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美如夢中

正如秦王此言,哪怕蕭清音真能誕下皇子,那也要等到明年,而那時秦王只怕已經打下洛陽了,何懼那等陰謀小道?

如蕭清音這般滿腹心機,陰謀詭谲的,只能算是小聰明,終究是不能長久的。

便如此回,蕭清音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有了孩子,有了依仗和底氣,便故意在這時候将霍璋之事透露出去,想要借此解除後患.....

她這些小心機小動作,難道天子真就看不出來?不過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蕭清音越是算計,越是折騰,天子便看得越加清楚,心下只會越發的鄙薄冷淡。事實上,若非蕭清音此時有孕,出了這樣的事,哪怕天子面上不會說什麽,心下肯定也漸漸冷落她。

所以,他們眼下實不必為那個未出生的孩子着急,只需以不變應萬變,走自己的堂皇大道便是了。

********

雖有天子金口玉言,讓宋晚玉三日之內将霍璋的事情解決,可宋晚玉到底還是不舍得,硬生生的拖到了第三日,方才不甘不願的送霍璋出府。

霍璋倒是早有準備,也沒讓宋晚玉收拾太多行李,只帶了幾件自己日常換洗的衣物以及那只裝在籠子裏的小松鼠松松,便是連那輛坐了大半年的四輪椅都沒帶上......

倒叫早便列好清單的宋晚玉頗覺英雄無用武之地,哪怕是陪着霍璋坐在去秦王,府的馬車上,她還有些悶悶不樂的。

霍璋便轉過頭來安慰宋晚玉:“馬上就要七月了,我應也不會在□□待太久,實在用不着那麽多東西.......”

七月出征洛陽這事已是定下,霍璋到時候自然也是要随秦王等人一起離開的。

宋晚玉也明白這道理,心下亦是十分希望霍璋能夠早些随秦王打下洛陽,解開心結。只是,哪怕理智上再如何的明白,她的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的有些難受:她與霍璋兩人的關系方才稍稍好了些,都沒能好好說些話,親近一二,便又要分開了——待霍璋到了秦王.府,她自然不可能如現下一般想見就見,且上頭多了秦王和秦王妃這對兄嫂看着,兩人肯定也不能有什麽親密之舉。

甚至,再有一兩個月霍璋便要随秦王離開長安,他們便連面都見不着........

雖只是心裏想想,宋晚玉便覺得難受了,抿了抿唇,又不知該如何說,有些恹恹的。

見她這般模樣,霍璋自然也多少猜着了些她的心思,輕嘆了口氣,擡手在她發頂輕輕的撫了撫,垂下頭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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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相接,車廂中靜的出奇。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霍璋頓了頓,像是斟酌着言辭,溫聲安慰她:“不是說好了的——要等我打下洛陽,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去青山寺看桃花?”

宋晚玉聽着這話,心下有些甜又有些酸,胸中積着的悶氣倒底還是散了些。

她終于不再抿着唇了,但還是小聲哼了一聲,提醒霍璋:“......現下洛陽肯定沒有桃花了,要賞桃花,那得是明年了吧?”

“洛陽城堅,易守難攻,便是打上一年也是有可能的。”霍璋颔首應着,忽而又擡起眉梢,順手将宋晚玉落在頰邊的碎發都捋到耳後,認認真真的看着她,承諾道,“不會叫你等很久的........”

宋晚玉聞言,心下暗暗嘀咕:一年難道就不久嗎?

然而,從她十三歲初遇霍璋到如今也已八年多了,幾乎占了她大半的人生。與此相較,一年确實是不久,甚至很短很短......

可是,宋晚玉還是覺得難受,覺得不舍得,伸手去揪霍璋的衣袖,認真道:“那,說好了,我就等你一年。”

說話間,她用手抓着霍璋的衣袖,仰頭看着霍璋,雪腮微鼓,看上去有些像生氣卻是說不出的可愛。

有點像是朝人伸爪子的小貓。

奶兇奶兇的。

霍璋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她揪住了,停頓了一瞬,然後認真點頭,答應她:“好,就一年,要是一年我再不回來,你.......”

他本是想說,你就別再等了——若是一年還打不下洛陽,只怕長安這裏的糧草也要支撐不住了,多半是要無功而返,甚至此後幾年內都也無法再對洛陽用兵........他自然也不可能真叫宋晚玉就這樣一年年的等下去。

然而,宋晚玉仿佛猜到了他想說什麽,趕在霍璋開口之前,先用手堵住了霍璋的嘴,搶先接了他的話:“要是一年到了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洛陽找你!”

霍璋垂下眼,深深的看着她。

宋晚玉也睜大眼睛,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着,坦然且赤忱。

她一雙鳳眸黑白分明,剔透明亮的如同浸在水中的兩丸黑水銀,清晰的映着霍璋的臉容,仿佛只能看見霍璋一個人一般。

霍璋看了片刻,忽然俯身,低下頭,用唇輕輕的碰了碰她的眼睫,仿佛是落在眼上的吻,輕之又輕。

宋晚玉被他這忽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怔住了,心髒砰得跳開來,臉頰一陣陣的發熱,連眼睫都不敢動了,只茫然的睜大眼睛看着霍璋那張離她越來越近的臉容。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霍璋俊秀的臉容便如美玉,哪怕左頰上那道長疤落了淡淡的痕跡,依舊有着一種美玉般瑩然且堅硬的質地。

宋晚玉一時間甚至都無法移開眼睛。

好在,霍璋素來克制自持,哪怕一時情難自禁,一時失态也不過是用薄唇輕輕的碰了碰宋晚玉的眼睫,如蜻蜓點水一般的一觸即過,然後很快便又坐正了身體,仿佛是想以此表明他并無非禮之意。

然而,霍璋坐正了身體,宋晚玉卻抓着他的袖子不肯叫他退開。

宋晚玉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究竟是哪來的膽子,只覺得在那一瞬間的心動中,催生出了無限的勇氣,不禁令她想起了自己早前做過的那些夢,下意識的俯身朝着霍璋靠了過去。

她漲紅了臉,一手攥着霍璋的袖子,一手攀着他的肩頭,仰頭往他那顏色極淡的薄唇碰去。

霍璋下意識的往後退開些,慢半拍的擡起手,像是想要将她推開。

然而,宋晚玉卻已經憑着這一口氣,一鼓作氣的吻了上去。

霍璋推拒的手跟着頓住,眼睫往下一掃,只能看見宋晚玉鴉黑色的發髻。他按在宋晚玉肩上的手則是徹底的僵住了,有如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髒,不知是該把人往外推還是将人往懷裏帶。

宋晚玉原也只是憑着一時的沖動,大着膽子湊上來,方才做了這樣平日裏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等她真碰到了霍璋的唇,不由赧然,都不知該怎麽辦了,只能試探着咬了咬霍璋的唇角,然後擡起眼去看霍璋。

霍璋素來淡定從容,然而他此時的臉上卻難得顯出了些微無措,蒼白如冷玉的頰上仿佛也浮起了一層薄霞。

便如晚霞照在湖面上,哪怕是平穩如鏡的湖面也泛起粼粼的波光,顯出藏在水面下的旖旎與暗流。

宋晚玉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霍璋,而正因為從未見過,心下更是歡喜,胸中湧出一種異樣的情緒,忍不住的又往他懷裏懷裏靠了靠。

離得近了,她仿佛都能聽到霍璋胸膛裏那激烈的心跳聲。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仿佛與她胸中猶如擂鼓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宋晚玉漸漸要數不清心跳的時候,霍璋那按在她肩頭的手掌終于不再僵硬,五指漸漸收攏,手臂使力,很快便将她整個人都帶入了懷裏。

然後,霍璋低下頭,配合着加深了那一個吻。

這是宋晚玉與霍璋的第一個吻。

在離別的馬車上。

馬車駛過接道時,有喧鬧的人聲自車廂外傳來,商販們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行人路過時匆匆的腳步聲以及孩童奔跑打鬧時歡喜高昂的笑鬧聲......

正窩在籠子裏小憩的松鼠似乎也被驚動,跟着上下跳竄,發出叽叽的聲響,想要引起車廂裏另外兩個人的注意。

然而,比喧鬧人聲和松鼠叫聲,離宋晚玉更近的卻是霍璋。

八年前的霍璋将宋晚玉從馬蹄上救下,現在的霍璋又将宋晚玉從嘈雜而不同流的人群中拉出來,從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生活中救起。

他們第一次離得這樣近,近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宋晚玉甚至可以嗅到霍璋衣帶之間那淡淡的藥香——這是晨間霍璋抹藥是染上的。而霍璋的烏發則在宋晚玉的頸側擦過,帶來一種微不可查的癢意,從肌膚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宋晚玉閉着眼睛,不必去看也能清晰無誤的勾勒出霍璋那線條單薄姣好的唇線,感受到那微涼的唇瓣與溫熱的肌膚,以及那如火焰般炙熱的呼吸。

車簾随着馬車的颠簸而搖晃着,微微卷起一角。正午的陽光尤其的明亮熱烈,透過車簾,悄然照入車廂中。

在親吻的間隙裏,宋晚玉恍惚的睜開眼睛,隐約可以看見那一縷陽光如同碾碎的金粉在車廂中灑落,浮在半空中,熠熠生光,明滅沉浮。

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得近乎不真實,仿佛都是美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一般。

宋晚玉一輩子都沒有做過這樣好的夢。

有那麽一刻,她真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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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秦王.府的時候,宋晚玉與霍璋都已結束了那個吻,兩人對面坐着都沒說話。

宋晚玉甚至都不敢擡頭去直視霍璋——她現下想起來都不敢相信自己适才真就敢這麽撲上去,還吻了霍璋!

只是,哪怕不擡頭,宋晚玉也能感覺到自己臉上一陣陣的熱燙,猜着自己臉上肯定全紅了,簡直都要見不了人了.......

兩人沉默着坐了一會兒,還是霍璋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到了,下車吧,秦王怕是已經等着了。”

宋晚玉仍舊低着頭,沒看他,只含糊的應了一聲。

霍璋頓了頓,首先起身,跳下馬車,然後轉過身,一手掀開車簾,一手朝宋晚玉伸來,要來扶她下車。

宋晚玉将手遞給他,心下赧然卻還是悄悄的擡起眼去看霍璋。

霍璋的臉色已然恢複了往日裏的冷白,淡定如舊,只是嘴唇有些紅,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宋晚玉咬了好幾口的緣故,看上去也不似過去那樣的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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