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從未想過
宋晚玉從未想過霍璋竟會說這個,一時間竟也顧不得與他争辯蕭清音的事情或是追問其他,臉頰跟着燒紅,下意識的擡手去捂臉頰,省的叫人瞧見自己發傻的模樣。
記得當初兩人還在長安時,霍璋便曾經答應過她,等打下洛陽便與她同游西山寺,并将過去的那些事情都告訴她。宋晚玉當時并未多想,只當霍璋是想帶她來西山寺這個故地重游一回——畢竟,兩人初遇時,霍璋贈她的那枝桃花便是西山寺折來的。雖說早已過了桃花盛開的時候,可那些往事回憶起來總是美好的。
只是,哪怕宋晚玉都沒想到,霍夫人與霍姑娘的骨灰便寄存在西山寺,而霍璋帶她來竟還是為了“帶你見見她們,也讓她們見見你。”
宋晚玉平日裏膽大的都敢去揪天子的胡子,現下卻是越想越慌,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捂着臉,小聲接口有些道:“要不還是下次吧?我都沒準備好......”
宋晚玉方才哭過一回,雖然自己擡袖就給擦了,可因着她擦得随意,動作倉促,一張玉白的臉都被擦紅了,連鼻尖都揉出了紅印——哪怕不照鏡子,宋晚玉都覺得自己眼下模樣必是十分狼狽,實是不敢見人,更何況是去見霍夫人與霍姑娘......
霍璋倒是沒想到,宋晚玉這會兒還要打退堂鼓,一時間真有些好笑又好氣:适才哭得止不住眼淚的是她,現下覺得模樣狼狽不好見人的也是她,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只是,瞧着宋晚玉忐忑的模樣,他又忍不住的心軟——說到底,宋晚玉适才也是因着他的事情氣不過才掉眼淚的,也是因着格外看重兩人的事情才不想就這樣去見自己的親人,哪怕是已經故去的親人。想到這裏,霍璋語聲稍稍緩了緩,伸手去握宋晚玉的手,溫聲與她道:“這種事,原也不用特意準備。”
宋晚玉看着他,還是覺得不大放心,眼裏都是猶疑。
見她仍舊還有些有意,霍璋想了想,便又故意放緩聲調,狀若揶揄打趣了一句:“這有什麽好怕的?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她們肯定也想早些看看你。”
宋晚玉原還只是微紅的臉一時便紅透了,眼神下意識的往邊上轉,轉來轉去的,就是不好意思去看霍璋。
見她不再反對,霍璋便主動的握着她的手起身,一起往供着母親幼妹骨灰的佛堂去。
宋晚玉走到一半,仍舊有些緊張,整個人都有些緊繃,險要看不出她臉上的神色。
霍璋卻一直握着她的手,遷就般的放緩步子,與她攜手并行。
這般走了一會兒,宋晚玉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我以前都沒想過這個。”
宋晚玉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的輕輕地,像是自言自語,連話也說得也有些含糊。
可霍璋立刻就聽懂了,神色仍舊是一貫的沉靜,語調裏卻透着篤定與淡然:“現在再想也來得及。”
Advertisement
宋晚玉下意識的抿了抿唇。然後,她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擡起頭,朝霍璋笑了笑。
霍璋定定的看着她,将她的手握緊了些,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其實,他也有些許多話想與宋晚玉說。只是話到嘴邊,不知怎的,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宋晚玉說她以前都沒想過這個,霍璋以前亦是沒想過這個——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這麽個小姑娘一起牽着手,一起祭拜親人。
策馬過洛陽,随手救下街頭小姑娘,贈她以桃花的霍璋沒想到;家破人亡,流落突厥的霍璋沒想到;就連重回長安,認出故人的霍璋也沒想到。他風光得意時也曾覺得那些仰慕者的喜歡太過膚淺淺薄,他落魄潦倒時已是在心裏默認了孑然一身的結局.........所以,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一日,從未想過自己也能重新站起來,牽着一個姑娘的手,走過西山寺的後院,去見已經故去的母親與妹妹。
這個姑娘喜歡他,喜歡了很久很久。
他也喜歡她。
********
霍璋與宋晚玉從西山寺出來時,已是将近傍晚。
宋晚玉喜歡寺裏的素齋,特意留在寺中用過了晚膳,這才拉着霍璋從寺裏出來,迎着傍晚時候的微風,溜溜達達的往山下去。
那些陳年舊事,既是霍璋的心結,也是宋晚玉的心結。此時兩人終于說開,固然也為往事與故去的親人難過,可也難免覺得輕松了許多。宋晚玉牽着霍璋的手從寺裏出來時便覺得自己仿佛松了一口氣,步子都跟着輕快了許多,仿佛是掙開了什麽枷鎖一般。
霍璋神色倒是如常,他跟着宋晚玉走了一段路,回頭看了看,還能看見那古樸的山寺。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笑着擡起手,指了指西山寺邊的桃林,笑着道:“當初我就是在那邊折的桃花。”
宋晚玉心下好奇,不由得擡眼望過去。
桃林郁郁,枝葉繁茂,翠綠欲滴,只是沒有桃花。
宋晚玉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來,忽而心念一轉,輕輕的扯了扯霍璋的袖子,笑着與他道:“等明年春時,山上桃花開了,我們再來好不好?”
霍璋略作沉吟:“.......等明年,怕是山裏就沒有這樣清淨了,山道上怕也是人擠人的。”
宋晚玉抓着霍璋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雖不說話,可眼裏卻還是帶着無聲的央求。
被她這樣看着,霍璋便是想要佯作生氣模樣也繃不住臉,神色不覺便又緩了下來,擡手輕輕的在她烏黑的發頂上拍了拍,笑出聲來:“好,明年我們再來看桃花。”
宋晚玉笑看着他,眉眼彎彎,臉容上仿佛還映着光,明豔照人。
霍璋被她笑得心頭一軟,若非還有一二的克制力,只怕他真就要暈了頭,去挖人家西山寺的桃花樹運回長安公主府給宋晚玉做紀念.......
幸好,他還沒完全暈了頭。
想着自己心裏那些偶爾亂七八糟的念頭,霍璋也覺好笑,伸手在宋晚玉鬓角輕輕的揉了揉。
宋晚玉回過頭看他,耳尖微微有些紅,大着膽子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鬓角的手給撇開。
霍璋神色如舊,對她笑了笑,漫不經心的想:要是叫她知道自己那些念頭,只怕又要臉紅了。
......
兩人難得一同出游,一路上說笑,難免多費了些時間。
待得回了洛陽宮時,天上金烏已是西墜,只餘下天邊些微如血的雲霞。最後的一縷餘晖照在壯麗恢弘的洛陽宮上,這巨大的宮殿如同蟄伏的巨獸,帶着隐而不露的威脅。
到了宮門口,宋晚玉方才看見站在宮門邊的齊王。
宋晚玉不由有些訝異:看齊王這模樣仿佛是在這裏等人?可,如今這洛陽城只怕還真沒幾個人能叫齊王站在宮門邊上等着.......
沒等宋晚玉有所猜測,站在宮門邊的齊王已是看見了霍璋與宋晚玉,眼睛一亮,這便快步走了上來。
宋晚玉這才慢半拍的意識到:難不成,齊王是站這裏等她?
宋晚玉與齊王雖是嫡親的兄妹卻也是從小吵大的冤家對頭,此時見着齊王這般快步迎上來的模樣反倒有些不大适應,下意識的覺得這裏頭怕是有詐,不覺間便後退了一步。不過,她還是抓着霍璋的手,沒松開。
齊王卻沒在意這些,三步并作兩步的上前來,微松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
宋晚玉看向齊王,頗覺莫名其妙:“怎麽了?”
齊王也沒耽擱,長話短說的與她解釋了一句:“二兄與蕭德妃、林昭儀這兩人起了争執。”
宋晚玉蹙了下眉頭,有些奇怪:“這也值得你特意等這兒——昨晚上不就已經吵過一回了?”
昨晚上林昭儀一起之下還掀了桌子,也沒見着齊王多緊張,這回怎麽就值得齊王這般大驚小怪的?更何況,宋晚玉聽着這事也沒覺着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實在不懂齊王為什麽要特意等在宮門口,還要與她說這個。
齊王也有些煩躁——以他這性子,最煩的就是這些麻煩女人。放在以前那會兒,他煩起來,那是都能對齊王妃動手的。
只是,想着眼下這情況,齊王也只得耐下性子,冷聲與宋晚玉解釋道:“這回不一樣。林昭儀被二兄給氣哭了,正叫人收拾東西,說是不留這裏受二兄的氣,要回長安請阿耶做主.......她這身份,我與二兄原就不好太親近了,便是想勸都不好多勸。只好等你過來,讓你給說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