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日光島嶼(二)

夏千捧着兩個開好口插好吸管的椰子,有些猶疑。

在經過酒店工作人員長時間不斷的道歉之後,對方送上了剛才砸下來的那些椰子作為賠罪。而熱帶的水果大多十分新鮮,尤其這些熟透了落地的椰子,夏千吸了一口,甘甜而清亮。酒店把剛才砸下來的六個椰子都送給了她。

這也是為什麽此刻夏千捧着兩個椰子站在酒店會議室的門口。

毫無疑問這一次溫言救了她。他理應當一同享用這些新鮮的椰汁,而夏千也想趁此表達自己的感激。

側面向S-M-T的幾個工作人員探聽,夏千才得知溫言這時候應當一個人在會議室裏工作。因此,她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站在了會議室的門前。

此刻會議室裏亮着燈,但非常安靜,只有微微的燈光從門縫裏洩露出來。夏千忐忑地站在門口,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而捧在手裏的兩個椰子也越發沉重起來。而當她終于準備好敲門之際,會議室內卻突然關了燈。

然後是有人朝着門口走來的腳步聲。聽上去溫言似乎結束了工作準備回房間休息了。

夏千下意識地往身後退了兩步,而這時候門內的人正好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溫先生!”夏千幾乎是低着頭閉着眼,把手裏的兩個椰子往前遞去,然後一股腦地把之前在腦海裏演練了數遍的說辭抛向了來人,“這是酒店人員送來的椰子,我帶兩個給你吃,今晚非常感謝你!”

酒店走廊內的聲控燈因為夏千的這句話陡然亮了起來,而伴随着燈光的是面前人一聲輕輕的略帶嘲笑意味的哂笑。

“夏千,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這聲音并非溫言那種冷漠平靜的聲線,而是更為抑揚頓挫拖着嘲諷的尾音。

夏千擡起頭,入眼的竟然是徐路堯。他穿着深色的襯衫,松垮垮地斜倚在會議室門外的牆壁上,他的一只手已經接過了夏千的一個椰子,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盯着夏千。

“我就說,溫言那種人,怎麽突然會轉性關心旗下選手的權益了。”徐路堯喝了一口椰汁,很了然般地笑着,“原來你和溫言早已經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了,我怎 麽沒想到呢。在那天溫言突然主動來找我,就為了警告我不要在做節目時不經選手同意曝光選手的私生活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按照溫言的性子,平時是能離我多遠 離我多遠,如非必要,絕對不會找我講話。可竟然會突然地警告我。你本事挺大麽。”

夏千退後了一步,她看着徐路堯薄薄的嘴唇上下開合,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她覺得有些頭痛,她不知道為什麽溫言不在會議室裏,走出來的卻是徐路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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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和我裝什麽傻了。你在演藝圈裏并沒有背景,還有一對惡毒的養父母,這些稍作調查就知道了。可我不知道的是你還真傍上了溫言。節目組做訪談請了你的 養父,這裏面确實有些人在做手腳,而且不是我做的,但說實話,即便是我,我也并不反對這樣做,要炒作一個新人不容易,有時候拿過去一些悲慘的經歷曝光并非 什麽壞事,觀衆有窺私欲,就喜歡這些。以前S-M-T旗下也并不是沒有新人是用這樣的手段紅的。可我沒想到這一次換了你,溫言的反應那麽大,他竟然為了你 指着我的鼻子教訓我,他有什麽資格教訓我?哦,原來他是氣不過,因為你養父曾經性-騷-擾你,他認為這樣不經你同意貿然找你養父與你面對面是對你的傷害。 可最荒謬和可笑的地方是,溫言教訓我還真一本正經的,上升到了S-M-T不靠拿藝人隐私炒作賺錢上,可其實他不就為了讨自己的小情人歡心而已麽?”

說到此處,徐路堯朝着夏千走近了些,他的身高優勢讓夏千覺得周遭的空氣都咄咄逼人起來。

徐路堯輕-佻地用手指勾了勾夏千的頭發:“我确實覺得你是很不錯的苗子,想過用曝隐私這種方式炒作你,可最後卻被Wendy早我一步。而現在我也知道為 什麽你一個新人在選秀中Wendy要給你安排這麽多障礙,原來你是搶了林甜的男人。我真是很佩服,林甜的牆角你也撬得走,還真是本事。”說着他拍了拍夏千 的肩膀,“不過記住第一次我和你講的話,溫言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你會後悔的。”

徐路堯從一開始說話時就帶着一股完全看不起夏千的态度,仿佛夏千與溫言當着他的面坐實了那些他的猜想般。

“如果見到溫言,告訴他我在找他。”徐路堯笑了笑,目不斜視越過夏千走了出去,“還有,謝謝你的椰子,很甜。希望你和溫言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沒有回頭,那些謝意顯然也毫無誠意。然而此刻的夏千卻絲毫不在意這些細節,她甚至根本不在意為什麽徐路堯會出現在這個島上,他來找溫言幹什麽。她的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在回響。是溫言,又一次是溫言。

原來溫言并沒有對那個訪談節目冷眼旁觀,他又一次幫了自己,在自己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不求回報的。

這個時候的夏千根本不知道自己應當做出何種反應。 盡管她選擇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激動和驚愕,下意識的她還是覺得雙腿都快站不住的戰栗,她必須扶着牆才能遏制住自己的顫抖。她想起溫言,她想起他在最寒冷的紐 約抱起她,她想起來他在不經意時候對她的貓露出的那個溫柔的笑容,她想起他冷淡地将自己拒之千裏之外,可自己卻在別人看不到的暗處悄悄保護了她。

夏千看着自己手中的椰子。此刻她的心情已經沒有剛發現椰子砸下來那時的劫後餘生感了,更多的是一種溫柔的震驚。她不知道,原來她灰暗的人生裏,也有人這樣默默看着她,像是荊棘裏開出的最豔麗的花,她陡然發現它的芬芳,就像是那一刻所能給一個人的感動。

夏千環顧四周,徐路堯走後,酒店的長廊裏又恢複了黑暗,而她在這一片黑暗裏卻第一次這樣目标明晰,周遭安靜的像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夏千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裏的聲音。

她想見到溫言。她希望立刻能見到他。

然而她又害怕見到溫言。她害怕自己的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她有那麽多話想對溫言說。

夏千走出了酒店,她四處向工作人員打聽,才得知有人在一側的沙灘上剛看到溫言在散步了。夏千謝過了那個服務生,一路往海邊走去。

此時海島上的晝夜溫差才顯現出來,海風吹在身上,已然有些寒意,夏千雙手抱住胸,逆着風往海邊走去。

然而還沒等她走多遠,就突然見黑暗中海岸邊朝着她沖過來一個人。

“有人麽?能幫忙麽?”

那聲音是熟悉的。

等對方跑近,夏千才發現,她沒有猜錯,來人竟然就是她正在尋找的溫言。

他見是夏千,也愣了愣,但很快,他便顧不上那麽多了,而是一把拽過夏千的胳膊:“有人跳海,和我一起去幫忙。”

夏千還沒來得及震驚,就一路跟着溫言小跑來到海邊,才發現海水中間确實站了個女孩子。

“快回來!再往海裏走海水就深了,會被海浪沖走或者溺水的!”

然而不管溫言怎麽喊,海水中的女孩都不聞不問,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緩慢而執着地往海的深處慢慢走去,只留一個長發披肩的背影給溫言和夏千。

溫言顯然剛才已經沖進過海裏,他的褲子已經濕到了幾近膝蓋,衣衫不整,顯出了難得的狼狽,然而他并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四處看着。

這時候酒店內應該正在舉辦酒會,因此這片本身就人少的酒店私家海灘上更是沒有人影。而不管是溫言也好,還是夏千,因為出來海灘散步,兩人都沒有帶手機。

“要不要我馬上跑去酒店大堂叫人來幫忙?”夏千看了看海水中的女孩子,也有些焦急。

“不行,來不及了。這裏離酒店大堂太遠了。”溫言指了指離海岸很近的一棵椰樹,那是一棵長相醜陋的歪脖子樹,整棵樹的軀幹都彎曲着傾斜平行于地面,向着海面的方向延伸過去。

“這棵樹,你拉住這棵樹,拉緊點,我拉住你,我進去把她拽回來。”溫言指了指那棵椰樹,“我們得趕緊,來不及叫人了,等人叫來,她都已經走到更深的海面去了,說不定都已經溺水死了,而且晚上海面上的風浪很大,她走得越遠,我們能救她的幾率就越小。”

說完這番話,溫言便脫下了累贅的上衣,他把衣服扔在一邊,露出了肌理分明的上身,在夜色裏溫言像是充滿力量蓄勢待發的獅子,年輕而充滿生機,那是賦予男性美感的身體,漂亮而不誇張。

夏千幾乎是強迫自己移開了眼神,海水的女孩還在往更深處走去,夏千跑到椰樹邊,一手拉住那棵樹粗粝的樹幹,然後拼命伸展自己的身體,把另一只手遞給溫言:“我準備好了。”她擡頭告訴溫言道。

溫言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走過去,他伸手拉住了夏千的手,然後他一步步朝着海水裏走去,然而很可惜,那個女孩走得有些太遠了,僅以他們兩個人之力,還是夠不到。

“把我的衣服綁在樹上,你拉住我的衣服。”溫言從海水中走回來,撿起自己地上的衣物,跑到夏千身邊,他把衣服卷成一個長條形,甚至還拉了拉檢測了下衣物 的牢固程度,然後才用一個死結的方式把衣服綁在了樹幹上。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離夏千實在太近,夏千能看清他臉上認真的每一個表情和細節,即便在這種危急的情 況下,溫言的臉上仍舊是冷靜而沉穩的,像是月光照耀下平靜的海面,他總是能給夏千一種神奇的鎮定,掃除她的一切不安。

“這樣行了,長度差不多。”

在他的指揮下,夏千把溫言的衣服擰成的長條一端綁在了自己手上,她想了想,還是狠下心打了個死結,怕不然萬一自己脫力,救人就功虧一篑了。

好在這一次确實能延伸到海裏的距離長了很多,甚至夏千的雙腿,也已經邁進了海水裏。與白日散步時候的海水不同,夜間的海水打在皮膚上,竟然是帶了刺骨的寒冷,夏千剛被海水沖擊到的一剎那,直直的打了個寒顫,她扭頭看拉着她的手整個人邁進海裏的溫言。

他此時下半身都已經浸泡在海水裏,晚上的風很大,海浪不斷拍打,那力度太強,連溫言走得也踉踉跄跄,然而這一次,也終于能更加靠近海中的女孩了,但是還差一點點。

大約這個時候咆哮又猙獰的海浪終于打醒了那個輕生的女孩,她終于顯得慌亂了起來,轉過身來,也想拉住溫言向她伸出的手,然後海浪真的太大了,一個大浪打過來,不僅是溫言和那海中女孩,就連站得離岸很近的夏千,也被冰冷鹹濕的海水打得渾身濕透,澆了個透心涼。

溫言仍舊在試圖往前好拉住那個女孩,他大概太想能順利救到這個輕生的女孩,因此只一個勁的往前探去。他這時候的力氣是那麽大,夏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快被 拉扯得撕裂開來,尤其是她綁在溫言衣服裏的手,她雖然看不到,但能清晰地感覺到手上被勒出了深深的痕跡。那種感覺非常疼,衣服像是勒在她的動脈上一樣,但 夏千什麽也沒有說,她甚至沒有哼哼,只是咬緊了牙關,盡可能把自己的手臂伸展到最寬,她希望能幫助別人,更希望能為溫言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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