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陰謀(4)
翠兒一沾上床,不一會兒便睡着了。這幾天心蘭生病,再加上現在外頭處處有人盯着她們,不管走到哪裏,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情,她們兩人都要格外外小心翼翼,那根繃緊的神經都快要斷線了。趁着今晚一切正常,翠兒也趕緊躺下睡個好覺。
一切都相安無事,晚宴舉辦了三場,這些天心蘭和翠兒是萬般提防,千方防範,以求萬事都做到滴水不漏。
終于那煎熬的三天就這樣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只是心蘭心裏隐隐覺得這樣過于平靜的日子,仿佛那黎明前無邊的黑夜那樣,讓人更加緊張不安。
今晚宴會一結束,翠兒和心蘭謝絕了王爺的好意,早早下了場子,回房休息了。外頭絲竹陣陣,笑聲喧嚷,心蘭只覺得疲倦和心煩意亂,其他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翠兒向來喜歡熱鬧,只是今晚她也格外安靜。也許在片刻的安寧比永久的熱鬧更讓人珍惜,畢竟熱鬧都是別人的,寧靜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心蘭洗了臉,換了衣裳,不知為什麽瞬間倦意全無,渾身都舒坦起來。窗邊蔚藍色的夜幕垂下了寥寥幾顆星星,窗臺上漏下的點點星光就像粼粼波光,在梳妝臺上輕盈地跳躍着,像極了紅衣輕盈的舞步。
這樣美好的夜晚,心蘭就更睡不着了。每次一閑下來,她總會想起紅衣和哥哥,想起大家在一起生活的快樂時光。心蘭害怕這夜晚的孤獨,便拉着翠兒鑽進被窩裏,數着哥哥進京的日子。
房間內突然沉寂了好久,心蘭突然悠悠的問了句:“再過幾天就該放榜了吧?”
翠兒一邊玩弄着自己尖尖的指甲,一邊說:“還有兩天!”
心蘭心想,只要哥哥高中了,她和翠兒就立馬搬離王府,永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每次心蘭睡不着,她用央求翠兒給她講故事。翠兒大心蘭三歲,兩個人從小就熟識,是青門竹馬的好閨蜜。這些年來,王爺賞賜給心蘭的布匹綢緞,心蘭都記得分一半兒給翠兒,在心蘭的心裏,她從未真正把翠兒當做一個丫鬟,她只把她當成一個姐姐,一個自己至親的人。
翠兒失憶前的事情,她再也沒想起來,她只記得自己從一個牛馬成群的草原,一路流浪到宜蘭這裏的。心蘭每次最喜歡聽翠兒說草原上的故事了,她心裏多麽向往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原,那些成群的雲朵兒似的綿羊和綠油油的草場。不過最吸引心蘭的,還是翠兒口中那些絕頂聰明的草原狼。
翠兒講過很多關于草原狼的故事,這些或動人的或吓人的狼的故事,翠兒都是從一個草原逃荒的難民口中聽來的,從草原走過了整整一個月,翠兒自己也從未見過草原狼。
關于草原狼的故事,翠兒一共講了兩個,心蘭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的。趁着今晚上夜色尚早,心蘭又纏着翠兒給她說草原狼的故事。往日裏,心蘭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想着聽聽故事,今日他們從狡猾奸詐的敵人手中死裏逃生,本應該是好好喘口氣的,不知怎麽的,心蘭心裏總是焦躁不安。
翠兒安慰她,這連着五六天病着沒休息好,精神頭差些的時候,人就容易有脾氣,過幾天閑了,好好調養調養就沒事的。
可心蘭覺得不是生病的事,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只覺得這種過于寧靜的夜晚讓她完全沒有安全感,仿佛暴雨前夕那般沉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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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兒怕心蘭老是這樣神經過敏,很容易就憋出病來的。她決定把心中最後一個草原狼的故事說給心蘭聽:“草原上常常有四五只成群的狼,裏邊有公的,也有母的。一個寒冬臘月的晚上,下夜的牧羊女懷抱着剛滿月的孩子守在用石頭砌成的羊圈裏,外頭的冷風像鬼魅似的呼呼大叫着,從石縫裏漏進來的風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直教人疼的哆嗦。這外頭天寒地凍的,牧羊女怕凍壞了孩子,便給孩子包了整整兩圈的羊皮襖子。草原上的冬夜是寧靜而漫長的,下夜則是最熬人的工作。牧羊女時不時看看懷裏熟睡的孩子,時不時起來瞧瞧羊圈裏的綿羊們。時間就像一個長長的隧道,牧羊女艱難地在這個隧道裏爬行着,,等待着。下夜最熬人的是淩晨兩三點鐘的時候,人的忍耐力和敏捷性最容易低迷的時候,也是狼群最容易攻擊羊圈的時候。牧羊女懷抱着寶寶,這夜的靜谧讓她也時不時地開始犯困了,就在她打了個盹的時候,羊圈裏突然亂哄哄地騷動起來,成群的羊開始“咩咩”地狂叫起來。牧羊女知道羊圈裏一定是鑽進了野狼!她放下手中的孩子,拿着一根五六米長的套馬杆,握着一支大火把,一個箭步沖進了羊圈裏。她用這支大火把一照,果然看見了幾百頭羊的中間有一只灰黑色的狼,它死死咬住了一只綿陽的後腿,瞬間鮮血就流成了紅色的冰渣子,順着羊腿,一路流下來。這牧羊女經驗豐富,她仔細一瞧,這只狼不是一條大狼,只是尚在成長的公狼。她便把拿着火把往羊群裏晃,那些吓壞了的綿陽便一個勁兒地往裏鑽,這前後幾百只羊的腿狠命地踏在那只死死咬着羊後腿不放的公狼身上,瞬間那只公狼就被幾百只綿羊踩得肚破腸流!”
“太殘忍了!”心蘭忍不住跳起來喊道。
“先別激動,先聽我把故事說完呀。”翠兒拉住了撅着嘴的心蘭。
心蘭惡狠狠地盯着翠兒看,翠兒也斜瞪了她一眼說:“你想不想聽完呢?如果你想聽呢,就先安靜地坐着聽,你要不想聽呢,那我可回去睡覺了啊!”說着,翠兒便把被子一掀,轉了個身,準備下床去。
“別走!我聽我聽!”心蘭趕緊攔下了翠兒,一邊笑笑地看着翠兒。翠兒看着心蘭那緋紅的小臉蛋,真恨不得能掐上一把。
“那我可說了啊,你不許打岔!”翠兒斜着眼睛看着心蘭水汪汪的大眼睛,鄭重其事地說。
“我保證,我不打斷你!”心蘭認真的看着翠兒,高舉着那雙細長的小手說。
翠兒看着時間也不早了,便不再逗心蘭,接着說:“那個牧羊女撥拉開羊群,往裏走,看着那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公狼,她突然大叫一聲“不好!”轉身回羊圈外一看,啊!羊圈外的草地上一大片都是新鮮的羊血。她突然間好像知道了什麽,從羊圈外奮力地沖進旁邊的小蒙古包一看,床上的孩子沒了!這下子這個牧羊女徹底崩潰了,她發瘋似的跑回蒙古營包裏把所有人都叫起來,所有人都拿上了點着的大火把,騎上駿馬去找那個被狼叼走的孩子。後來所有人找到天亮也沒找着那個孩子,那個牧羊女也因傷心過度病倒了。大家都漸漸忘了那個被狼叼走的孩子,只有牧羊女天天都在營帳那裏仰着頭,雙眼深情地盯着帳外這廣闊無垠的大草原,日日夜夜盼望着孩子能夠回來。時間晃過了十年,那個牧羊女也由一個年輕的姑娘變成了一個腰圓腿粗的中年婦女的。時間帶走了她的容貌,卻帶不走她思念孩子的心。所有人都勸她別再等了,都十年了,孩子早被狼吃掉了,就算她再這麽等下去,等成了一個大石頭,孩子也回不來的!可是那個牧羊女始終不相信,她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的孩子還活着!哪怕等成一個石頭,她也願意等!”
翠兒講的正起勁,心蘭也聽得正入神,突然間門外傳來了一大堆雜亂的腳步聲,整個西苑瞬間被火把給照的跟白晝一樣。
“外頭發生什麽事兒了?怎麽亂糟糟的?”心蘭正說話間,突然那些火把一下子移到了心蘭的房外。
“叩叩叩!”門外一個有些佝偻的黑影敲了敲門,心蘭從房裏一看,心下便知此人是誰了。
翠兒趕緊披了外衣下了床,心蘭也披了那件金絲絨披風下來了。
翠兒像心蘭使了個眼色,心蘭微微一點頭,翠兒便蹬着鞋子去開了門。
“心蘭姑娘還沒休息啊?這麽晚了,本來不該來打擾你的,可是咱們今兒的貴客在咱們府上丢了東西,按例咱還是得搜查的,對不住了。”老管家翹着兩撇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既然貴客丢了東西,我們理當配合您的工作,你們搜吧。”心蘭坐在桌子前,淡淡地說。
“搜!”老管家得了命令,便帶領衆人在房內大肆亂搜。
這十幾個男人粗手粗腳,翠兒不斷聽見他們撞到瓶瓶罐罐的聲音,心蘭沒發話,翠兒只能垂手站在一旁,心裏是敢怒不敢言!
“找到了!”突然內間有人叫喊道。
“快把贓物拿出來看看!”老管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蘭生怕這其中有詐。可是臨走之前,她明明讓翠兒在房間裏一路灑滿了細細的香灰,這香灰也整整鋪滿了整個房間。她和翠兒從內庭回來的時候還仔仔細細檢查了,香灰上沒有任何痕跡!這個藏匿贓物的人,除非他有飛天的本領,否則他怎麽可能完全不在這灰上留下足跡呢?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心蘭正想着,那個說找到贓物的人,拿着一方絹帕走到了老管家跟前。“您瞧!”那個人雙手遞上了那方手帕,老管家賊賊地看着心蘭那面不改色的神情,心裏暗暗罵道:一會兒有你好看!翠兒鐵青着臉,站在一旁死死盯住老管家的手,一言不發。
老管家不時拿眼瞅瞅心蘭,一邊慢慢打開了絹帕。老管家正想着怎麽整治這兩個眼中釘呢,一打開絹帕的瞬間,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啪”的一巴掌,老管家狠狠地打在了那個小厮的臉上。“什麽狗奴才,你長了雙什麽眼睛,你看看,這個明明是佩環,不是玉珏,!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老管家面如土色,胸腔劇烈地擴張着,但是心蘭還是明顯感覺到,他在極力控制他自己的情緒。
“心蘭姑娘,今晚驚擾了,老奴心中實在過意不去。”老管家低着頭,給心蘭賠笑着。
“沒事,倒是您大半夜地查,辛苦了。不過最重要的是把事情搞清楚了就好。”心蘭依然淡淡地淺笑着,像一支風中優雅的百合。
“那老奴還要接着查,老奴告退!”老管家行了禮,便帶着這幫人灰溜溜地走了。
翠兒和心蘭趁着她們走遠了,捧着肚子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