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影子
????長孫曦還在怔怔不敢相信。
傅祯推她,低聲道:“快接聖旨。”
長孫曦如在夢中雲裏霧裏的,沒時間多想,先趕緊雙手把聖旨給接了,“妾身領旨,叩謝皇上恩典。”
傅祯拉着她站了起來,與那太監笑道:“辛苦吉祥公公了。”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金子,遞了過去,“長孫司籍剛入宮中不久,失禮之處,還望公公不要見怪。”
吉祥笑着接了,“不敢,不敢。”他身量略胖,拱手客氣的時候,看起來好似一尊笑眯眯的彌勒佛,“大夥兒都是一般品階的人,咱家又不比姑娘們金貴,當不起這般客氣,往後還望多多提攜才是。”
他的身份是正六品的副總管太監,司樂、司籍也是正六品,故而有此一說。
當然了,這不過是客氣話。
傅祯可不敢當真,畢竟對方是天子跟前的近臣,周進德的大徒弟,手上有實權,手下也是一群徒子徒孫,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因而拉了拉長孫曦的袖子,陪笑道:“今兒大冷的天,有勞吉祥公公辛苦走一趟。”
長孫曦跟着道:“辛苦吉祥公公了。”
“不辛苦。”吉祥笑着擺擺手,叫了身後的一名小宮女上前,“這是梵音,配給長孫司籍使喚的。”讓那小宮女行了禮,然後道:“兩位姑娘,咱家有事先告辭了。”
傅祯、長孫曦一起欠身,恭送對方離去。
“天吶,居然封了正六品的司籍啊!”小雀頓時歡喜驚呼,滿目豔羨的盯着長孫曦仔細打量,“你可真有福氣。”繼而一聲怪叫,“啊呀!那這樣的話,我可不能跟你住在一個屋子裏了。”
長孫曦還在出于沒回神的狀态,幹巴巴一笑。
小雀又道:“你這才剛進宮做完新進女史,還沒分配,就直接升了正六品的司籍,本朝以來可是頭一份兒啊。”繼而發覺失言,歉意不安的看了看傅祯,“傅司樂……,我、我是太高興了。”
要知道,即便是之前升任速度最快的傅祯,也是先做了一年女史,又做了三年掌樂,再做一年典樂,最後才升任為司樂的。而且只是皇帝親口禦點,冊封司樂,根本就沒有特意下聖旨一說,更別提讓副總管太監親自送過來了。
長孫曦今天的風頭可是真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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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祯倒是淡淡的,“先回屋再說罷。”
長孫曦跟着她回屋,小心翼翼的把聖旨放在香案上面,----不是對皇權崇拜,而是擔心被人挑出刺兒來,回頭再為對聖旨不敬掉了腦袋。回身在桌子面坐下,大口大口喝了一大碗的茶,方才慢慢平複心跳。
傅祯沉吟道:“雖然不知道聖意如何,但……,你升遷了終歸是好事。”沖着她笑了笑,“如今你是有了官職在身的正六品司籍,又是皇上聖旨親自冊封的。往後不管是誰,都不敢再随意傳你,比在我身邊還要安全的多。”
長孫曦輕輕點頭。
傅祯又道:“再說司籍和司樂還不同,專門掌管皇上禦書房的經史書籍、筆劄幾案,基本上就是禦前的人了。”不由嘴角微翹,“誰敢跑去禦書房拿人?那純粹是活膩了。”
----便是霍貴妃和楚王也沒這個膽子。
禦前的人?長孫曦慢了半拍,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也就是說,自己往後都在禦書房上班了?給皇帝保管書籍,準備紙墨筆硯,成了皇帝跟前的小文秘?腦補了一下,往後每天都在大Boss眼皮底下工作,伴君如伴虎的情景,心跳不由加快了好幾個節奏。
不過說起來,皇帝到底是為什麽下了這道旨意?總不能……,是因為自己這張臉長得好看吧?要是那樣,就該直接封個嫔妃美人了。
但若說因為別的緣由,實在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
次日清晨,早朝。
啓元殿,明黃色的錦幔高高的往下垂落。
四根巨大的紅漆柱子上面,雕刻着騰雲駕霧的長長盤龍,巨龍游曳、威儀湛湛,正中央圍着金碧輝煌的半弧形龍椅,高高在上不可觸摸。皇帝一身明黃色的五爪刺繡龍袍,氣度雍容坐在龍椅裏,朝下問道:“原靖國公府長孫家被奪了爵,有多少年了?”
衆位文武大臣都是一愣。
這……,無緣無故、莫名其妙,皇帝唱得哪一處啊?
吏部尚書出列奏道:“回皇上,是元朔三年的事,到現在已經有十年了。”
“哦。”皇帝輕輕颔首,然後道:“當年長孫家的案子頗為複雜,曲折很是不少,朕處置的嚴厲了一些。”轉頭看向周進德,“他們家都還有什麽人?”
周進德知道皇帝是明知故問,但還是一本正經回道:“只剩下一個姑娘長孫曦,上月裏參選了六局女史,如今在尚儀局任職司籍。”
其實長孫曦任職司籍的消息,昨兒一出,就已經飛速傳開了。
大臣們私下都是議論紛紛。
雖說一個司籍不算什麽,但是皇帝親自下旨,親自提拔,由不得不讓人關注。但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事,皇帝不僅行為古怪,居然還專門拿到朝堂上面來說一回。
然而更叫他們意外還在後頭,皇帝嘆了口氣,“簪纓之家、名門望族,如今卻只剩一個弱女子,也是可憐見的。”忽然毫無征兆開了金口,“傳朕的旨意,從今兒起,複了長孫家的靖國公爵位。”
啊?!底下的一衆臣子們瞪大了眼睛,個個滿目震驚,別說眼珠子快要裝不住,就連下巴都快給掉下來了。
幾位皇子們亦是錯愕不已。
這道恢複靖國公府爵位的旨意,何其古怪?靖國公府除了一根獨苗長孫曦以外,早就已經死絕了,根本沒有男丁,複得是哪門子的爵啊?誰繼承啊?這不荒唐麽。
朝堂裏,頓時響起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
昭懷太子心下輕嘆。
看來自己之前沒有賭錯,那枚羊脂玉佩,的确和長孫曦有些淵源,而且絕非她随手撿到或者偷拿那麽簡單!否則的話,父皇就不會親自召見她,又封她做司籍,又給長孫家恢複靖國公府的爵位了。
而父皇之所以複了靖國公府的爵位,根本就不是為了長孫家,而是為了長孫曦。雖說長孫家複爵以後,她一個女子不能得到實際爵位,但卻擺脫了罪臣之女的身份,重新做回了靖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
不論往後的地位,還有姻緣,都會從此大有不同。
可究竟是什麽淵源,讓父皇為了長孫曦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驚世駭俗。
昭懷太子蹙眉,暫時沒有一絲一毫頭緒。
殷少昊比他更沒有頭緒。
就連之前,父皇為何突然召見長孫曦都沒鬧明白。好嘛,昨兒賜她司籍官職,今兒又給長孫家複爵位的,到底為了什麽?真是想不通。
但心下明白一點,父皇是護着長孫曦的,并且不是一般的護着她!
現如今長孫曦是禦前得寵的紅人,全天下都知道了。父皇此舉看似荒唐,----實則把別人假裝不知道長孫曦是誰,對她下手路子悉數堵死!誰再跟長孫曦過不去,就是跟禦前的人過不去,跟父皇的旨意過不去。
----便是自己,往後亦不敢再得罪她。
殷少昊頭疼的還不是這個,畢竟長孫曦再得聖心也不能把皇子怎樣,擔心的是,其中有什麽宮闱秘辛還不知道,稀裏糊塗的被蒙在了鼓裏。忍不住看了昭懷太子一眼,他的反應似乎過于平靜了。
難道他知道點什麽?心下不爽,又沒辦法撬開太子的腦袋看看。
正在此際,忽地有一個低沉男聲響起,“兒臣……,代靖國公府謝過皇上恩典。”那聲音中氣十足、沉穩有力,隐隐帶出一點激憤,将嘈雜無比的臣子議論聲給壓了下去。
殷少昊往前看去,呵呵……,越王啊。這麽多年過去,還沒有忘記他的王妃?聽說長孫家複了爵位,竟然代替道謝起來,真不知道該說他癡情好呢?還是該說他熱血過了頭?或許吧,他不過是裝樣順着父皇的意思罷了。
龍椅上,皇帝不知道是有些疲倦,還是不耐煩聽臣子們各種議論,竟然不等周進德宣唱那句“有本啓奏,無事退朝”,就自己起身走了。
留下文武百官們面面相觑,議論聲頓時更大。
“這是從何說起?長孫家的那件案子,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兒了,今兒突然又翻出來搞這麽一出,簡直沒道理嘛。”
“天恩難測,天恩難測啊。”
也不怪臣子們莫名其妙,忍不住議論。要知道,當年讓靖國公府先被奪爵,再被滿門抄斬的那個主兒,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走掉的那位帝王。一會兒厭惡得要死,一會兒又心腸軟和起來了,多稀罕啊。
“好了,好了,都少說幾句罷。”
“是啊……”
昭懷太子默不作聲,領頭出去,殷少昊跟着走出大殿,臣子們也陸陸續續的散開,就連執事的太監們都紛紛往後撤了。
只剩下越王,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裏面。
----望着龍椅久久不肯挪步。
當年,若是父皇不那麽心狠手辣、斬盡殺絕,讓長孫家滿門一個不留,琴瑟她……,怎麽會悲痛欲絕的病倒?又何至于,在白皇後和霍貴妃欺辱下雪上加霜?以至最終病染沉疴無力回天,香消玉殒了。
*******
長孫家恢複靖國公府的爵位了?
長孫曦得知了這個消息,怔了半晌。
皇帝這不是瘋了吧?他幹脆在自己臉上貼個标簽,上面寫好,“朕就是要提拔她、護着她,你們誰敢得罪她朕就滅了誰!”
不是不好,只是……,自己那什麽還啊?何德何能?!
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更沒有白給的。
如今自己被皇帝推到了風口浪尖,真是站得高、看得遠,一個浪頭打過來,若是沒有皇帝護着,就分分鐘粉身碎骨!現在已經顧不上別人怎麽議論,怎麽想 了。滿心琢磨的是,要怎麽肝腦塗地去回報這份聖恩,才能讓皇帝大人高興?要護着,你老人家就一輩子護着,千萬別中途撒手啊。
否則的話,這條小命死十回也不夠啊。
長孫曦窩在屋子裏面,沒出門,風平浪靜的度過了一天。
第二天,已經是月末了。
長孫曦忽地想起,自己來找傅祯就忽然被封了司籍,留在了這邊,原先的包袱還落在女史院子沒有拿呢。女史院子裏都是一些長舌婦,自己回去,她們肯定 嗡嗡嗡的議論沒完,實在是煩不勝煩。因而看了看新分來的小跟班兒,笑道:“梵音,你去新進女史院子一趟,把我放在床上的包袱拿來。”
“不行。”梵音跪了下去,搖頭道:“奴婢是貼身伺候長孫司籍的,不能離開你。”
長孫曦不由一頭黑線。
這丫頭,怎地這般實心眼兒呢?
梵音像是看出她的煩惱,擡頭一笑,“奴婢雖然不能離開長孫司籍,但想拿個東西,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找個宮人吩咐就是了。”說着,就要起身出去找人。
“等等”長孫曦想了一下,擺手道:“算了,我還是親自走一趟罷。正巧南宮嬷嬷要出宮,我過去,順路給她道一聲別。”
“嗯。”梵音應了,乖巧的跟在了後頭。
因為南宮嬷嬷已經告老出宮,過了今兒,往後再也不可能回宮裏來。長孫曦從包袱裏摸出兩錠金子,給她做辭別禮,“來得匆忙,手上也沒有什麽好東西,嬷嬷拿着出宮買幾盒子點心吃,算是我的心意。”
“不敢當,不敢當。”南宮嬷嬷差點沒給她跪下去,連連推辭,“長孫司籍,不必如此客氣。”反倒陪着笑臉,“若是從前有什麽照顧不周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
長孫曦抱怨道:“嬷嬷這是什麽話?之前嬷嬷對我多有照拂之處,心下感激不盡,只是一直沒有找着機會道謝。”好說歹說,才讓她把那兩錠金子收了。
南宮嬷嬷再三道謝。
“嬷嬷回去,跟侄兒一起好生過日子。”長孫曦說了幾句臨別送行的話,便道:“那我先回去了。”實在是不想在這兒多呆,那些女史們大概是畏懼自己的身份,不敢議論。但是一個個目光好似白熾燈,剛才進來時,感覺渾身都被烤得發燙。
“長孫司籍!”南宮嬷嬷忽地叫住了她,欲言又止,最後湊近了到她身邊,低聲道:“風口浪尖、烈火烹油,……當心吶。”
長孫曦怔了怔,繼而感激道:“多謝嬷嬷提醒。”領着梵音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自己的待遇,和傅祯是一個檔次的。不僅有官職、有俸祿,還有小跟班兒梵音貼身服侍,而且分了一套裏外兩間的獨立住處。每天一日三餐有人送,早晚兩遍熱水,還可以指使小宮女們跑腿,幾乎就是半個主子。
不由心裏輕嘆,難怪人人都擠破腦袋想往上爬,好處實在是太多了。
這一天,陡然變得漫長又急促起來。
長孫曦一會兒覺得度日如年,一會兒又覺得時間太快,吃飯胃口不佳,晚上夜裏沒怎麽睡好,----明天就是月初,就要去皇帝跟前上班了啊。
一夜混沌不安,次日起來仗着年輕精神還算不錯。
長孫曦對着鏡子照了照,十四、五歲的年紀,不管怎麽折騰,臉蛋兒都好似剛剝殼出來的白水雞蛋,透着那麽一份子水靈靈的勁兒。
----膠原蛋白就是好啊。
梵音捧了衣服過來服侍她換上,因為是正六品的司籍,加上又是去禦書房做事,衣服首飾都是嚴格按照規矩置辦,一絲兒不能錯。
六局二十四司,制式衣衫的顏色一共分為六個色系,然後每個局下屬的各司,又在紋路細節上略有不同。這樣看起來不僅各成體系,方便別人辨識,也不會顯得眼花缭亂的,省得和後宮美人們弄混了。
長孫曦換上了專屬司籍的服飾,中衣月白色,刺繡淡淡花紋,外衫是湖綠色的素面暗紋錦緞長衫,袖子細窄,顯得十分幹淨利落。畢竟女官不是後宮的嫔妃娘娘們,不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則有勾引皇帝之嫌,二則寬大袖子做事也不方便。
甚至就連發髻上,都是花冠,并沒有任何珠玉金釵的累贅。
長孫曦由着梵音給自己梳好發髻,然後帶上蓮花冠。金燦燦的發冠,用薄薄的金箔一片片做成蓮花瓣,然後再用金絲纏繞固定,編織成一定帽子的造型。在發冠中間點綴了一粒碧綠的翡翠珠,末尾兩粒小小翡翠珠。
再往下,左右兩邊的發髻依次點綴小赤金蓮花,搭配起來渾然天成。
最後,梵音再給她挂上蓮花紋的披帛。
和傅祯的那條披帛款式一模一樣,只不過司樂的披帛是菊紋,司籍的披帛是蓮紋。
長孫曦對着鏡子站了起來,月白窄袖、綠裙曳地,再加上束的細細窄窄的腰身,感覺自己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早春之柳,透出絲絲柔婉娴靜。
“等等,還有呢。”梵音叫住她,在她的額頭上粘了一個蓮花紋的花钿,“好了。”
長孫曦舒了一口氣,“我算知道,你為何天不亮就把我叫起來了。”光是妝容、打扮,就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提裙出門,“走罷,別再誤了點兒。”
----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長孫曦一路屏氣斂聲,跟着提小燈籠的宮女往前走去。清早寒氣重,吹在臉上像是刀刮一般微疼,把身上的銀鼠披風裹了裹,兜帽也扯了扯,方才感覺暖和一點兒。好在一路上冷呵呵的,到了禦書房裏面就暖和起來,好幾個大火盆熏着呢。
兩個小宮女迎了上來,一個遞手爐,一個給她解了身上的披風去烘烤熏幹。
梵音等人止步于第一重殿宇的大廳裏,不能再往裏進了。
長孫曦喝了一盞熱茶暖胃,然後重新裹上熏得暖融融的披風,問了路,自己提着燈籠往後面內殿而去。司籍一共有兩位,昨兒已經打聽過了,另外一位姓倪,四十出頭,已經是禦書房的老人兒了。
不是別人年紀大,而是自己這個年紀做司籍太小,----畢竟自己是坐神舟九號直接空降來的,別人都是熬了幾十年才熬上來,自然有些年紀了。
聽說還有一位劉司籍,因為皇帝要騰出一個司籍的位置來,聽說放出宮回家成親了。原本三十多歲的老姑娘,是不好嫁人的,不過有皇帝安排自然另當別論,想來親事不會差,也算是因禍得福罷。
一進門,就見屋裏坐着一個中年婦人,也是同樣裝束打扮。
“倪司籍。”長孫曦笑着先打了招呼,新進人員,應該主動熱絡一點,“好早。”不過看對方一臉嚴肅的樣子,又思量,是不是太不夠端莊了?因而底下的話便咽了回去。
“來了。”倪司籍沒什麽表情,指了指桌面上的厚厚一摞冊子,“這些是禦書房每本書的登記冊子,還有位置,你都翻一翻記下來,免得回頭皇上讓找書不知道地兒。”
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長孫曦前世也是職場混過的人,見同事嚴肅,自然不再滿面堆笑,立馬換了一副認真敬業的樣子。當即走上前去,道了謝,“多謝倪司籍指點。”然後便坐了下來,開始認認真真的翻閱第一本冊子。
心下略微有點走神。
這位……,是對自己這種突然空降的小年輕不滿呢?還是說,她和以前的劉司籍比較交好,認為自己搶了劉司籍的位置?不管哪種,看起來都不是太歡迎自己。
算了,先做好分內的工作再說罷。
長孫曦翻了一會兒冊子,然後拿起冊子,走到上面寫的書架前一一對號,默記下來。如此一上午過去,擡頭、低頭、默記,腦子沒事兒,脖子倒是有些酸痛。而倪司籍因為對書冊全都熟記在心,自然不用做這些,一直在外面獨自默默喝茶。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長孫曦一面揉着發酸的脖子,一面喝茶。心下琢磨着,還好……,并不是想象中的在皇帝跟前打轉,只是對着書本,做一個皇家圖書管理員而已。想來皇帝也沒工夫天天看書,一天翻幾頁打發時間,可能十天半個月,才會讓禦書房的人送一趟書過去。
----真是一個清閑又舒服的職位啊。
長孫曦的心情陡然陽光明媚了。
晌午和倪司籍輪班兒回去吃了飯,下午過來,繼續一本一本的默記書本位置。想着最好能動作快點兒,要不然……,萬一趕上倪司籍不在的時候,皇帝要找書看,----自己總不能半天都找不到,讓皇帝一直等着吧?那不是嫌命長麽。
連着好幾天,長孫曦都全心全力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每天來了和倪司籍打個招呼,走了道個別,中間出了回去吃飯,就是從早到晚一本一本的默記書本名字和位置。然後再不停的出題目考自己,哪本在哪兒,叫什麽名字,外表有什麽細節?力求在腦海裏面做一個資料庫。
日子過得倒也踏實的很,且安心,----誰敢到禦書房來找茬啊?拖出去給朕砍了。
哈哈……
長孫曦沒人說話,也顧不上,只能偶爾自己跟自己聊天。
這天,翻到一本《太平寰宇記》的地域志。上面不僅介紹各處山川湖泊、古跡要塞,還有一些十分有趣的人文風俗。不知不覺,竟然看得有些入了迷,幹脆搬了椅子,坐在窗臺邊細細翻了起來。
雖說豎版字看起來有些費力,但也不難,慢慢品讀頗有幾分意趣。
看到一處吳中的風俗,除夕夜的那天,民間小兒們結伴出游繞街呼喊,“賣汝癡!賣汝呆!”意思是想把癡呆賣給別人,好讓自己聰慧。旁邊還配了一首《賣癡呆詞》,說是一個老翁問小兒買癡呆,“……兒雲翁買不須錢,奉賒癡呆千百年。”
不由“撲哧”一笑,心道,這群熊孩子也太壞了。
“看什麽這般有趣?”書架後,忽地傳來一記金振玉聩的聲音。
長孫曦先是吃了一驚,誰?繼而吓了一跳,廢話,能來這兒的人還能有誰?!趕緊快步繞了過去,對着那一襲明黃色的五爪龍跑跪下,“給皇上請安。”
皇帝語氣甚是平和,伸手道:“給朕看看。”
長孫曦雙手把書遞了上去。
等等,怎麽皇帝旁邊還有一個男人?那個……,穿黑色夔龍紋的人又是誰?皇子?不像是昭懷太子的風格,該不會是楚王吧?心弦頓時提了起來。
皇帝翻了翻書頁,笑了,“原來你在笑這個。”又道:“起來罷。”
長孫曦緩緩的站了起來。
“琴瑟?!”旁邊的越王失聲輕呼,繼而低了頭,朝着皇帝賠不是道:“長孫司籍長得和她堂姐有幾分像,猛地一看,兒臣錯認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