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祖父【加更】

姜菀沉睡了半日,又渾渾噩噩輕咳了幾聲。

外頭守着的小寬子聽到, 連忙哭哭啼啼跑進來, 小聲詢問道:“小主,可是渴了餓了?我這就去叫人端吃的進來。”

盡管他們開始節衣縮食了, 但絕對不能苦了小主。

姜菀拉住小寬子的手腕, 嗓子似乎被什麽堵住了似的, 嬌軟不再,只剩沙啞。

“小寬子, 我讓你去……”

“去了去了,小主,我去了!”小寬子忙不疊的點頭, 用衣袖随意擦掉了臉上的淚, 一五一十地跟姜菀彙報着。

姜菀上上回醒來的時候,知道她在泰安園, 便讓小寬子想辦法去尋她的祖父一趟。

如今她昏成這樣, 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幸好小寬子還有些腿腳功夫, 在院子裏尋了條麻繩子,就翻到了院外頭。

這兒是瘟疫之地,院外也沒有侍衛敢留在這看守,小寬子身形又小, 一路偷偷摸摸也摸到了姜菀祖父的院子外。

但前攝政王姜桐的院子外, 自然是有人看守的。

不過小寬子也沒指望着能見到姜桐, 他只盼着鬧出些動靜來, 讓姜菀的祖父能聽到便好。

于是在侍衛發現小寬子之後, 他一邊高聲呼救求他們救救菀小主,一邊順從地和他們走。

幸好那些侍衛也不是濫殺之人,薛貴妃也沒有下命令讓他們殺人,所以也只是推搡了小寬子幾把,把他扔回了芬華院。

姜菀輕喘着氣,說話時就像胸口漏風似的,說一個字要歇上一回:“聽……到……了……”

小寬子會意的點頭,讓姜菀不要再這麽難受地說話:“菀姐姐,我用了最大的力氣叫喊,您祖父定能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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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菀這才嘴角輕輕勾起,又沉沉昏了過去。

這瘟疫如此兇猛,能奪了人全身的力氣,又在人的腦袋裏不斷的攪動着,實在是片刻不得安寧。

即便是睡夢中,也是一片混沌,鈍意席卷不停。

在姜菀睡着的時候,宋禦醫又施了半個時辰的銀針。

待他拿着藥箱從姜菀屋裏出來的時候,遺憾地搖了搖頭。

清梨含着淚水走到宋禦醫面前,聲音顫顫巍巍地問道:“宋……宋禦醫,我家小主……”

宋禦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清梨姑娘,我已經盡力了,如今菀小主已經是藥石無醫了,我也只能每日給她施幾回銀針,吊着幾口氣。”

宋禦醫極其自責地垂着頭,眸光滿是灰暗:“都怪我醫術不精,研究不出這根治瘟疫的法子……清梨姑娘,說不定太醫院的禦醫們已經研究出來了,很快便會給菀小主送藥來了。”

雖是這樣說着,宋禦醫卻苦笑着,看着眼前這姑娘眼淚一顆顆往下砸,仿佛砸在他心上一般。

清梨一面流着淚,一面笑着展露出兩個小梨渦。

梨渦淺淺,盛滿了她晶瑩剔透的淚水。

清梨已經很傷心了,可她還是善良地勸着旁人:“宋禦醫也莫要自責,這瘟疫如此兇猛,就算是太醫院的院首也未研究出對症之法,您年紀尚輕,經驗尚淺,暫時想不出法子也是常事。”

薛禦醫懊惱的低下頭,清澈如許的眼眸中滿是沮喪。

===

暮色四合,夜漸漸的深了。

只有一彎弦月挂在天際,皎皎撒着光輝,普天之下皆不偏袒,王土之上都是這清冷如霜的月色。

芬華院中,大夥兒都去歇息了,只留下小寬子守在外間裏,以備姜菀醒來時給她端茶送水。

原本是宮女該幹的話,可姜菀如今病入膏肓了,更加信不過旁人,只讓清梨和小寬子輪流伺候着。

小寬子打了個呵欠,就看到一梭黑影在窗外閃過,似乎潛入了隔壁姜菀的屋子裏。

不過片刻,那屋子裏就響起了細碎的說話聲,需得尖着耳朵才能聽清楚。

小寬子松了一口氣,總算綻放出一絲舒心的笑容。

菀姐姐料想得沒錯,大抵是她的祖父來救她了,那他也能放心了。

菀姐姐那般神仙人物,熱血心腸,怎可能敗給一個小小的瘟疫呢?小寬子跪在窗前,對着外頭的明月清霜,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起來。

隔壁屋內。

前攝政王姜桐,也就是姜菀的祖父,一身灰色的棉布袍子,簡約而樸素,眸光清朗而凜冽,落在自家孫女身上,卻多了許多疼惜。

姜桐如今才年過不惑,還沒到五十的年紀,容貌更是沒有半分歲月的痕跡,豐神俊朗,反而多了那些翩翩公子都沒有的成熟與沉穩。

他立在床前,對着姜菀身上的穴道輕點了幾下,姜菀便悠悠醒轉過來。

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自家祖父,姜菀原本萎靡無光的眸子都亮了些:“祖父!”

“乖孩子,你受苦了,我那院子看得牢,等到晚上才能過來看你。”姜桐輕輕摸着姜菀的頭頂,剛硬的線條也溫柔了不少。

姜菀笑着,其實她也不确定祖父能不能來。

但她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便只能賭一賭。

相傳攝政王是不會武功的,像攝政王那般光芒耀眼的男兒,雖文韬出衆,卻不擅武功,這着實讓世人有些惋惜。

不過倒是讓先帝很安心,所以才将元璟帝交給了攝政王。

若攝政王什麽都好到極致,那還要皇帝做什麽?

所以攝政王只好隐瞞下他的一身好功夫,對外說他手無縛雞之力。

可世人都覺得稀奇且津津樂道的便是,身子弱的攝政王居然生下一個孔武有力的大将軍,還是神勇無比,武功蓋世,豪情萬丈可以壓倒天下一切男兒的大英雄。

只有姜菀知道,她的父親曾經偷偷告訴過她,他的功夫都是她祖父教的,她家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不過朝代更疊,最後也都沒落了。

但祖上傳下來的獨門武功确實不會沒落的。

姜菀的輕功、劍術都是來自祖上的傳承,威風得很,一招就抵得過旁人幾招。

本來姜菀還以為祖父多年未動筋骨,溜不出來的,卻不料祖父風采不減當年,這麽輕易就溜了出來。

難怪這老頭子在泰安園裏待得這麽安分,整日閑雲野鶴一般,指不定天天夜裏溜出去吃香喝辣的,玩得不亦樂乎呢。

不過此時畢竟不是讨論旁的事情的時候,姜桐心疼地看着自個兒孫女,捏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臉說道:“可惜祖父被關在泰安園這麽多年,當年的一些老友都聯絡不到了,不然也能動動人脈,替你尋些法子。”

“我……有……”姜菀虛弱地擡起手,将一枚麒麟碧玉佩和一封信從懷中拿出來,塞到姜桐的手上,“去找……安……平王,還有……這信,看過……便……燒了。”

這信是白日裏姜菀醒來的時候,口述着讓小寬子寫下來的,幸好小寬子聰明伶俐,識得幾個字,也知曉她身份,所以辦起事情來也方便不少。

至于清梨,不到萬不得已姜菀不想告訴清梨她的身份,一是她畢竟幹的都是些偷盜打劫的事兒,在六扇門都是挂了名的,萬一敗露了會牽連清梨還有她的父親;二是她在江湖上行走,雖都是行的善事,但仇家也不少,萬一他們知曉她的家人所在定會來尋仇。

姜桐毫不意外地掀了掀眼皮,将兩樣東西都收到懷裏,才不鹹不淡地随口提了一句。

“菀菀,那赫赫有名的無言大俠,就是你吧。”

“不……是。”

“不必瞞我了,那日我在卿滿樓喝酒,見到你動手就知道是你了,哼。”

“咳咳咳。”姜菀劇烈咳了幾聲,果然,她祖父經常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虧得她父親還成日在府中擔心祖父過得不好呢,這老頭,比她放得開多了。

姜菀和他祖父的性情比較像,都是灑脫不羁,沒心沒肺又不管規矩方圓的性子。

也就她父親那忠厚老實剛正不阿的性格,才相信她祖父會老老實實待在泰安園受着軟禁,還想着她進宮替祖父鳴冤翻案呢。

其實姜桐在這泰安園裏頭過得舒服得很,風景又好,又清靜,不必煩憂朝中那些繁瑣的大大小小事務。

想喝小酒,想吃小菜,就偷偷溜出去玩,反正他的輕功也是出神入化,雁過不留痕的境界。

姜菀心中有些唏噓,果然發現了祖父的真面目,好像和祖父有些惺惺相惜了呢。

不過目前還是擔心着自己的小命要緊。

剛剛姜桐替她點了任督二脈中幾個重要的穴道,才讓她腦中清明了些許,可如今又不奏效了,頭又暈了起來。

姜桐也不再廢話,給姜菀掖了掖被角,說下回再來看她,便直接離開了。

睡着的前一瞬,姜菀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祖父有沒有偷偷溜出去看過太後呢?

===

此時此刻,皇宮同樣籠罩在一片深深的夜色中。

德清宮內,燭火已經熄滅了大半,只留了兩盞如豆大的燈火,在寂寂黑夜裏發着瑩瑩的光。

“來人!朕睡不着!”元璟帝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些時候了,估摸着過不了一個時辰天就得亮了,可他卻毫無睡意。

睜眼閉眼都是姜菀的音容相貌,落在他心坎上,掀起一層又一層的波瀾。

寶公公快步走到龍床前:“皇上,您且睡會吧!奴才都親眼看着薛貴妃派人将許多東西都擡進了泰安園裏頭,奴才可盡心盡力都看着呢!菀小主如今肯定比在宮裏頭舒服!”

之前薛貴妃那副做派,元璟帝一點兒也不放心,特意派了寶公公去催着薛貴妃辦事。

給姜菀送些宮裏最名貴的草藥過去,還有好吃的好喝的一應俱全。

什麽最軟的褥子最好的用具都一齊堆着送到芬華院去,就算有些不是姜菀這個位份能用的,也都塞了過去。

元璟帝的借口說是姜菀染了瘟疫,情況特殊需要特別照顧。

其他妃嫔都巴巴的望着,也說不得什麽,只能說一句菀小儀好大的威風。

只是若真的輪到她們,誰願意換了自己的性命去換皇上的榮寵呢?

不過大家心裏都明白,若姜菀這回徹底好了,只怕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

元璟帝不死心地問道:“你見着芬華院的門了?”

“奴才不敢過去,怕過了病氣給皇上,只敢在泰安園門口瞧着。”

“哼。”元璟帝還想聽小寶子說說芬華院的情況呢,看來是不可能了。

“皇上且安心睡吧。”

“你确定姜菀現在過得很好?”

“奴才确定。”

“你确定姜菀很快便能好?”

“太醫院的禦醫們正日夜不分抓緊研制着呢。”

“……你覺得姜菀想朕了沒有?”

“……”這個問題,寶公公被元璟帝刺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未習慣這樣的元璟帝,就聽到元璟帝接着說道。

“朕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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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紅包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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