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的路上陳奂牽着祝莞爾走在前面,謝硯就跟趙無眠落後了幾步走在後面。

老司機就算翻了車也能繼續上路,謝硯跟趙無眠肩并肩的走着,就忍不住沒事兒找事兒沒話找話。

“原來你這麽好約?”

趙無眠看了他一眼:“陳奂說,我如果不答應,你期末就要挂他科。”

“我可沒這麽說過。”謝硯挑了挑眉,“你也太好騙了。”

趙無眠:“……”

也太心軟了,謝硯看着前面配合祝莞爾蹦蹦跳跳的陳奂,問道:“你那晚上,為什麽不把他丢在路邊。”明明那麽讨厭陌生人的觸碰,為什麽,還要伸出手。

“我是個醫生。”趙無眠語氣淡淡,用了個簡單的陳述句。

他看到陳奂在路邊拖着身子朝他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的時候,很下意識的就把人接住了。一開始是有些沒反應過來,也被撞了個滿懷完全騰不出手,他看出來了陳奂的不對勁,就算沒遇到謝硯也沒有人幫忙,他也會把人送去醫院的。

在那樣的地方毀掉一個人太容易,他遇見了,救了,哪裏需要什麽理由。

謝硯覺得,趙無眠雖然看上去很不近人情,但實際上卻比誰都有人情味。簡單又叫人無法反駁的理由,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趙無眠什麽都沒有說,卻又什麽都說了。

德高為師,身正為範。

趙無眠是個很好的醫生,他卻不是一個多好的老師。

謝硯心頭的情緒有些亂,就把想的話都問出來了:“那你問大仙要我的電話做什麽?”

要了電話卻不跟我聯系,這又是什麽道理……

趙無眠四兩撥千斤:“陳奂為什麽叫我師娘?”

有些對峙的意味,卻一點都不劍拔弩張,謝硯笑了起來:“他以為你是我男朋友。”

陳奂會這麽誤會,那也是他不解釋甚至故意誤導,這個小把戲實在拙劣。

趙無眠繞過他往前走:“我不是。”

謝硯跟了上去,很容易就追上了,他半真半假的說:“或許,你可以是呢。”

趙無眠沒想到他會順着反問,謝硯和他差不多高,他偏頭過去,兩個人的視線就自然的碰在了一起。

他分辨不出謝硯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為他展露了心底的一角,如果是後者……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開個玩笑。”謝硯在他的心湖漫不經心的投下一塊石子,漣漪未平,人卻毫不留戀的轉身走了,“別當真。”

開個玩笑已經是別當真了,重複一遍,也不知道是要強調給誰聽。

……

醉江湖的位置不好定,陳奂沒訂到包廂,多少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一上桌就拆了包煙遞了兩支過來,謝硯看到是玉溪有點犯瘾,就伸手接了。

趙無眠沒去接煙,禮貌說了句“謝謝,我不抽”,見陳奂摸出打火機準備點煙,他微皺了下眉,提醒道,“出去抽吧,桌上有孩子。”

謝硯聽到趙無眠提醒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祝莞爾,他嘆了口氣把煙收了起來。

禁欲禁酒禁煙,這日子過得也是很心酸了。

陳奂也才意識到桌上有小孩子,一邊尴尬的笑道:“是我疏忽了。”一邊把煙也收了起來。

祝莞爾看了看謝硯,又看了看陳奂,彎着月牙似的小眼睛道:“明月叔叔好厲害呀,在家裏媽媽都管不住阿爸抽煙。”

這個類比真是一點都不恰當,可童言無忌,趙無眠也不好說什麽,只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陳奂則是猝不及防被塞了口狗糧,端起茶喝了起來,擋住了大半張臉,努力的縮減存在感。

謝硯:“……”

這有什麽可比性?

閑聊了幾句後服務生就開始上菜了,陳奂跟趙無眠真心實意的道了謝,端着酒一連喝了三杯。

陳奂是個性子爽落又能說會道的,三言兩語下來趙無眠就招架不住了,只好跟着喝。

謝硯一邊給祝莞爾理着魚刺,一邊想着第一次遇到趙無眠那天也沒看出來他酒量深淺,怕人喝多自己照顧不過來就随口提了句:“你少喝點。”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還不待他細想,手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說了句“抱歉,我接個電話”,輕輕拍了拍祝莞爾的頭,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電話是自家母上大人打來的,謝硯挑了個安靜點的角落,接通了電話。

家裏人都是當老師的,上課的時間不一,所以查崗的電話往往都是飯點打來的。

他在電話這端聽于婳問起了他吃飯了沒在做什麽,又聊了幾句家常,沒什麽正事,就細數瑣事,聽着聽着,就開始有些走神了。

于婳約摸着也估計他的耐心快告罄了,就問他:“這周末回家嗎?”

“周末還要肝論文……”謝硯也很無奈,“我過兩周回來吧。”

“好吧,那你先去吃飯。”

謝硯遲疑了一會兒,問道:“媽,你知道學校03級一個叫趙無眠的學什麽?”

“趙無眠……”于婳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好像在年級上成績挺好的?記不太清了,哪個班的?”03級的學生,那都畢業14年了,這麽久,就算是她班上的學生她也不一定還記得。

謝硯:“……不知道,但他是理科班的。”

“理科班的你問你祝叔叔去啊。”

“也對……”謝硯覺得自己有點智障。他家于老師教歷史,帶文科班,怎麽會知道趙無眠……

不過他也就是一時興起随口問問,大不了回頭套一下趙無眠或者慎羨的話,直接問出他們班主任是誰,左右都是一個家屬院裏的,他哪家的老師都認識,還怕摸不清趙無眠的底細麽。

“我幫你在老師群裏問吧。”于婳道,“是你朋友嗎,怎得突然問起來了?”

“是啊,朋友。”謝硯笑了笑,岔開話題,“那我先挂了,笑笑還在等我吃飯。”

他出來好幾分鐘了,也不知道祝莞爾有沒有乖乖吃飯,這麽擔心着,他往回走的步子就邁得更大了些,沒想到回到桌上,看到的反倒是意料之外的情景。

男人握着筷子神情專注的替身邊的小女孩挑着魚刺,眉眼飛揚的大男孩偏頭在說些什麽,逗得小女孩笑得倒在了男人的懷裏,而那人一臉的無奈的把小女孩的身子扶正,把理好的魚肉夾到她碗裏,臉上還是沉靜如水,眼底的溫柔都在這浩淼的水波裏淡淡化開來了。

他彎了彎唇,低聲笑了起來。

很久以前他好像也見過這樣的情形,很多年以前了。

那時候的他,和現在的陳奂有點像,哪裏像呢,身上那股子少年意氣吧。

熟讀四書五經,能聊詩詞風物,什麽野史趣史風流史都能講一遭,就為了逗一個人笑,使盡了渾身解數。那個人被逗笑的時候也會往他肩頭靠,不過是靠近些而已,他平日裏的機靈勁就全跑光了,只傻着不敢動。

電影裏說,遇見喜歡的人胸口就會有好多蝴蝶要飛出來,他的蝴蝶飛出來了,就落在肩頭上,所以他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屏住的,只是笑,眉眼裏都是笑意,捂都捂不住。

回憶的閘門打開,穿過漫長的歲月,肆虐的龍卷風最後只剩下一級大小的軟風還在強撐,還沒掀起什麽波瀾,他就看到陳奂偏頭跟趙無眠說了句話。

謝硯精準的捕捉到陳奂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也看到了趙無眠似乎在思考怎麽回答的認真,軟風飙升到大風,浪鋒倒卷,驚濤拍岸。

他按了下胸口,不知道名為煩躁的情緒從何衍生。

艹。

陳奂該不會也對趙無眠動了心思吧。

他快步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擋住了陳奂的視線:“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啊哈哈,沒聊什麽。”陳奂試圖蒙混過關。

“他問我。”趙無眠給祝莞爾夾了一筷子菜,“我們兩個誰上誰下。”

祝莞爾埋頭認真的在吃飯,只拿餘光小幅度的瞥着他們。

謝硯心頭微松,挑着眉斜昵了陳奂一眼:“你覺得呢?”

陳奂沒想到趙無眠這麽果斷就把他賣了,就有些尴尬的咳了兩聲:“那什麽,我就随便好奇一下嘛。”

知道他們在聊什麽後,自己那點念頭就荒誕得近乎可笑了,謝硯含笑着喝了口茶水:“教不嚴,師之惰。”他放下杯子,接着道,“好奇害死貓這個道理,小學老師竟然沒教給你麽?”

陳奂埋着頭,扒拉了幾口飯,心想着謝硯這樣說,反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果然謝教授才是下面的那一個吧。

因為這樣一個小插曲,在桌上陳奂就不怎麽敢吱聲了,全程看着謝硯和趙無眠秀恩愛,也是很心累了。

于是吃完飯以後他就很有眼力見的先溜掉了,留下趙無眠和謝硯,帶着一個祝莞爾,邊散步邊消食的往學校走。

到教學樓停車區的時候謝硯才發現趙無眠的車好巧不巧的就停在他車旁邊,兩輛車安安靜靜的并排在一起,倒叫人心頭無端端的又生出了幾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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