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年前

年前的最後一次報道,讓人難安。

不知大家是否留意,過年期間報紙會相應調整,或減少版面或休刊,只要沒有突發事件,常年精神緊張的記者們終于可以放松幾天。

周五,年前最後一次選題會,氛圍已經開始松動。我也挺開心,回家的票都買好了,按說不會再出什麽采訪,學校也都準備放假了。

主編正在布置過年期間的值班,我稀裏糊塗聽着,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看是王記者。

剛按掉,沒過幾秒鐘又震動,還是他。老頭被打斷,目光掃過來,示意我出去接電話。

王記者能有什麽急事?還連環call。

在會議室門口一接通,就聽他低聲說:“陳燃,有個獨家送你了。”

我對他這種說法表示懷疑。文教版什麽時候有獨家了?學校每次出點新聞恨不能廣發英雄帖,媒體一個不落。

帶着懷疑,還是回了一句:“什麽獨家...”

“師大一個女學生跳湖了,自殺未遂,現在在醫院呢。”

呃,是我一向不愛跑的新聞。

說實在的,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兩起學生自殺新聞,因為感情糾葛也好,學業壓力也好,縱使天大的痛苦,最後都一樣變成幾行鉛字。

令人惋惜,真不值得。

偏偏還發生在這個節點上。自殺未遂雖已萬幸,還是讓人心情煩悶,于是回了句,“不用了,我等官方通報。”

“你猜是因為什麽要自殺?”他沒理會,仍舊自說自話,“導師猥-亵,學校在壓着。”

我腦子宕機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線索你自己怎麽不跟...您這是在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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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徒勞地重複,“哎,怎麽是在坑你呢?”

“這新聞你發不出去吧,我不也一樣?”

就是這麽普通又慫的記者啊,真希望他沒打這個電話。遲疑片刻,只想出這麽一個辦法:“我看把線索給網絡媒體吧。”

王記者嘆口氣,頗有些無奈說:“快過年了,有合适的我就不找你了。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小姑娘挺可憐,但我确實報不了,你就也當不知道吧。”

然後他就挂了電話。

我在會議室門口沒法平息,被一通電話靈魂拷問,推上道德高地。

為什麽要給我出這個難題啊,本來混過幾天就可以回家過年了。本地媒體和學校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獨家誰敢要?誰能發得了?退一萬步講,真的發了以後也甭在這圈子混了。

但是現在王記者把困擾轉嫁給我了,明明知道卻什麽都不做,我會寝食難安。

還在糾結,會議室門被推開,散會了。同事們魚貫而出,老頭經過我身邊,來了句,“電話接得夠久的。”

我趁機跟上他,讪讪說:“主編,我這有個新聞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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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大概講了,老頭坐在辦公室裏,皺着眉頭不吱聲,絲毫不在意我目光灼着。

半晌,才緩緩開口:“陳燃啊,我都快退休了,你還在锲而不舍給我找麻煩。”

得,一句話就被噎住了,舔了舔嘴唇,準備告退。

就見他招招手叫住我,嘆口氣:“反正我準備退休了,沒什麽可擔心的。你要是想好了,就試試看。”

我動作一停,回頭看着他發愣。

“也許網絡版能發,只是也許啊,更可能白費功夫。但你要真報了,以後學校可跑不了了,文教版難呆。”

“嗯...”

“自己決定吧,幫我把門帶上”,老頭低頭不再理我。

——

決定也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就在老頭說試試看那瞬間,讓我心裏有底。

下午就去了師大,想看看情況是否屬實。

在學校奶茶店坐了半小時,聽到6波學生讨論這件事,大體跟王記者說的一樣。

藝術學院的女研究生,此前因為導師行為不端多次和學校反映,但沒有得到關注和解決,最終跳湖輕生,所幸被救上來,現在人在醫院。

這事我自然不敢找宣傳處,只好去記者站轉轉,看能不能問出什麽。

正巧幾個學生剛開完會,我就跟着閑聊了幾句。他們對這件事義憤填膺,礙于學校不敢發聲,只好暗戳戳在公衆號指桑罵槐。

還是林嘉月先反應過來,來了一句,“您要報道這件事?”

“沒有,随便問問”,我搖搖頭。

“不敢嗎?”

嘿,小姑娘還激我,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笑回:“對啊。”

林嘉月聞言挑眉,略帶不屑:“本地媒體都噤聲,還不如發微博管用。”

“你要發微博?見過那個跳湖的女生了?”

“聯系上了,她需要人幫忙,我晚上就去醫院。”

我來了興趣,順口套出地址,草草結束對話準備先去一步。誰料剛出辦公室的門,就看見小缪靠牆站在門邊。

“你要報道這事是嗎?”他單刀直入,不知道在這聽多久了。

“誰說的”,我岔開話題,“你在這幹嘛,怎麽不進去?”

“那個女生的導師是院長,你知道嗎?”

“知道啊。”

之前是不是忘了說,導師是藝術學院院長,50多歲,我在青少年藝術大賽的時候還采訪過他,人模狗樣的。

小缪沒吭聲,我正準備走,突然被他扯住袖子。

他嘆口氣,手又虛挎在腰間,好像那小祖宗又回來了,說:“你是不是現在要去醫院。”

我有點糊塗,還沒想好怎麽回,聽他接下去說,“我也去,你自己不行的,沒人引薦,對學校的事情也不了解。”

“用不着”,實習生還想帶起我來了?

我倆還沒掰扯清楚,門裏又晃出個身影來,林嘉月一臉不服氣說,“人是我約的,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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