第26章
晚上洗完澡,莊媽媽還在問小萌呀,要不要喝雞湯呀,顧萌忙又是道謝又是搖頭的,她實在吃不下了,可莊生還喝了兩碗湯。
躺床上,雖然顧萌還是有些不自在,可在別人家她也不會太矯情,顧爸顧媽教過她許多待人處事的道理,她不能給家裏人丢人的,她只是有些擔心莊生睡覺會有些折騰,就像在自己家裏,第二天早晨醒來,把自己抱得太緊,然後說誤以為自己是她媽媽,而那時,彼此都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現在就,彼此都是喜歡女孩子的人,再睡一張床,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好在莊媽媽體貼地拿了兩床被子來,顧萌用一床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來。
“累了嗎?今天?”莊生伸手把燈關了,只留了床頭燈。
“還行,坐車的時候有點,坐太久了。”顧萌如實回道。
“忘了給你說,過年回來太堵了,是這樣,正常情況,只要三個小時的。”
“嗯。”
“顧萌......”莊生突然輕喚了一聲,她突然覺得此情此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她喜歡了這麽幾年的作者現在躺在她老家的床上,自從知道了顧萌就是怪味阿姨,她還是很難把這兩個人聯系起來。
“嗯?”
莊生偏過頭去,正好和扭頭過來的顧萌四目相接,這樣近的距離太過于突兀,突兀到莊生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有些不正常,她是不是心跳過速了?顧萌披散着頭發,被子把半張臉遮住,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撓得莊生的心有些異樣,她忙別過頭去,“啪”地一聲把床頭燈都給關了,“沒事,今天坐車累了,睡吧。”她攏了攏被子,裝着睡着的樣子,她怎麽了?又不是第一天見顧萌,又不是第一天睡在同一張床上,甚至連酒也沒喝,她清醒得很,除了吃得多了點,怎麽這個心,就莫名其妙亂跳呢?是不是荷爾蒙在作祟?體內的雌性激素在搞鬼?她是生理期要來了嗎?在這兒亂發什麽情?可不對啊,她大姨媽才走沒多久呢?那怪誰啊?怪爸媽吧,沒事瞎亂猜什麽顧萌是她喜歡的人,她沒有喜歡顧萌,一直以來,她都把顧萌當.......當什麽呢?房東,房客,朋友,甚至是喜歡的作者,和讀者的關系,就是沒有女朋友的關系,她怎麽可能喜歡顧萌呢?她又怎麽就不能喜歡顧萌了?她噌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了,真的吃太多了,吃得她整個心都亂了。
“怎麽了?”顧萌自然沒有這麽快睡着,黑暗裏聽到動靜問道。
“沒......沒啥。我有點渴,我出去喝水。”莊生莫名其妙的心緒難平,只好在這麽大冷天,跑客廳裏去,找水喝,她根本就不渴,睡之前,還喝了兩碗雞湯,順便這起都起來了,上了廁所才回來,暗想着,顧萌該睡着了,這才蹑手蹑腳的,重新爬回床上去。
“莊生?”
“哈?”莊生吓一跳,這姑娘怎麽還沒睡着。
“你以前談過女孩子嗎?你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麽樣子的?”
莊生心裏一驚,這個顧萌怎麽回事,看得穿她嗎?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問她這個問題,這一下,心跳更快了,大腦一片空白,想不起來自己以前喜歡的女孩子都有誰。
“你可別說白冰冰啊,白冰冰那樣的人,是你偶像,不是你女朋友。”
“你幹嘛突然問這個?”莊生心裏惴惴不安的。
“睡不着,随便聊聊。”
“我困了,睡了,晚安。”莊生心裏亂糟糟的,也不想在這樣的晚上,和躺在床上的女人聊過去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顧萌聽到門外的動靜,就又醒了,她本就是難入睡又容易被驚醒的人,剛醒過來那一陣,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在哪兒,她反應了幾秒,直到看到脖子上挂着的人,那在她頸窩裏蹭來蹭去的頭發,顧萌一顆心懸在那兒,可也就懸了那兩秒鐘吧,就在心底嘆了嘆氣,她就說,睡一張床上,莊生就是會不老實嘛,昨晚睡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各自在各自的被窩裏,兩人各自安分,中間距離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顧萌很晚才睡着,她睡着的時候,莊生分明就在床沿邊上,老老實實地蜷成一團,響起的平穩的呼吸聲,這怎麽一到早上醒來的時候,莊生就像個考拉似地挂在了自己身上的?好在兩人都穿戴整齊,各自穿着軟軟的幹淨的睡衣,體面地,就這樣挂在一起?顧萌徹底清醒了過來,聽到外面腳步走動的聲音,想必是莊爸莊媽早就起來了,顧萌覺得這樣的感覺陌生而異樣,她想從莊生的手裏掙脫出來,可莊生兩只手吊在她脖子上,頭靠在她的肩頭,睡得像個死豬,顧萌費勁地将莊生的手舉過頭的頭頂,一定要在莊生醒過來之前起床,不要讓這尴尬的一幕讓兩人看到,卻哪知,顧萌将莊生的手舉上去,她整個身子想要掙脫開的時候,莊生的手又垂了下來,環在了她的腰上,顧萌的腰,太過于敏感,人家說,男人的頭,女人的腰,都碰不得。
“嗯......”莊生不知是不是沒人吵了清夢,她還不滿地嘟囔了幾聲。
顧萌被她環住腰,整個人有些發直,她緊緊咬着唇,已經顧不上尴尬和難堪,她全身沒了力氣,也掙脫不開莊生,只好開口喊醒莊生,既然這麽尴尬的局面,她打不破,那就讓當事人也自己面對吧。
“莊生,”
“莊生。”
“嗯?”
“莊生!”
“啊。”莊生終于被叫醒。她正做美夢呢,夢到不知道怎麽穿越到那個朝代去了,她去逛青樓來着,與一青樓女子翻雲覆雨之後,醉死在溫柔鄉裏,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外面有些吵,把她吵醒,她迷迷糊糊醒來,那懷裏抱着的青樓女子,一直在拍她的臉,喊她“莊生,莊生。”她被拍醒,一醒過來,卻看到那青樓女人的那張臉,怎麽會是顧萌呢?她被吓醒,醒來大腦一片空白,雙眼無神,近看那一張臉,咋的還是顧萌?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為什麽每次同睡一張床後,第二天醒來,都是這樣的尴尬和無措?莊生抱着顧萌的脖子,顧萌把脖子伸得老長,莊生被夢中夢徹底醒過來,忙撒了手,呆坐在床頭,顧萌終于得到解脫,心思活絡了些,可整個房間都彌漫着一股暧昧不清、欲說還休的味道,莊生之前還能解釋說把顧萌當她媽了,現在這一個借口,總不能用兩次吧。她媽就在隔壁呢。
許是莊媽媽聽到卧室有動靜,敲了敲門,“起床了嗎?起來了就吃早飯了。”
兩人匆匆洗漱完,莊生趁吃早餐的時候,拉着顧萌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長期一個人睡久了,這個,睡覺的習慣,不太好,你別介意,今晚我還是,在沙發上睡吧。”莊生想到自己起的那些邪念,就有些莫名,還是不要同床共枕了,莊生想到清晨做的那個夢就有些滲人,她是不是太寂寞了?
“別了,你睡沙發,這算怎麽回事呢?要不,我睡沙發吧。”顧萌覺得這樣是不是給莊生添麻煩了?
“不行!那怎麽可以呢?你是客人,怎麽可能?行了,讓我再想想。”
莊生不願再在這問題上折騰太久,一直糾纏這住宿問題,會讓顧萌覺得給人添了麻煩,她本來想,實在不行,就在她卧室打地鋪,後來想了想,打地鋪,顧萌這小孩怕還是要和她争誰睡地上的問題,她想了想,也作罷,争來争去,也沒意思,她只能告慰自己,多一點敬畏之心,別打擾到顧萌。好在,後面幾天,估計莊生用意念強迫自己不要搞事情,也就沒有再發生第二天早晨醒來,鑽進顧萌被窩裏,趴在顧萌身上的狼狽局面。
那個春節,顧萌也就第一天到莊生家有那麽一些些不适感和害怕給她家人添麻煩,後面的幾天,顧萌壓根就來不及去照顧自己的情緒,基本從早吃到晚。
大年初四的那天晚上,莊生帶着顧萌去參加同學聚會,顧萌也沒有說不去,再說了,她不去,在淩城,又幹什麽呢?她本來就是過來玩的,所以,她基本都聽莊生的安排,莊生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莊生帶她去吃啥她就去吃啥,莊生沒騙她,淩城的小吃确實好吃許多,那天晚上,莊生約了幾個要好的同學去吃湯鍋,那晚特別冷,顧萌聽着她們講上學時的往事,不由地聽得有些癡了,端着桌上的杯子就喝,喝完才覺得怪怪的,太久違的酒精的味道,她喝了幾口,覺得不對,急忙用紙巾擦了擦嘴,莊生的一個同學體貼地問,“怎麽了?酒有問題?”
“不是,沒有。”顧萌忙搖了搖手解釋道。
“那個啥,她不喝酒,給她拿飲料吧,我剛忘了。”坐一旁的莊生這才反應過來這茬。
那天晚上,她們聊天,喝酒,顧萌在一旁,聽得入迷,同學大多聊念書時候的事兒,顧萌也有同學,只是這麽些年,她把自己困在只有顧岚的囚牢裏,把好多人都弄丢了,不知是在這完全陌生的環境讓她有一種解脫感還是怎麽的,她突然有些想喝酒,內心更是升起一種,憑什麽顧岚不準她以後再喝酒,她就得聽她的,可顧萌,分明知道原因的,她內裏生出些許苦澀。
天太冷了,好在店家在每桌下放了不少取暖設備,可還是冷,莊生的同學問顧萌可不可以喝一點煮的啤酒,正好可以暖和身子,也沒有多少酒精度。莊生剛想攔,卻被顧萌搶先過去了,“好,謝謝。”顧萌把杯子遞了過去,煮啤酒,能算酒嗎?不算吧,這麽幾年,她文也寫完了,故事也好,小說也好,她都寫完了,那個人也沒有了,二十多年的顧萌,已經不存在了,不知不覺間,她和莊生的那些同學們一起喝了許多煮啤酒,喝得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那張本來雪白的臉變得紅撲撲,莊生一邊和同學聊天,一邊有些擔心道,“不是不能喝酒嗎?別喝了,這兒沒人能勸你喝酒。”
“不礙事的。”顧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她曾經喝酒做了錯事,可在這個城市裏,沒有那個人了,她又還能錯到哪裏去了?
莊生的同學們漸漸都要回去了,她們大多在這個小城生活,到這個年紀,也有了小孩,因為店離莊生家不太遠,顧萌和莊生是最後走的,不知道為什麽,顧萌似乎,并不想馬上回去,她可能太久沒有喝過酒,那些煮啤酒讓本就不高的酒精煮來蒸發掉,卻還是像打通了顧萌的筋脈般,“我們能再坐會兒嗎?”顧萌微微擡起頭來問道。
“行啊,你沒吃飽嗎?要不要再來點菜?”莊生本來已經買單起身,這又拉了凳子,重新落座。
顧萌很乖順地搖頭,“只是想坐一會兒,外面下雪了。”
莊生順着她的視線望出去,真的下雪了,難怪說今晚這麽冷,“你能陪我再喝點酒嗎?”顧萌一雙眼濕漉漉的,莊生迎上那目光,那一瞬,像失足,跌進了虛無缥缈的雲端,她忙收了神,有些結巴道,“好,好啊。”莊生只是覺得,怎麽因為荷爾蒙的關系,亂起的邪念,那邪念起了以後,時不時就要冒頭,壓都壓不住。
服務員拿來白酒,莊生這才愣了愣,這是要幹嘛?開懷暢飲嗎?顧萌怎麽了?之前不是一滴酒不沾,她冷靜下來,“你要喝這個?”
“可以嗎?”顧萌雖然詢問道,可一只手已經接了過來。
什麽可以嗎,問那麽誠懇,做什麽,誰能拒絕?莊生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今晚的顧萌有些反常。
顧萌興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莊生倒了一杯,深吸了一口氣,又漸漸地笑開了,“就,不想再信守、固執地信守着一些,沒有意義的執念。”
莊生也聽得似懂非懂,只點了點頭道,“行,但別喝難受,喝難受了,自己不舒服,對身體也不好。”
現在,也就莊生,成天惦記着自己的身體,顧萌舉起酒杯,致謝道,“莊生,謝謝你,不管是現在,還是之前,你對我的支持,都很感謝。”
莊生有些羞赧,揮了揮手道,“你這麽客氣幹嘛?怪怪的。”
“你不是好奇那些文裏有哪些是真實的嗎?”顧萌喝下幾口白酒,酒辣喉,也辣心,可她只覺得暢快。
莊生睜大了眼睛,又有些無辜地眨了幾下,她是好奇,她好奇的可多了,以前沒有認識顧萌的時候,就對那個作者有許多的好奇,可她清楚地知道,故事就是故事,小說就是小說而已啊,讓她特別不明白的是,她老板顧岚聖誕前夜看到那個結局,為啥會擔心顧萌會自殺?那個文?難道是真實故事改編的嗎?所以裏面的故事,都是顧萌自己發生過的事情?那顧岚又怎麽會知道?顧岚和顧萌到底是什麽關系?莊生心裏有很多疑惑,只是一個是自己的老板不願說,另一個,顧萌,她也不再舍得多問。
雪越下越密了,紛紛擾擾的,像極了顧萌那些塵封已久的心事,那年中秋她讓顧岚別當真,自己那倉皇的表白,不值一提,顧岚也笑哈哈地把她當妹妹看,要是一直這樣也挺好的,喜歡,本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有些人,終其一生,也都是一個人的事情,可這一切,最後,都被顧萌自己給搞砸了。
那之後,看似一切都應該歸于平靜和正常,顧萌如常的回到學校上課,周末開始回家,一家四口,又是其樂融融的和諧樣子,顧岚幾乎不可能再把當時的女朋友帶回家,她變得很隐蔽,甚至連電話,都很少打,但很有可能自己回卧室再打,顧萌在心裏嘆氣,自己對她的在意還是太多了。
就這樣,顧萌表面雲淡風輕,內心卻依然焦灼糾結地度過了那年的秋天和冬天,事實上,是從11月開始的吧,顧萌就覺得顧岚有些不對了,她就周末回家,就能感覺顧岚回來得特別晚,有時甚至淩晨兩三點,顧萌起初問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顧岚搖頭,其他也不會再說太多了,再後來,顧萌也不敢多問了,只偶爾見顧岚吃飯的時候望着手機發呆,在家的時候,基本只有肉身在吧,魂兒早就丢了,後來,有一天,晚上,顧萌實在裝着若無其事地給她守門,守不住了,她在客廳沙發上,亮着燈,盯着電視已經困了好幾輪了,可一直也沒有等到顧岚回來,她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快要三點了,她腦袋昏昏沉沉的,起身,想要回房間了,就聽到大門的動靜,一直聽到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房門卻絲毫沒動,顧萌有些警覺,來到玄關處,聽了聽,“誰?姐姐嗎?”
“嗯。”門外像嗓子裏泡着的聲音嗯了一下。
顧萌聽出是顧岚,這才忙開了門,門外的顧岚,一身酒氣,包掉在地上,包裏的東西,鑰匙,錢包,手機,到處散落着,她蹲在地上撿,擡眼瞧了瞧顧萌,醉眼迷離,“你還沒睡呢?”
“看電視看晚了,剛要回房間,聽到動靜。”顧萌一面說一面幫顧岚把包裏的東西,拾起來,又一手扶着顧岚,顧岚臉色不太好,慘白,
甚至在這樣的冬夜,是不是吹了風,那慘白的臉都快僵了,顧萌摸了摸她的手,特別涼,顧岚鞋都沒換,就進了屋,在沙發上,坐着,她有些難受,确切地說,是很難受,顧萌看了她一眼,卻浴室用熱水擰了毛巾,遞給顧岚,又去倒了熱水,一言不發。顧岚一手撐着頭,對顧萌說道,“你先去睡吧,太晚了。”
“你不睡嗎?去洗了睡吧。”
“我坐會兒就去洗。”顧岚揉了揉自己的頭。
不知道為什麽,顧萌看到她臉上有淚痕,“你哭過了?”
顧岚皺了皺眉,用指尖勾了勾眼角,“沒有,別瞎說。”
“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顧萌有些擔心。
顧岚沉沉地嘆了嘆氣,慢悠悠擡起迷醉的眼,她想抱抱自己的妹妹,想好好的傾訴一番,不求安慰,可她知道自己不行,她用掌心揉了揉眼睛,試圖雲淡風輕,“沒什麽事,你去睡吧。”
“沒什麽事兒?沒事兒,你成天這樣?你這都幾個星期了?我每個周末回來,你都喝得爛醉,這麽大晚上,大冬天的夜裏,你喝成這樣,出事了怎麽辦?你一個人嗎?還是和朋友一起的?你不知道有人會擔心你嗎?”顧萌有些激動,更有些氣惱,想到剛開門,看到顧岚的樣子,那麽狼狽,她心都要碎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要這樣。
顧岚被她一通吼,吼得愣了三秒鐘,“你大半夜的鬼叫什麽啊,一會兒把爸媽給吵醒了。”顧岚回罵過去,兩人皆是一愣,顧萌想回房間,不想再搭理她,但又擔心,沒挪動腿,顧岚嘆了嘆氣道,“算了,過來陪我坐會兒吧,別吼我,我已經夠難受了。”
顧萌眼睛都有些泛紅,她不是要吼她,她着急,擔心,這麽晚,萬一出點事可怎麽辦,為什麽不叫自己去接她?她心裏還是有芥蒂,她和顧岚都回不去了,因為自己的表白,覆水難收。
顧岚絮絮叨叨還是給她講了,那個時候,看起來是天大的事兒,顧岚失戀了,而且還是被甩,而且還是那個人出軌要甩了她,顧萌聽着心裏五味雜陳,她和那個人,有過一面之緣,她不想回憶,她想拿工具刀從她記憶深谷裏挖走,可是那樣的人,為什麽不珍惜顧岚?為什麽要讓她姐姐傷心難過?怎麽能這樣?而與此同時,顧萌心裏卻陰暗地覺得看到了希望,分手了是不是她就有機會了?這個想法太不人道,也太自私,可顧萌抑制不住,這想法已經冒了頭,她生氣憤怒,卻又懷揣着一點點火苗星子的希望,顧岚很憤怒,顧岚的憤怒在于她發現了當時的女友出軌,那漫長的質疑,争吵,讓最初的愛意面目全非,并且還落得了被分手的結局,她不知道是哪一環出了問題,年少時的愛情都太過于耀眼,光芒萬丈似的,容易讓人遮住眼,顧岚就是想不通,所以她夜夜笙歌地想在酒精裏尋求答案,那個時候的顧岚,也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固執地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為什麽,憑什麽?
那場情傷讓顧岚難過失落了幾個月,卻又把顧萌從冰窖深淵裏給撈了出來,顧萌以為,顧岚單身了,她就有希望了,她一直克制着,可是,愛,又怎麽能克制得住呢?
她在學校裏,卻像熱鍋上的螞蟻,每天魂不守舍,擔心顧岚又有了對象,又進入又一段戀情裏,那段時間,顧萌像失足而迷茫的瘋子,她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盡管學校離家挺遠的,可只要第二天早上沒有早課,她都回家了,這樣算上周末,差不多,她每周要回家兩三次,她甚至有些時候,大了膽子,讓顧岚來學校接她回家。
顧岚未曾多想,只有些狐疑,算了算時間,開着車問道,“你是不是快期末考試了?”
“嗯,還有大半個月。”顧萌坐副駕,小心雀躍,誠惶誠恐,卻期待着這樣的時刻能定格。
“那不忙嗎?”
“忙,但是在學校裏不太好複習,回家裏好一些。”顧萌說的也是實話,她在學校,六神無主,經常一個小時翻開的課本,原封不動地躺在書桌上,她回到家裏只要顧岚在家,她就心安,看書還能看得下去一些,她整顆心在那個冬天攪碎裏又拾起來,她甚至無數次地自我救贖自我安慰道,世間的愛而不得,太過于平常,她不過是這芸芸衆生中的一顆塵埃罷了。
一切本該止于此,一切也該絕于此,那是顧萌期末考試完,在家過寒假來着,她因為心緒不寧,考得不好,但好在沒挂科,臘月初十那天,是顧家一個遠房表姐結婚,本是尋常的一次,舉家參加婚禮,平平常常,只那表姐小時候放寒暑假的時候總來她們家玩,顧媽媽有些感懷,婚禮儀式進行的時候,還落了淚,顧萌還拍了拍她的後背,只是顧媽媽的難過只持續了幾分鐘,就在表姐抛捧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抛到了顧岚手中,顧媽瞬間破涕而笑,顧萌的笑意還停留在臉上,有些僵硬,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顧岚擡起頭來,正和顧萌的眼神撞上了,顧岚接住那捧花,像抱着一束燙手山芋,新娘和一些親戚跑她們這桌來架秧子起哄,說接下來就該輪到顧岚了,這花都接好了,怕是明後年就該吃顧岚的喜糖了,大家都在應酬接笑,不少人來敬酒,顧岚不想喝,也應着頭皮喝下了。
婚禮現場鬧哄哄的,顧爸顧媽去和親戚主人家寒暄,酒過三巡,顧萌她們這一桌的其他賓客也紛紛吃好了離席,席間就剩顧岚顧萌兩姐妹,那束捧花放在顧岚的桌前,顧萌看得有些礙眼,挪了挪凳子,和顧岚挨得近了些,有些傷感地輕聲問道,“姐,你會結婚嗎?”
顧岚不知道在想什麽,似在放空,一下被顧萌拉回現實,“結婚?在這兒?結不了。”顧岚有些茫然地搖頭。
“我是說,和男人結婚。”顧萌雙手緊握着,交叉撐着自己的下巴。
顧岚搖頭。
“那你要怎麽給爸媽說嗎?”
“沒想好,害怕。”顧岚如實以答。
這是一塊烙鐵,誰碰誰燙傷,這個話題對于顧父顧母都太過于殘忍,顧岚甚至不知道顧萌喜歡自己,是否是可以扭轉的,她沒有喜歡過別的女人了吧,以後,是不是也不會喜歡女人?顧岚沒有問,也不敢問,她只是一想到,如果一家人,她和顧萌,都是喜歡女人的人,那對于世俗意義上的婚姻幸福,至少在她父母眼中,她的父母,是要不到了。她甚至都能想到她媽唉聲嘆氣,一臉憂愁的樣子,她倒了酒,和顧萌,兩人,無聲地喝了下去,新娘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趴在顧岚身上,讓顧岚去幫她敬酒,顧岚一臉無奈,說自己酒量也不行啊,表姐說不行了,伴娘已經被灌趴下了,她也不行了,讓顧岚幫忙,“我幫你去,表姐。”顧萌不想讓顧岚難受,應了下來,顧萌自是沒什麽酒量,但人年輕,有酒膽,勝在一腔孤勇,表姐有幾桌朋友,都是年輕人,鬧騰,變着花樣地要新娘家喝酒,顧萌那天幫表姐喝了很多,直到半小時還沒見回來,顧岚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她往人堆裏瞅,也沒瞧見顧萌的影子,人群漸漸都散了,新郎新娘安排着那些年輕朋友去KTV唱歌喝酒,顧爸顧媽也跟着老年人們去打牌了,顧岚找了一圈,也沒找着顧萌人,她打了打顧萌的電話,顧萌的手機在桌上扣着,包也在她旁邊,顧岚想找着顧萌,就回去了,可是沒有人,她把兩人的包都拎在手上,好不容易找着新娘,問她顧萌呢,新娘忙得暈頭轉向,再加上也喝了不少酒,具體也哪裏知道,只說顧萌喝完酒就在那邊桌上呆着呢?顧岚見表姐也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自己找,她以為顧萌在衛生間,她去衛生間找了兩遍,也沒瞧着人,她心裏有些着急,好在回到大廳的時候,終于在角落裏找到了顧萌,她呆在婚慶公司工作人員聚集區的角落裏,坐在一堆廢棄的,不用的婚慶用品中,頭埋在雙腿間,看不到臉。顧岚忙三步并作兩步地上前,“顧萌?喝難受了嗎?”
顧萌暈乎乎的,她只是喝多了,頭暈,也走不動道了,本來坐凳子上的,難受得不行,她就坐地上了,想緩緩就去找姐姐,沒想到姐姐來找她了,她看到顧岚來,顧岚就蹲她眼前,她擡起眼,笑了笑,“你來找我了?”
“難受,回家睡覺吧,來,起來。”顧岚扶她,她沒什麽力氣,倒在顧岚身上,顧岚也喝了不少酒,兩人只好打車回家,在出租車後座,顧萌頭靠在顧岚肩頭,顧岚忍不住抱怨,“自己結婚,幹嘛讓別人喝這麽難受,你也是,你喝酒很厲害嗎?答應她做什麽?”
顧萌挪了挪肩頭,眼睛都快要睜不開,呼吸的熱氣,快要拂上顧岚的臉,“我那不是替你去的嗎?不厲害,我也要替你去啊,我不想你難受,也不想你去結婚。”
顧岚聽她還要說什麽胡話出來,推了推她的腦袋,“胡說什麽呢?誰說我要去結婚。”
“誰也不能,誰也不能讓你去結婚,你不要去。”顧萌胡亂嚷嚷着,一雙手卻緊緊地把顧岚抱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