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草原上的神
心蘭和翠兒一想起剛剛老管家那窘迫的表情,總想哈哈笑上一陣。
“翠兒,快看看你的佩環吧。剛剛那夥人粗手粗腳的,不曉得有沒有讓他們給碰着了。”心蘭看着正在收拾滿地“殘局”的翠兒說。
“好!”翠兒應了一句,連忙放下手上的流雲琺琅彩瓷。
翠兒本來就想先看看的,可是剛剛被那些人這麽一鬧,整個房間亂糟糟的,一會兒心蘭要是困了,她再去收拾難免會擾着她,不收拾又怕心蘭半夜起來如廁,絆着她。還是心蘭了解她,知道這塊寶貝是翠兒的“命根子”。
翠兒就着昏黃的燈光,輕輕打開了絹帕一看,一道深深的裂紋一下子沖進她的眼簾!那道裂紋整整将整個佩環一分為二了!心蘭一看,心也便冷了下來,她咬着牙恨恨地說:“那老東西跟咱倆過不去也就罷了,何苦跟件兒東西過不去!剛剛他這麽大勁兒把東西擱桌上,是塊鐵也得給它摔碎了!”
心蘭愧疚地看着翠兒,眼中滿滿的眼淚。
“傻小姐,這東西破了就破了,只要咱倆好好的就值得了。”翠兒拍着心蘭的肩膀笑笑地說。
“可是這個是你的親生父母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往後你還得靠這個東西找回親人呢!”心蘭焦急地說。
“沒關系,這佩環只是破了,又不是丢了。再說了,真想要認親,哪怕只剩一片兒也能認得出來。玉這東西講的是緣分,我守了它十二年了,現在這時候它破了,看來和我緣已盡了。也許我這一輩子都見不到我的家人,就像我在草原上整整走了一個月也沒遇到一只草原狼一樣,而我卻能在醉雲樓認識你和公子,現在我們像一家人一樣,彼此照顧着,這是上天給我的最大的福報了,我已經很知足了。既然它碎了,不如幹脆讓它分成兩半,明個人咱請個金匠,把這個佩環的兩頭都拿黃金包上邊兒,從此以後我們兩人一人一半,讓它永遠陪伴我們兩姐妹,好嗎?”翠兒撫摸着心蘭那綢緞一般的秀發,淡淡地說。
心蘭像妹妹一樣,頭靠在翠兒的胸前,眼角沁出的淚花兒沾濕了翠兒的月白綢衫。
最後心蘭還是同意了翠兒的提議,兩人重新收拾了屋子,疲倦地躺在了床上。
“翠兒,後來那個牧羊女等到了她的孩子了嗎?”心蘭張着那雙還挂着淚珠的眼睛側着頭問翠兒。
翠兒的臉上淺淺地笑着說:“後來那個牧羊女還是趴在營帳邊上等啊等,又五年過去了,她的女兒也十三歲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可是不久後,牧羊女的丈夫突染疾病,不到一個月就死了,這個家只剩下一老一小兩個女人了。草原上的生活是很艱難的,家裏的勞力一旦過世,要不女兒出嫁,要不母親必須再嫁。按照蒙古習俗,如果丈夫不幸過世,那她的妻子只能下嫁他丈夫的兄弟。可是這個牧羊女的丈夫無父無母,也無弟兄,她們母女倆只能另做選擇。母親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女人了,人老珠黃,女兒正值青春年少,這個牧羊女就打算給女兒挑一個好女婿。蒙古的漢子個個強健有力,一連見了好一個,老母親個個都喜歡,個個都滿意。這個母親心裏就犯了難,每個男孩都那麽優秀,不知道女兒會喜歡哪一個。那個時候正好是蒙古大草原的春天,家裏忙着接羊羔,準備草料的活兒,這個母親便把女兒的終身大事緩了緩,等立夏了之後再決定。不料有一天,女兒出去放羊的時候,途中遇到了一個滿頭滿臉都長着黑毛,赤身裸體的男子。他重傷倒地,眼看就要不行了。這個女孩看着她在這剛剛解凍的泥污的泡子裏掙紮,她于心不忍,便好心把他救了回來。後來在母女倆精心的照顧下,終于這個不像人的人,還是活了下來。後來這個男孩傷勢稍好了之後,他不會說蒙語,也從不說話,但是每晚都要在蒙古包裏學狼叫,吓得臨近的蒙古包以為狼來了,家家戶戶都拿着套馬杆和繩索,騎着飛奔的駿馬趕來。這位老母親深深打量着眼前這個不會說話的少年,越看越覺得他像自己丢失的那個孩子。後來她趁着給這個男孩送飯的時候,仔細一看便認出了這個少年掩藏在脖頸下的一大塊星形胎記!和十五年前自己孩子的胎記一模一樣!這個老母親既驚喜又難過,一不小心還打翻了手裏端着的奶豆腐,整個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她感謝騰格裏!感謝高原的天神!在她有生之年能見到她的孩子平安無事地活着!那個男孩被她的舉動先是吓了一跳,繼而看着眼前這個老媽媽淚光閃閃的眼眸,他的心也要融化了。雖然兩人語言不通,但是彼此都能感覺到血濃于水的親情。”
“這個就是人們常說的“母子連心”、“母子情深”嗎?”心蘭忍不住輕輕的說了句。
“是的。後來這個男孩傷好了,他要離開了。他吃的是生肉,喝的是鮮血,和人類始終是不同的。可是他很感激老母親和她的女兒悉心照顧他、保護他。那晚,他站在蒙古包外頭嚎叫了一夜,他麾下的狼群便從遠處聚集在這個蒙古包前方的草地上。月色皎潔,老媽媽看見這黑壓壓的一整片的狼群,她一旦也不覺得害怕,只是心中知道這個丢失了十五年的孩子,他始終不能長久地留在自己身邊,他還是要回到他的世界裏去的,眼淚便唰唰直流。草原上幹冷的春風瞬間便吹裂了老媽媽的臉。那個男孩,眼裏也慢慢溢滿了淚水,他率領着整個狼群,齊刷刷地向老媽媽下跪!草原上的狼是天上的神,它們可以站着死,卻從不給人下跪。如今它們是向一個騰格裏一樣的母親致敬!老母親自己也吓呆了。最後,她只能忍痛看着孩子坐在狼背上,像一個國王一樣離去。後來老母親的女兒也出嫁了,老母親家的羊群裏再也沒丢過羊,家門前還經常有好幾只剛剛咽了氣的紫貂或者狐貍。老母親最後活到了八十歲,成為了草原上最長壽的人。”
翠兒一說完,屋子裏久久地安靜,只有那跳躍的蠟燭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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