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布萊恩一周給我補習三次，他什麽都會，能把那些枯燥的知識變成一種奇妙的語言，我聽得很認真，空白的筆記本上用黑紅兩種顏色記錄了一大半，晚上我獨自一人的時候會把這些筆記翻開來反複閱讀。

布萊恩總是說：“你進步很快，你很聰明。”

他讓我跟他回到那個漂亮的公寓，但是我拒絕了。布萊恩只好在便利店裏教我，他坐在矮凳上，看上去很委屈。又或者偶爾他會請我吃晚餐，我們吃完東西後，把盤子推到一邊，布萊恩教我解數學題。

他說的口幹舌燥，我卻只顧着看他英俊的側臉，我喜歡他的眉骨，他的唇角，以及他握着鋼筆的手指。我對時間的把控非常到位，能在他發現我偷看他之前幾秒鐘收回目光。但布萊恩問我懂了沒有的時候，我會告訴他，讓他再說一遍。

他用手指在書上點了點，開始遲鈍地明白了過來。陽光在他臉上刻下一道陰影，樹葉晃動的時候，影子照進了他的眼睛裏。

他笑道：“你聽懂了，你是故意的。”

“真的沒聽懂。”我把飲料的吸管咬進嘴裏，對他說。

布萊恩問：“哪裏不懂？”

我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演算紙，對他說：“這裏，這裏，這有這裏，我都不懂。”

布萊恩說：“認真聽，不然老師要生氣了。”

我很奇怪，還帶一點兒像模像樣的慌亂，說：“所以你現在在生我的氣嗎？可那是你自願選擇教我的。”

布萊恩開玩笑似的對我說：“可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笨啊。”

周五的時候，我向阿爾瓦先生請了一天的假。

他坐在店裏繼續看他的小說，黑貓窩在他的懷裏，阿爾瓦先生蒼老的手不時地摸過它的脊背，黑貓眯起眼睛，露出一臉的享受。

阿爾瓦先生像是已經知道了我要做什麽，對我說道：“要去找凱斯先生？”

我點點頭，晃了晃背包，裏面裝着我的書和筆記本，布萊恩送給我的鋼筆和水壺。

“我去補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自己都有點心虛。

阿爾瓦先生不揭穿我，他渾濁的眼睛好像已經看到了很遠的地方：“學習很好，羅伊，一個人如果停下學習，那他就等于困在了一個圓圈裏，接觸新的事物會令你進步。”

我喜歡去聽布萊恩的課，他的日程被我偷偷記在了本子上。我總是第一個到達課堂的人，比所有人都要早。我喜歡坐在角落裏，耳朵裏塞着耳機，去寫布萊恩給我留下的題目。我能解出的題目數量在增加，文章也寫的越來越像模像樣。布萊恩還是送了我一本素描本。我每天只畫一樣動物，最多的動物是我的貓。我把這些零碎的小事記錄下來，有時候，這甚至不是事情，這只是一種感受，一種體驗，像個做夢的人說出的胡言亂語。

布萊恩走了進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他今天只穿着合身的襯衫，領結系的松。我把我的東西收起來，書合上，看他打開投影儀，看他對教室裏的人問好，接着他進入到講課的狀态當中去。我有一種非常隐秘的渴望，我希望能夠對每個人宣布一下，你們的教授是我的補習老師。

誰也沒法給我一個建議，關于如何和布萊恩談戀愛的建議，因為這裏沒人能夠接近得了他。我是唯一一個占用了他業餘時間的人，我知道他的生活是怎樣的。有一天晚上我看見一個女人在路口攔住了布萊恩，她很漂亮，紅色的裙擺在夜風裏像是紛飛的翅膀。她看起來很瘋狂，面對布萊恩的時候，她的眼睛裏有一種張揚無比的美麗。

多的是飛蛾撲火的人。

女人，男人。

布萊恩看見了我之後，對我招了招手。我慢慢走過去，紅裙子的女人回過頭來看我。我走到他們兩人的中間，她的裙子這時候不再是蝴蝶了，而是燃燒的火焰，想要把我一口吞下去。布萊恩伸手勾住我的肩膀，他的味道一下子籠罩了我，他對那個女人抱歉地笑了笑：“不行，女士，我還得給這個小朋友補課。”

女人說：“這麽說你還是個教師？”

布萊恩說：“我在大學工作。”

她從喉嚨底部發出一聲輕笑，道：“完美的借口。”

布萊恩聳了聳肩，我上了他的車，透過玻璃看見那個女人一直在路邊看着我們，而她身後有幾個男人也看着她。

我問布萊恩：“她真的很漂亮，你不覺得可惜嗎？”

布萊恩看了我一眼，平淡地說道：“你學會調侃了，羅伊，是最近的題目不太難嗎？”

我給他看我的作業，他皺起眉，很認真地指出了我的錯誤，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我說：“我做得好不好？”

布萊恩說：“非常好。”

“那我有沒有獎勵？”我接着問。

布萊恩沒有上當，他笑道：“是準備給老師一點獎勵嗎？”

我突然緊張了起來，說：“也可以的，老師想要什麽樣的獎勵？”

布萊恩很有深意地看着我，沉默了幾秒之後忽然哈哈大笑，我有點兒惱羞成怒，問道：“真的有這麽可笑嗎？”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順便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耳朵，對我說道：“你搞錯了一件事，羅伊，別去和外面的那些人比，你不是他們，我永遠不會把你當成他們，你也永遠不用站在他們的角度跟我說話。”

我懂了。

他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一個潛在的對象，我甚至連那些飛蛾撲火的人都比不上。在他眼裏，我始終沒有長大。

我沒有等到布萊恩下課，鈴聲響起之前我就溜了出去。我在布萊恩的辦公室門口等了一會兒，他看見我來了，很是驚喜。

布萊恩說：“你來交作業？”

我聳了聳肩，說道：“沒錯。”

布萊恩示意我跟他進去，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我在沙發上坐下，打開背包。布萊恩拉開窗簾，打了一個漫長的電話。他時而走到窗前，時而擺弄一下書桌上的東西，我看向他，他就對我眨眨眼睛。我給他沖咖啡，速溶的，談不上口感，僅僅是聞起來還不錯。

布萊恩挂了電話，接過咖啡，道：“謝謝。”

我把做好的作業給他看，布萊爾說：“太棒了，你做的很好。”

我說：“我能參加第二次考試嗎？”

布萊恩挑了挑眉，我繼續說：“考到六十分，和我談戀愛。”

他想耍賴了，他往椅子上一坐，雙手抱着胸，偏頭看着我，說道：“機會只有一次。”

我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聲，布萊恩對我招招手，“過來。”

我走過去，坐在他的桌子上，布萊恩站起來，問道：“你不是要哭了吧？”

“是的，我要哭了。”我把臉埋在手裏，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因為有個人說話不算話。”

布萊恩試圖把我的手給掰開，但他失敗了，他無奈地說道：“嘿，別耍賴，羅伊。”

我從手指縫之間偷看他，布萊恩離我很近，在他離我最近的那一刻，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嘗到了我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愣了愣，我稍微離開一點兒，我和他的氣息相融在一起，我說：“學了這麽久，總得給點甜頭。”

布萊恩的眼睛往下沉了沉，他喉結聳動了一下，對我說：“你膽子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