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嚎啕

又如此這般過了一日。

芬華院中。

直到晨光熹微透過姜菀睡着的拔步床上罩着的層層紗幔,投下粼粼的光時, 姜菀醒了。

她舔了舔幹枯得有些開裂的嘴角:“水……”

清梨快步走過來, 遞了一小茶杯的溫水到姜菀嘴邊,讓她潤了潤唇:“小主好歹吃些東西吧。”

“嗯……”姜菀輕輕應了一聲, 自昨兒祖父來探望了她, 許是知道自己有救了, 她便覺得心中放松了不少,精神也覺得好了些。

小寬子端着個青瓷白底小碗進來, 裏頭裝了些小米粥,熬得有些稀,壓低着聲音伏到清梨耳邊說道:“清梨姐姐, 廚房裏只有些小米了, 就連鹹菜也沒了。”

“……”清梨憂慮地看了那碗一眼,不敢嘆氣讓姜菀擔心。

但姜菀耳力極好, 即便小寬子壓低了聲音, 她也聽得仔細。

她蒼白的小臉綻放出一絲笑容, 如同開在絕域雪山上的一朵雪蓮,絕美中帶着絕望,看得清梨和小寬子心中俱是酸澀無比。

“無妨,我正好……想吃些……清淡的粥。”

姜菀艱難地擡起手, 讓清梨盛着粥遞到她嘴邊, 一口盡數吞下。

她溫柔笑着看向清梨和小寬子:“……甚好。”

小寬子和清梨立在一邊, 再也忍不住, 掉下眼淚來。

小寬子連滾帶爬的撲到姜菀的床邊,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小主,您哪兒不舒服,告訴奴才,想吃什麽,也告訴奴才,奴才就算是冒着殺無赦的危險,都去外頭給您弄過來!”

姜菀搖了搖頭,重新躺好,讓清梨替她拉好紗幔,并叮囑了一聲:“我睡……了,不必……在這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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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梨和小寬子都不放心的點了點頭:“小主放心,等小主睡了,我們就去外頭透氣。”

他們知道,姜菀是擔心她們過了病氣。

“尤其……是……晚上,好好……歇息。”

“小主,晚上我們雖然就睡在外屋,但也睡得是極好的,您放心吧。”小寬子笑呵呵地說着,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太心疼菀姐姐了,自己都病成這樣了,還這麽關心她們。

姜菀虛弱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們都睡在外屋?那為何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總覺得床邊有道人影在盯着她瞧?

也許是祖父吧……也許是渾渾噩噩睡懵了……

罷了罷了,姜菀的腦子再也轉不過來了,像是負荷了千斤重,多撐一瞬都是煎熬。

還是閉上眼睡吧,盡管不停地做着噩夢,恍惚不知時日,也總比醒着的時候腦漿都攪混了似的要好。

清梨和小寬子慢慢地走出姜菀的屋子。

“清梨姐姐,院裏小桃剛剛暈倒了,宋禦醫看了,她染上小主的瘟疫了。”

“……将她送去旁邊院裏待着吧,仔細着些,你莫也跟着染上了。”

“清梨姐姐,院裏的水和食物都快耗光了,草藥也沒了,我們撐不了幾日了……”

“……再等等吧,總會好的。”清梨忍住胸中想嘆出來的那口氣,朝着小寬子勉勵似的笑了笑。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心存希望。

這是姑娘教過她的。

===

德清宮。

元璟帝又在摔奏折。

“這幫老不死的!都有抵禦瘟疫的藥了,竟然還不準朕出去!”元璟帝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着。

他知道,姜菀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寶公公彎着腰苦命地給元璟帝拾掇着那些摔到地上的奏折,苦口婆心地勸着:“皇上息怒啊,各位大臣也是為了皇上的龍體着想,雖說有了藥,可也不一定完全管用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派胡言!”元璟帝把寶公公撿上來的幾本奏折又扔了下去,完全不顧寶公公望着一地狼狽的奏折那可憐無奈的小眼神。

今兒個太醫院總算做了回人事,竟然研制出了抵禦瘟疫傳染的藥丸。

雖還沒研制出診治染了瘟疫之人的療法,但能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錯的。

只可惜這制藥丸的幾味藥珍貴得很,現如今只有皇上、太後和宮裏的妃嫔才有資格享用,傳到秦京城裏,也只有錢人家能配制得起。

禦醫們如今都在廢寝忘食、勞心傷神地研究着如何用普通草藥去代替那珍貴的藥材,可以讓全大秦的百姓都用得上。

至于那染了幾十萬瘟疫的老百姓們,他們實在是無能為力,黔驢技窮了,想破了頭試了無數種法子也不管用……

元璟帝以為自己吃了抵禦瘟疫的藥丸,就能高高興興出宮去看姜菀了,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卻沒想到底下那群官員一個比一個慫,都下死谏勸他不得出宮。

原皇上出宮這事兒,也不歸大臣們管,但沒法子。

元璟帝想出宮,但太後攔着他,如今只是一句“若大臣們都同意你去,那你便去吧。”就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元璟帝擰着眉毛将桌上的奏折都扔空了,才冷着聲音說道:“去,把陸江晞給我叫進來。”

不大一會兒,陸江晞就闊步走了進來,身如勁松,行如蛟龍,目朗如星。

陸江晞朝元璟帝行了禮後,元璟帝直接拿出了個小玉瓶,從裏頭拿出一顆藥。

“陸侍衛,将這個吃了。”

陸江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接過來就扔入了口中。

元璟帝眉毛一挑:“陸侍衛真是信得過朕吶,你就不怕,朕給你的是一枚毒藥?”

陸江晞拱着手行禮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說着話的時候,他的眉毛形如遠山,毅然而決絕,沒有抖動一絲。

元璟帝嘴角微微翹起,滿臉興味地看着陸江晞:“陸侍衛不必慌張,朕給你的是抵禦瘟疫的藥,吃過此丸,便不會染這回的瘟疫了,這麽一小點,可比金子都貴吶。”

陸江晞低頭謝恩:“臣謝主隆恩!”

“先別急着謝,既然收了朕的好處,那你就得幫朕辦件事。”元璟帝眯着眸子,好整以暇地敲着桌案。

“皇上只管吩咐,微臣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半點眉頭!”

“朕不必你上刀山下火海……”元璟帝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讓陸江晞到他跟前來,湊到耳邊說道,“朕要去看姜菀,你偷偷帶朕去。”

素來沉穩冷酷的陸江晞,忍不住驚訝地看了元璟帝一眼,明顯是被元璟帝這句話驚到了。

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所不妥之後,陸江晞連忙低頭跪在地上,沉聲說道:“皇上,微臣不敢……”

“哼。你不敢?”元璟帝甩了甩袖子,聲色俱厲地說道,“行,那你就等着你那好表妹在那活活病死吧!”

“……”陸江晞低着頭,眸中斂着寒光思忖了片刻,最終還是無奈說道,“微臣但願一試。”

“嗯,這才是朕的愛卿嘛!”元璟帝将陸江晞拉起來,十分滿意地拍了拍陸江晞的肩膀,“朕就知道,你和那些老頑固不一樣,朕以後一定會提拔你的!”

如果你沒有惦記姜菀的話。

陸江晞冷厲的面容也擠出一絲笑容,為了附和元璟帝,卻笑得十分僵硬。

===

戌時的芬華院,已經被暮色攏成了金燦燦的一片,晚霞似的被揉碎了散在天際,美得不像話。

只可惜姜菀看不到這些。

她躺在床上,睡得迷蒙,頭重得連翻個身子都不行。

姜菀覺得,自己也許撐不了幾日了。

想她武功蓋世,鼎鼎大俠,竟然敗給了一個小小的瘟疫,真是想想都有些丢臉。

“水……”姜菀正睡得渾渾噩噩的這般想着,便醒轉了過來。

透過紗幔看到一片泠泠而動的金光,便更覺得心下酸楚。

“菀姐姐……沒水了……”小寬子垂着頭,聲音帶着哭腔。

其實從前日開始就沒水了,清梨叫他們早起盛些露水來用,總也能止止渴。

可小主今日醒來的次數多了些,水便用得快了,他和院裏其他人,包括宋禦醫,都已經一整日沒喝水了,就是為了給姜菀留一口。

可總歸還是徒勞。

姜菀茫然地看了小寬子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說的意思。

可小寬子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絕望地說道:“菀姐姐,如今院裏,水沒了,吃的也沒了,什麽都沒了,宮裏頭就是想餓死渴死咱們。就連您的瘟疫,也不給藥來治了……”

小寬子到底年紀還小,如今遭到了如此的境遇,竟忍不住在姜菀面前放聲痛哭起來。

只有這樣嚎啕一場,才能把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宣洩出來。

姜菀細弱的手腕揪着錦被,眼眸黯淡無光,瞳仁微微有些發散,卻強撐着身子說道:“不會……就算……我治不好……也會将你們……送出去。”

小寬子連忙搖頭,跪着挪到姜菀的床邊:“不要……菀姐姐,我要一直陪着你。”

“你……”姜菀的聲音被“砰”的一聲開門聲打斷了。

元璟帝穿着一身侍衛的衣裳,漆黑如墨,那張俊臉卻沉得比他衣裳還要黑。

小寬子張大了嘴驚訝地看着皇上,元璟帝突然出現的事兒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把頭貼到地上行着禮,不敢再擡起來。

姜菀倒是因為病得糊塗了,兩眼無神地看着元璟帝,似是沒想到還要行禮。

元璟帝此時也不會和她計較那麽多了,他剛剛在門口,将小寬子的話都聽到了。

“小寬子,你剛剛所言可都是實話?”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點虛假,願遭天打五雷轟!”

其實不用小寬子發誓,看他和姜菀如今的模樣,元璟帝心下就有了判斷。

他大怒着踢倒了腳邊的楠木小幾:“薛貴妃是幹什麽吃的?朕要砍了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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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紅包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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