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布魯斯咖啡店的确離我不遠，我滑着滑板，靈活地穿行在人群中，路過一個十字街口的時候，一群十幾歲的女孩兒沖我喊：“小心點！”

我回過頭，不知道因為我做了什麽動作，她們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我想，有時候我的确不能理解女孩兒們到底在想些什麽。我認識的女孩兒不多，安娜算是一個例外。

安娜比我大幾歲，具體多少歲我不太清楚。她在萊克斯大學裏讀書，會彈鋼琴，聽說還是某個社團的領導人物。跟她比起來，我像是在灰色的泥地裏打滾的野狗，而她則像那種好看又高貴的鳥。她是跟我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們的相識完全是一個意外。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出現在我住的那個街區。據她所說，她是因為迷路了，想知道自己在不看導航的情況下能不能原路返回。但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竟然越走越遠，走到了我所在的那個街區。這聽起來很扯，但是我後來才發現，她的方向感真的很差。

“大部分女孩兒的方向感都不太好，羅伊。”安娜辯解道。

我立刻拆穿了她：“但你的尤其不好，你是路癡吧？”

“哦拜托——羅伊，有些話不用說出來，不然你以後很難交到女朋友的。”她笑着說。

我：“……”

總而言之，她迷路了，并遇上了一只兇猛的托萊獵犬——這個街區裏一個變态的光頭男養着的寵物。

獵犬向安娜露出尖牙，她是外來者，它尤其不喜歡外來者身上的味道。

我放學經過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如果不是我及時出現，這只可惡的醜狗就差一點兒就咬上了安娜的小腿。

“滾開！”我用腳尖勾起滑板，然後拿起它猛地朝着這只獵犬揮了過去。

它吓了一跳，笨拙地退後一步，但那一雙貪婪的眼睛還是緊緊盯着我們。

“滾。”我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與我對視一會兒了之後，它放棄了再次進攻，心有不甘地離開了。

“太可怕了。”女孩兒驚慌道，“謝謝你。”

我沒有說話。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這個女孩兒不屬于這裏。很奇怪，我現在依然記得那天的安娜是什麽樣的。她穿了一件淡黃色的襯衫，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涼鞋露出可愛的腳趾。她有一頭金色的長發，整個人在夏日的陽光下看起來熠熠生輝。她注視着我，碧綠的眼睛像是會說話。

有一瞬間我覺得我和那只托萊獵犬很相似，因為我也不喜歡這個外來者身上的味道。我扭頭就走，卻沒想到安娜拉住了我的胳膊。

“嘿，救命恩人！也許我能知道你的電話號碼？”她說。

“不用謝……放手。”我說。

安娜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放開了手，我走了。在一個街角停下時，我回頭看，安娜仍站在原地看我。我拐了個彎，徹底把她甩在了身後。

那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安娜還是得到了我的電話號碼，我做夢也沒想到會和她成為朋友。有了一些接觸之後我發現，她的确是個好女孩兒。

此時，她就在我的眼前。

我站在布魯斯咖啡店的那一塊玻璃面前朝裏望去，安娜和她的朋友們拼了店內的兩張桌子，一群人正在聊天，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筆記本、打印裝訂好的資料、點心和咖啡，看起來正在談論着什麽。

我猜測這些都是她的同學，或者是社團成員。他們比我大一點，但仍然十分年輕。我推門進了布魯斯咖啡店，懸挂的鈴聲響起，接着是店員一聲友好的“歡迎光臨。”我從沒覺得這個設計很蠢，但眼下真的讓我覺得有些尴尬。

安娜的耳朵像裝了雷達，在我進來的瞬間就發現了我，她舉起手對我喊道：“羅伊，這裏！”那一桌人全都朝我望了過來。

我只好深吸了一口氣，頂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走了過去。

安娜說：“坐這兒。”她早就給我留好了位置。我點點頭，在她的身邊坐下時，我聽見對面有個人小聲地說了句：“哇哦——”

一個女孩兒說：“你從沒跟我們說過羅伊長得這麽……”她似乎一時半會沒找到合适的形容詞，最後憋出了一句：“漂亮。”

漂亮？我挑挑眉，說道：“這好像不能來拿形容男孩子。”

“哦親愛的，無意冒犯。”她笑道，“我只是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安娜摟過我的肩膀，開玩笑道：“我好像看到了你的那顆蠢蠢欲動的春心，鹿特女士。你是不是對羅伊一見鐘情啦？”

“去你的吧！”她笑罵道，一桌人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安娜給我點了一份咖啡店裏的套餐，巨無霸漢堡、魚排、一大盤薯條，外加超大杯的可樂和一碗味道不怎麽樣的沙拉。

我真的很餓了，所以也并沒有假裝客氣，整個咖啡店裏只有我一個人在吃東西。

我一邊吃，安娜一邊給我介紹她的朋友，跟我想的一樣，這裏大多數都是她社團內的成員。人太多了，我記不住名字。唯一有點印象的就是剛剛說我漂亮的女孩兒——艾米麗·鹿特。還有一個有着棕色卷發的年輕男人——愛德華·維森，他的笑容有些憂郁，說話不是很多。

胃裏被食物填滿後，我感覺好多了，熱量開始從我的身體內部擴散到四肢，但願他們沒有被我的吃相所吓到。

“能看出來你是真的餓了，羅伊。”一個人說。

“他在長身體，的确應該多吃一點兒。”另一個人接道。

有人問我：“羅伊，你幾歲？”

“十七。”我說。

“還在上高中？”笑容憂郁的愛德華對我說道，“我看見你拿着滑板，你喜歡玩這個？”

“喜歡。”我點點頭。

之後他們開始讨論起了另一件事，安娜的社團似乎想在下個月舉辦一場活動。看得出來，他們讨論得很熱烈，很激動，負責做記錄的人一直在本子上塗塗改改。我對他們讨論的活動一無所知，安靜地在一旁翻看咖啡店裏的雜志，偶爾擡頭時卻發現愛德華隔着一張桌子在看我，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他卻無所謂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那個眼神有點兒不舒服。

“……那麽計劃就這麽定了，我們需要人氣，或許跟溫斯特學院合作也說不定……”他們的讨論逐漸進入了尾聲。

“社長，我弟弟可以去嗎？”有人問安娜。

“當然可以啦——但是得提醒他千萬要注意，到時候說不定會被一些溫柔的大姐姐們吃掉。”安娜戲谑地道。

我問她：“你們要舉辦什麽活動？”

安娜把她的筆記本轉過來給我看，我看見白色的紙上有一行手寫的标題。

“契約情侶。”我念道。

“羅伊會來參加嗎？”艾米麗一只手撐着下巴，看着我說道。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活動，但是從這個标題上隐約能猜到一點大概。我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安娜就已經搶先一步道：“不，他不能參加。他年齡太小了。”

“救命！那我弟弟怎麽能參加？”之前提問的人誇張地說道，大家頓時被她逗笑了。

安娜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弟弟壯的像頭牛，而親愛的羅伊這麽可愛，我不放心。”

“保護得這麽好？也許羅伊想去呢。”愛德華輕輕抿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地說道。

于是這個“球”又踢回了我這裏，我在愛德華的話裏聞到了一絲挑釁的味道。我笑了笑，并沒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