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日光島嶼(三)
好在大約是運氣使然,在連番幾個大浪之後,溫言終于抓住了那個輕生女孩的手,溫言和夏千一同用力,終于把已經接近昏迷的女孩拽離了海面。
等那女孩一被拉到岸上,溫言便放開了夏千的手。夏千看着他跑過去,把女孩輕放在沙地上,那個女孩子嗆了不少水,此刻有些呼吸困難造成了短暫的昏厥。夏千看到溫言為她做着心肺複蘇急救,然後看到溫言俯下身,為她做了人工呼吸。
這個過程裏,溫言一直非常從容,他全心全意在救人身上,并沒有注意夏千。夏千知道這個場合下,溫言此刻做的一切都是應當的,可她還是沒來由的失落,尤其當看到溫言俯下身的時候,她內心的失落和惆悵幾乎達到了制高點。
那個女孩在溫言幾次心肺複蘇之後吐出了幾口海水,清醒了過來,夏千看到她抱住溫言哭了起來。
那是非常夢幻的場景。漂亮年輕而渾身濕透的女孩,抱着為了救她而同樣渾身狼狽濕透的英俊男人。女孩在痛哭,而溫言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部安撫她。從夏千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溫言此刻的表情,那是非常溫柔而耐心的。那像是一個遇人不淑之後在最壓抑的時刻終遇真愛的愛情故事開始的場景。
溫言又救了一個人。像是當初在紐約冰雪的街頭扔出圍巾帽子時一樣。夏千有些酸澀地想,甚至在那時候,溫言也并沒有想要救自己,他只是在無意間挽救了自己想要尋死的心。而此刻,才是溫言竭盡所能對那個輕生女孩的救助。夏千意識到,救助對于溫言來說真的只是一件舉手之勞。因為他是強者。
然而,即便同樣是救助,溫言從沒有對自己流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
夏千有些難過,她轉過頭,沒有繼續再看這個夢幻的場景。她拖着疲憊而冰冷的身體,走到岸上,伸手解開那個溫言衣服系在她手上的死結。她的手上也果然如她所料,已經有一個深深的紅印子,并且周圍已經破皮,隐隐作痛,有血滲出來,碰上夏千衣服上滴落下來的海水,更是陣陣生疼。
夏千揉了揉手腕,拖着滿身的水,站在椰樹下,在海風中瑟瑟發抖。
這時候酒店裏的酒會也大約正告一段落,已經有微醺的人成群結隊的到海邊吹個海風散步,終于有先到海灘的人發現了溫言和那個輕生的女孩子,他們吆喝着打着急救電話,不一會兒,酒店就有人趕了過來。
救護車和救護人員很快到達了海灘,夏千望過去,此時,那個女孩已經躺在了擔架上,溫言正俯身和她說着什麽話,那女孩不住的點頭,夏千能看到有眼淚從女孩的眼睛裏流下來,她也能看到,那個女孩用一種和自己相似的眼神看着溫言,而溫言此時接過身後趕來的S-M-T工作人員手上的外套,蓋在女孩因為渾身淋濕而略有走光的身上。夏千最後看到的場景是溫言溫和地拍了拍那個女孩子的肩,然後救護人員把那個女孩推進了救護車。
海灘上的人群也漸漸消散,一切漸漸恢複平靜,溫言也已經穿上了工作人員為他特意拿來的外套,他站在那裏,和接到報警趕來的警察在說着什麽。
而夏千渾身發冷,她身上還沾滿了海水的味道,她腳下站立的那一塊沙地已經全部印染滿了深色的水痕。
夏千幾乎是在戰栗着,直到一塊溫暖的大毛巾被包裹到自己身上。
她擡頭,是之前S-M-T那位一直對夏千十分友好的短發工作人員。
“酒會上沒看到你,我還到處找,沒想到你和溫先生在這裏見義勇為了。”她看到夏千的狼狽樣子,也有些不忍,“快擦擦,別感冒了,這海風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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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幫着夏千擦掉了頭發上的海水:“可能你還得等一等,警察還需要做個筆錄,問幾個問題。”
而也正是這時,溫言似乎終于結束了和警察的問話。溫言朝着夏千走了過來。不遠處的警察也帶着另外一個穿着講究的男人一同走了過來。
“我剛才聽說了,這女孩才16歲,因為被前男友甩了想不開,前男友在我們酒店帶着新的女伴參加酒會,這個女孩子就想以自殺為威脅引起那個男人注意了,可惜最後那個男的沒來,這女孩就真想自殺了。”夏千身邊的工作人員撇了撇嘴,“警察邊上那個男人就是前男友。”
她顯然對那個前男友非常不屑:“不知道現在小姑娘怎麽了,會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男人。不過現在沒事了,果然忘掉舊情的最好解藥就是新歡,想要對前男友翻頁就只需要遇到新的目标就行了。那小姑娘以後可肯定不會自殺了,她剛才一邊往外面吐着水,還一邊抓着溫先生想要電話號碼呢。說是為了感激救命恩人。”她呵呵笑了兩聲,“鬼都知道這是借口,要感激救命恩人怎麽就沒見她來找你這個為她弄成這麽狼狽的救命女恩人呢?”
而夏千的注意力卻并沒有完全集中在她的嘀咕上。
這一刻夏千只覺得渾身冰冷,但內心卻反而是燥熱的,她往前方看着,看着溫言帶着沉靜漂亮的臉,一步步走向她。那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夏千的心間。
之後警察的例行問話夏千都是在一種半游離的狀态下回答完的,那個年輕的小警察本來仍舊有一堆問題要問,而夏千卻只是盯着溫言的雙腿想着其他事。
好在溫言及時地打斷了那個過分敬業的小警察的詢問。
“她需要休息。”
也正是溫言的這一句話才終于解放了夏千。夏千被工作人員攙扶着回了房間。
夏千洗了澡,吹幹了頭發,換上了幹燥溫暖的睡衣。然而也或許是海風吹多了,即便在溫暖的室內,她卷起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她仍舊覺得寒冷,外帶有些偏頭痛。
之前照顧她的那位S-M-T工作人員不久來探望夏千時便發現了她的不尋常。
“這是受了寒氣呀,喝點酒暖暖。”
在她的熱情和篤定的建議下,夏千喝下了她準備的兩杯酒。
烈酒下肚不久,夏千就覺得渾身漸漸熱了起來,整個人舒服多了,她仍舊卷着薄薄的小毯子,她喜歡那種柔軟的質感,她蜷縮在裏面,覺得安全而惬意,然而夏千并非一個善于喝酒的人,那兩杯烈酒,确實緩解了她的寒冷,但也帶來了一些醉意的後遺症。
迷迷糊糊間,夏千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還有人在門口輕聲交談的聲音,然後她又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她想睜開眼看,然而今晚的疲憊和那兩杯酒,讓她根本沒法做到清醒,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大約是剛才那個工作人員在進進出出吧。
然後她感覺到了有人朝着她走了過來。那個人似乎為了查看躺在床上的夏千,夏千覺察到對方俯下身來。
帶着夏千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溫言的氣息。
夏千分辨不出這一切的真實度。
她像在夢中,她記得自己在夢中微微睜開了眼睛。
她聽到溫言對她講話。
他問:“你還好麽?”
不知道為什麽,今晚的夏千總覺得自己在夢中特別脆弱,她的眼淚在聽到夢中的溫言對自己的這一句簡單禮儀性的問候後決堤而出。
“為什麽你對別人都那麽好?為什麽對我的态度卻是最差的?為什麽別人能夠得到你的溫柔,而我只能得到你幫助之後的冷淡和疏離?”
她覺得委屈,她不顧一切地質問溫言。她感覺自己抓住了溫言的衣服下擺,她用一種近乎偏執的态度咄咄逼人地詢問他。
“為什麽你可以在救別人之後對她那麽耐心又溫柔?為什麽幫我卻從來不讓我知道?為什麽在救人之後根本不關心我?為什麽不願意和我好好的正常交流?我們不是之前從來不認識的麽?難道我們的關系不應該本來是一張白紙而能夠書寫任意的色彩麽?可為什麽我卻覺得你看我的眼光就是我已經是一張有污點的紙了?我做錯了什麽?”
夏千有些語無倫次,但她并不在意,反正在夢中。
“你明明刻意回避我了。”她在夢中直視溫言,“溫言,你在害怕我麽?”
她感覺到這個夢境裏溫言的回避和生疏,他似乎對這樣的夏千非常不适應,他一直在試圖離開。
“你喝多了。”
夏千聽到他這樣說。
然而她顧不上這麽多了,現實已然需要太多縮手縮腳,可這是她的夢,她愛怎樣就怎樣。她在夢中做了一個相當大膽的舉動,她不僅拽住了溫言的衣服,她甚至用蠻力把溫言拉得一個趔趄跌坐在自己的床上,然後她用兩只手狠狠地掰過溫言的臉,逼迫他正視自己。
她看着溫言的臉一字一頓道:“溫言,我不要你和林甜在一起。”
“因為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