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餐理所應當的是魚。

布萊恩在溪邊簡單處理了一下,我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他說不用,讓我轉過身去不要看,但是一定得待在他的身邊不能走遠。無論如何,殺魚的過程永遠不怎麽好看,但是此時布萊恩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大學教授。

我還是偷偷轉身看了。

我看見布萊恩從桶裏撈出魚來,他修長白淨的手和墨黑色的魚鱗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失去水的魚掙紮不休,魚嘴一張一合,尾部擺動濺出水花。它的血緩慢地在石頭的間隙裏蔓延開來,魚鱗被割裂,最後停止了所有動作。

我突然說:“布萊恩,我口渴,我想先回去喝水。”

布萊恩轉過頭,他看着魚的時候,灰色的眼睛裏是近似冷漠的冰,只有在看向我的那一瞬間才漸漸有了一點複蘇的跡象。

布萊恩說:“但是你一定不能跑遠,知道嗎?在帳篷那兒等我。”

我點點頭,腳上的步伐越來越快,直到我确認布萊恩看不見我的時候,才在一棵樹前停了下來。我用手壓了壓翻騰的胃,最後還是忍不住幹嘔了幾聲。回去之後,我幾乎喝掉了整整一瓶的檸檬水。

白天的時候布萊恩教我如何生火,趁他還沒有回來,我實踐了一下。我沒費太多的力氣就生起了火。火焰逐漸燃燒,跳動的光亮将我們的營地照出一小圈溫暖的隔離帶。進入黑夜之後,森林換了一副容貌。白晝裏它對我敞開溫柔的懷抱,夜色裏卻好似張開了隐藏的嘴巴,露出野獸般的獠牙。

我把帳篷拉開,坐了進去,裏面被布置得很舒适。我坐在這裏,漫無目的地看眼前的火,看森林的霧氣,看頭頂上忽明忽暗的星辰。即使是這樣努力地分散注意力,但是我卻還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很多畫面:死在便利店的男人,他不斷往下滴血的指尖,被人群包圍的愛德華,喝醉了酒的朱利安。以及,一個蒼白瘦削的女人。我的夢,我的畫。

魚是布萊恩烤的,沒有太多佐料,但是卻最大程度上保留了魚肉本來的味道。

“好吃嗎?”布萊恩坐在我旁邊,轉過頭來笑着問我。

我點點頭,說道:“好吃。”

是真的好吃。血腥味退去,唇間留下的全是食物的香氣。我把不久前的那點不适感歸結于我的胡思亂想,吃完晚飯之後,它們就被我抛到了腦後。布萊恩去車裏拿了毯子,夜晚的溫度有些下降。我們并排睡在帳篷裏,只露出腳來。

我說:“這讓我想起了電影裏的一些場景。”

“是什麽?”布萊恩的手搭在我的身上,問道。

“一堆人圍着篝火,然後輪流講鬼故事。”我轉過臉,對他認真地說道,“說完鬼故事之後,其中一個人肯定掏出一把吉他,他給大家唱歌,唱的歌又正好是每個人都會唱的。唱完歌,狼來了。”

布萊恩愣了愣,突然彎了彎嘴角,笑出了聲:“親愛的,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會想些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奇怪啊。”我不明就裏地說。

他摟緊我,在我耳邊說道:“奇怪,你有時候真的太奇怪了。”

随後,他輕輕吻了吻我的耳垂,我感覺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間就加重了起來。布萊恩把我按在他身下,撐着手臂看我,對我說:“狼來了。”

“在哪兒?”我心甘情願地掉進了一個陷阱。

他湊過來吻我,故意咬我的嘴唇和下巴,說道:“我就是,狼要吃掉你了。”

有時候我們會樂此不彼地扮演這類游戲,而游戲只是為了增加一點可有可無的情趣。他是我最深的渴望,任何時候我都做好了準備。布萊恩吻了我千遍、萬遍,我還是會為此心動,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跳進他為我織的網裏。我是被他割掉鱗片的魚。

我舒服地仰起頭,任憑布萊恩引導我。我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子,我的腳尖興奮地微微蜷縮起來。布萊恩在任何時候都占主導,我樂意被他主導。但有的時候,比如現在,我會特別地想要對他做一些事,看他露出沉溺的表情。

“舒服嗎?”他低聲問我。

高潮之後的身體放松了下來,我微微睜着眼睛看他,手從他的肩膀一路摸下去。

布萊恩一直沒有動作,他的臉有些隐藏在黑暗裏,只露出被火光照亮的嘴唇和下颚。他放縱我,就像我放縱他,直到他覺得不能讓我繼續行進,他按住我的手,對我笑了笑:“不要這樣。”

“要這樣。”我堅定地說,“被狼吃掉的小紅帽需要反擊。”

這過程比我想象中要難,但我樂于學習。布萊恩則一直在笑,我不明白有什麽好笑的。他讓我饒了他吧,他好像一點都不着急。等到我跪在他雙腿間,低下頭的時候,布萊恩終于不笑了。

“羅伊。”他的聲音聽上去無奈極了,“到此為止了。”

我拒絕了他:“不。”

布萊恩的喉嚨裏溢出了一種低沉的、短促的聲音。不是那種甜膩的呻吟,也不是快要釋放出來的急切,在我看來,那更像是一種嘆息。我不知道他為何而嘆息。是滿足的嘆息,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布萊恩的手覆在我的頭上,到了後半段的時候,他不自覺地加重了力度,他抓住我的頭發,迫切需要一個出口。

我還是第一次為別人做這種事,但我一點都沒有心理障礙,反而因為這是布萊恩,心裏面被另外一種感覺所填滿了。這一次,我變成了絕對的主導,他因為我而神魂颠倒。

等我從外面漱口完畢,走回來的時候,布萊恩正半靠着,對我從容地張開手臂。我毫無停頓地就抱住了他。他說:“下次別這樣了。”

“為什麽?你不喜歡嗎?”我問。

布萊恩輕聲說:“喜歡,就是太喜歡了。”

我說:“Carpe diem,抓住現在,這是你教我的。”

後來他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想給布萊恩拍照。

我一向是想到什麽就直接跟他說,他并沒有說不,只是說:“光線可能不太好。”

“試試看。”我說,“我喜歡火的感覺。”

我讓他坐起來,把他和篝火放在同一個畫面裏。我一連拍了十幾張,效果出人意料的好。我給布萊恩看,布萊恩說:“拍的真好,我能給你拍幾張嗎?”

我說好,布萊恩的要求比我多,他先是讓我脫掉了鞋子,又說把一側的領子拉下來一點,我看着他,說:“幹脆我整個脫掉?你其實就是想拍這種照片吧。”

布萊恩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真正拍的時候我有些緊張,非常不自在。

“看我。”布萊恩說,“寶貝。”

他鑽進帳篷,我們一起看照片。我看見了布萊恩眼中的我,他把我拍的像是油畫。

“這裏——”他說,順手握了握我的腳踝,“你這裏的線條太漂亮了。”

夏天的晚上,蟲鳴和森林自身的呼吸聲混在了一起,星辰是夜空的火,火是地上流動的星。我和布萊恩睡在帳篷裏,他握着我的手,直到我睡着,他也沒有松開。我許願,我哀求,我渴望這樣的日子再長一點。我以為我和布萊恩會一直這樣幸運下去,可我沒想到的是,這夏夜竟是如此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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