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文颢帝崩逝,遺诏上傳位于瀚王景瀚。文颢帝百日國喪,儲君景瀚代理國政,一切好似都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又好似一切都變了......
景瀚一身玄色衣袍,站在文宸殿門口,看着內侍們将殿內的屍體搬出去。
“等等。”景瀚見內侍将顏拓的身首與士兵們的屍身放在一起,準備扔往亂葬崗,出聲阻
止,“将顏.....顏老将軍放下來。”
“是。”
景瀚走上前,站在顏拓的屍身前。顏皇後之前蓋的帕子早已不見,顏珞明他們也沒有來收顏拓的屍身,雖然景瀚為了顏珞晞沒有懲戒顏家,但是天下皆知,顏拓乃是亂臣,有着狼子野心,想要謀朝篡位。
景瀚嘆了一口氣,蹲下從手邊扯過一塊白布,蒙住顏拓的屍身:“孟铎,将顏老将軍好好安葬在将軍陵吧。”
“太子殿下?”
顏拓刺殺皇子,心術不正,沒有死後株連九族已經是萬幸了,顏拓居然還想要保留他的将軍頭銜,入葬在将軍陵。這令孟铎很是驚訝,按道理,景瀚應該是及恨顏拓才對。
景瀚站起來,拍了拍手,好似接觸過髒東西一般,但是眼眸中又露出些許躊躇:“珞晞不能有一個亂臣之父,她不能是罪臣之女,她永遠都會是世家顏府唯一的嫡出小姐,我以後的中宮皇後。”景瀚對孟铎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做,“派人去通知顏家吧,讓他們送葬。”
說完景瀚甩袖邊走。
文颢帝由內侍們換上龍袍,與顏惠一同,合葬祁園帝陵。景瀚還是保留了顏惠的皇後頭銜,追封為文惠皇後,與文颢帝合葬。在文颢帝入葬帝陵那天,景瀚将自己母親敬妃的棺木從妃陵遷出來,與文颢帝的棺椁一同,合葬于帝陵。
文颢帝入葬,百日國喪期間,景瀚未行登基禮,依舊以太子的身份處理朝政。
鳴巒門的侍衛急匆匆地跑到文宸殿來禀報景瀚:“太子殿下,鳴巒門外有一婦人求見您。”
景瀚并未擡頭,自從與顏拓一戰後,他在民中的威望更甚,雖無人像如此一樣闖鳴巒門想來
見他,但是有時高站在鳴巒門城門上的時候,門下的人民,盡是感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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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婦人而已,給點錢打發了便罷了,這些事情還要本王教你?”
侍衛跪下:“是......是白蘇姑姑......”
景瀚瞬停下手中的筆:“你說什麽?誰?”
“是.....是先貴妃娘娘身邊的......身邊的白蘇姑姑。”
景瀚回京以來,便得到了母親敬妃逝世的消息,他沒能有時間去找白蘇,他一直以為白蘇随着母親一起去了。鄢朝有個規矩,皇帝、妃子、王爺逝世後,貼身服侍着的人,便要殉葬,以免主子到底下無熟悉的人服侍。因此文颢帝崩後,生前貼身服侍他的王德公公便自戕,雖文颢帝去了。
鄢朝有這個規矩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貼身服侍主子的奴才,往往是知道主子密事最多的,以免主子死後這些奴才在外亂說,所以都是賜死或是自戕來給主子陪葬的。當然自古以來有很多人想要保命逃跑,可最後均是被抓回來,還連累了家人。
“什麽?”景瀚聽此,便站起快步朝鳴巒門走去,連鸾轎都沒坐。
當他看見站在鳴巒門口的白蘇姑姑時,白蘇姑姑已是白發蒼蒼,毫無往日在宮中做大宮女時的意氣。
“白蘇姑姑......你......”
白蘇雖然現在蒼老如一個七八旬的老妪,可刻進骨子裏的禮儀依舊沒有忘記。當她看見已身穿玄黃色錦袍的景瀚的時候,眼眶溫潤,重重地朝景瀚行了一個禮:“民婦白蘇,叩見太子殿下!”
景瀚連忙伸手扶起白蘇:“姑姑這是作甚,快進宮說話。”
文宸殿內殿
景瀚給白蘇倒上一杯茶。
“姑姑,我還以為您和我母親一同......”看着才剛過不惑之年的白蘇姑姑現已白發蒼蒼、皺紋滿面,景瀚很是想知道他不在鄢朝的這半年,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姑姑,您這......”
白蘇将自己長滿皺紋的手向衣服裏面收了收:“太子殿下恕罪,民婦以這種破敗不堪的樣子來面聖。”
“是不是您出宮後,有人.......”
白蘇打斷了景瀚要說下去的話:“太子殿下誤會了,是民婦生了病,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景瀚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沒有說出口。
白蘇道:“太子殿下勿挂念,民婦很好,那時文惠皇後娘娘将命婦偷偷送出宮以後,給了民
婦一筆銀子,足夠民婦過完殘生了。”景瀚不曾想到居然是顏惠将白蘇送出宮的,“民婦出宮後,顏府的裴夫人差她的貼身丫鬟紫苑,給民婦送來了京郊的一處地契和銀子,民婦很好,殿下無須挂心。”
白蘇只是稱裴靜姝為顏府的裴夫人,紫苑為她的貼身丫鬟,并未說出自己與紫苑的關系。景瀚是怎麽都沒有想到,冒着違背祖制之險将白蘇送出宮的人,是文惠皇後,安頓好白蘇的,是顏家。
白蘇:“民婦擅闖鳴巒門,是想要将貴妃娘娘生前沒來得及告訴殿下的事情,一一告訴殿下。”
聽見母親,景瀚顯得尤為激動。他沒能見上敬妃最後一面,本以為這輩子都沒辦法知道當初的事情了,卻不想白蘇還活着:“姑姑請講。”
白蘇:“娘娘這麽多年一直抱着仇恨,從不想要與任何人接觸,在殿下當初失落不明,生死未蔔的消息傳回京後,娘娘便大病一場。病愈後,變得更加沉默少言了,天天都在籌劃着如何報仇。”那些敬妃最難熬的時光,被白蘇聊聊幾字說盡。
其實景瀚能感覺得到,敬妃對顏家有着很深的怨恨,她一直希望自己與大王兄去争儲君之位。
“殿下聰慧,應是已經明白了娘娘所怨何家,已逝的顏夫人與文惠皇後的确是一手造成了娘娘後半生的這悲劇......柱國将軍曾是娘娘的意中人......”
景瀚吃驚,原是這其中還有這麽一層,難怪當初文惠皇後和柱國将軍顏拓怎麽都不願意他與顏珞晞來往。他們怕敬妃将當初的事情告訴了他,而用他與顏珞晞來報複顏家。
“剩下的事情想是殿下能順此想到,當年事之複雜,若非當年人,并不能盡數理解,各人均有苦衷,無人是絕對的壞人,包括一切源頭顏夫人。”
白蘇這麽多年跟在敬妃身邊,最想要看到的就是敬妃放下仇恨,好好生活,但是敬妃到死,都沒有走出自己給自己禁锢的圈子。若是這樣,她不希望景瀚走上敬妃的老路,雖景瀚是手刃了顏拓,但是他對于顏珞明的恨,并不會就此消失。
“殿下,民婦不多語,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您以後還要和珞晞小姐過日子,該放下與不該放下的,都應該放下了。上一輩人的仇恨,不應該讓你們來承擔後果。”
“......”
“娘娘早逝,是因為娘娘多年以來身體不好,雖一直在調理,但卻依舊是強弩之末了。殿下當初的噩耗穿回來,娘娘的病更是雪上加霜。”
白蘇言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父皇......”
景瀚确實是怎麽都想不出來,父皇一向身體康健,春秋正盛,怎麽說病就病,是什麽風寒如此之兇,竟生生将無病無痛的一人,奪去了性命。而且景瀚回憶起來,在父皇崩逝之前,已是意識全無了。
白蘇點頭:“是娘娘的清潋香。”
景瀚微微一皺眉,‘清潋香’這個名字很耳熟,但是他卻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白蘇:“是當初殿下還小的時候說很好聞的那個香味,敬妃娘娘沒有給您的那個香囊的香。”
景瀚這才想起來,小時候他一直聞到敬妃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他遠遠地在皇後和對于當時的他來說還記不清臉的顏夫人身上聞到過,只是皇後的那個香與敬妃和顏夫人的有一點點的不同。
景瀚恍然大悟:“難道清潋香!!”
“是”白蘇點頭,“已逝的顏夫人,娘娘,還有先帝,都是因為娘娘親手做的清潋香。”
景瀚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猶然記得母親的母家是太醫世家,母親對于用藥很是精通,配制一個佩戴了會長年累月傷身的香囊,對于母親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是自己手刃了顏珞晞的父親,但他不曾想到過,顏珞晞的母親,甚至父皇,皆因母親所亡。
白蘇見景瀚依然知道了一切,站起要走,景瀚給她倒的茶,她一口都沒有喝。
“殿下,請您以後一定要待珞晞小姐好......”白蘇轉身緩慢朝門外走去,“她除了哥哥......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景瀚站起來,看着白蘇極慢而又微微搖晃的行走速度,俨然是一個老人了。他微微抓緊了衣服的下擺,看着白蘇佝偻的背。
“姑姑,若是您願意......可以回怡華宮。”
白蘇停下了腳步,并未回頭看景瀚,只是說了句:“多謝殿下好意,民婦在宮外很好。”
白蘇知道自己已是油盡燈枯之軀,長留于宮中只會給景瀚增加憂愁。她到最後都沒有告訴景瀚敬妃真正的棺椁葬于何處。她知道按照景瀚的性子,一定會将敬妃重新葬回祁園,而敬妃這輩子最不想的......就是再與這宮城高牆有任何瓜葛......
有些事情,還是永遠都不要讓孩子們知道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斷更一時爽,趕稿火葬場【捂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