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廢太子謀略15

七月的天焦灼悶熱,往日蓬勃生機的青木碧草無精打采的耷拉着,知了倒挂在樹上扯了嗓子嘶吼,像是在為毫不吝啬散發出滾滾熱浪的太陽吶喊,讓人無端煩悶。

不過,容祁的三伏天并不是很難熬,因為容安在幾年前就倒騰出了制冰的法子,還把這法子獻給了宣帝,宣帝‘愛子心切’,又命人将這法子抄寫下來,送給了幾個他比較寵愛的兒女,容祁便是其中之一。

在屋子裏擺上幾盆現制的冰,整個屋子便整天涼爽舒适。

自李氏去後,李三公子就極少再往侯府來,但從慶陽王一家入京之後,李三又頻繁往侯府跑,與之同行的還有慶陽王世子韓飛。

韓飛是個很會自來熟的人,當初宮宴時被容祁解圍之後就經常到容侯府做客,剛開始的時候還會遞上兩張帖子等候主人的許可,後面就直接找上門來,等着家仆禀告。慶陽王世子是皇帝都認定的貴客,他來容侯府做客,容祁自然不能時常避而不見。

韓飛不僅很會自來熟,還是個非常不拘小節的人,他進了門就自行尋了個位置坐下,喟嘆道:“還是在侯爺府上待着舒服,這屋子清清涼涼的,是坐是睡都舒坦。”

容祁瞥了他一眼,說道:“前些時候不是已經把制冰的法子給你了麽,是懶得做麽?”

韓飛翹着二郎腿,慵懶自在的模樣,他随手撿起不知道被誰放在桌子上的書籍,看了幾行就嫌棄的放下,說道:“還是侯爺了解在下,說實在的,只要一想到那制冰的法子是三殿下想出來的,在下就不想用了。”

容祁淡淡開口:“本侯府中制冰的法子也是三殿下想出來的。”

韓飛雙手一攤:“至少在下沒有直接使用不是。”

關于韓飛不滿容安的原因,容祁也是知道一二的,是與別真郡主有關。容安是一個很有女人情緣的男人,在與別真郡主相處了短短幾日之後,別真郡主就被吸引了,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容安,還要死要活的要慶陽王請皇上為她和容安指婚。要知道,容安正妃側妃都已經有人了,別真郡主入三皇子府,就只能是個妾侍。

慶陽王好歹是世襲藩王,身份的尊貴程度不比京都異姓王低,他這次帶別真郡主入京雖然打着某些不可明說的目的,也因為看清局勢未成,但把別真郡主嫁給一個處在風尖浪口上的皇子為妾,他是從未考慮過的。

慶陽王雖久未歸京,但上位者的直覺告訴他,容安并不是皇帝心目中的繼承人人選,所以不管容安現在能鬧騰的多厲害,他最後不定也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偏生那容安得意不自知。

在西北的時候,慶陽王雖然也知道京都風雲驟起,但入了京才知道,這趟渾水不是他們這些根基不在京都的藩王能蹚的。

慶陽王在述職之前就後悔了,因為別真郡主的事兒,他們別想幹幹淨淨的走。

“侯爺,蕭公子,還有李三公子,你們來給我評評理,到底那三殿下哪裏好了?人家正妃側妃都有了,難不成她還想去給他做妾不成,我慶陽王府可丢不起這人。”韓飛想到現在還在絕食抗議的別真郡主,心裏就極為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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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公子打着折扇笑言:“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我說韓兄,看在三殿下這般癡情的份上,你還是莫要再氣,就成全了他們罷!”

韓飛冷笑道:“我聽說,三殿下在求娶三皇妃的時候是這麽說的,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妻妾成群,七環八繞,他倒是敢說。”

還不等李三公子再說什麽,韓飛又道:“還不止如此,我還聽說,三殿下在求娶董側妃的時候也寫過詩,好像是‘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随無別離’。在求娶王側妃的時候則是‘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在求娶三夫人說的是‘憶卿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求娶四夫人的時候說的是‘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求娶五夫人說的是‘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至于六夫人,用的是‘相思難表,夢魂無據,惟有歸來是’。七夫人用的是‘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韓飛暫時停了下來,他擡頭朝着容祁幾人看去,就見幾人嘴角抽搐的盯着他,他不自在的移開目光,說道:“這可不是我特意打探的,書肆裏有不少關于這位殿下的風流韻事的書籍,随手一翻也都知道了。本來麽,男兒多情,這也無可指責,只這位殿下身邊美人環抱,竟還作出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詩詞來,簡直有辱讀書人的風姿。”

韓飛說着,眉心漸漸凝起:“而且,諸位不覺得怪異麽?三殿下自小生在皇宮長在都城,雖然結交甚廣,這作詩寫詞的風格也太過變幻難定了,我雖沒讀過多少經史子集,卻也知道文人風骨不會輕易變化。例如我的老師,作詩寫詞四十餘年,也是走遍了大江南北,詩詞內容變幻難定,但依稀可見他個人風骨。可在三殿下用的這些詩中,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

李三公子打着折扇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正了正色道:“世子以為……”

韓飛卻不回話,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容祁,容祁見狀,莞爾:“風雨暗,浮雲起,金塊珠礫,真幾成假。”

韓飛不是第一個對容安的才華起疑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李三公子道:“蕭公子曾在三殿下身邊待過兩年,可知幾成真假?”

蕭景寧生得俊美絕倫,在沉寂的時候眉宇間自帶幾分冷清,他聞言擡眸,看了李三公子一會兒,說道:“不知。”

李三公子失望的收回視線,手中的折扇再次打了起來,只是少了幾分活力。

韓飛道:“李三,你莫要沮喪了,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李三公子其實也是恨毒了容安的,要不是容安,他胞姐怎麽會背棄他姐夫,又如何能丢下兩個年幼的孩子年紀輕輕的就走了。這些時候以來,李三一直試圖追查容安的罪證,奈何那人太過好運,每每有頭目之時,總會跳出幾個壞事的。

若三殿下那些詩詞不是他本人所作,那麽欺世盜名的名頭他是背定了,到時別說是對皇位繼承再無可能,便是京都,也不一定還能有他的容身之處。

朝堂上文臣武将各自參半,文臣自诩清高,定是不屑與欺世盜名之輩同流合污。武将雖耿直随性,但絕大部分也是有原則的,他們不會支持一個盜竊者。

問題是,沒有證據!

李三愁得眉頭都要打結了,韓飛見着好笑,便說道:“再過幾日,我和父王便回西北了,李兄若是願意,可随我們同去,我瞧着三殿下的詩詞中有不少是關于邊疆戰事的,說不定可以從邊疆找出作詩人來。”

李三公子眼睛驀地一亮,他立刻就答應了慶陽王世子的建議。

容安在京都揚名已經有許多年了,期間雖有人疑惑,但終于還是沒有被拆穿。他若一直在京都候着原作詩人入京,怕是等到頭發白了,牙齒掉了,也不一定能等到。四處找尋就不一樣了,說不準出了京都就給他碰上了。

李三篤定,容安的詩詞定不是他一人所作!至于有多少人,得慢慢查探。

容祁聽着李三公子和慶陽王的話,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弧度,除了蕭景寧,無別人看見。

蕭景寧微微嘆了口氣,跟在這人身邊兩年多,他才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他曾真心輔佐容安,奈何容安自負自大,有不少計劃都被容安自行破壞。否則,容安現在的處境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表面上風光無限,背地裏卻是舉步維艱。不過,蕭景寧仔細想了想,若為容安籌劃的是面前這人,容安怕是早已經登上太子位了。

當初,面前這人太子位被廢,皇族身份被除,皇後與皇帝離心,追随他的朝臣倒戈,可謂是身處風裏雨裏,然則通過他的步步算計,八殿下成為了北疆戰神,皇後看似不管事卻是後宮真正的不二之主,容行造反,勢力被除。容列和容安現在雖在制衡,但手下可用勢力卻是被一步步瓦解,正一點點潰散。除此之外,從地方官員到朝中重臣,從寒門士子到權門上位都在被逐步肅理,朝堂浮雲漸去,露出清明之态。宣帝成為了明面上的最大贏家,可是宣帝手中的勢力究竟真正有多少是他的,他自己怕是都不知道。

說到底,還是他不如面前這人。

想到這裏,蕭景寧的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一時間酸甜苦辣鹹集了個齊全。

蕭景寧的神思漸漸飄遠,他在想,若是他還在容安身邊做謀士,在面對這人步步算計的時候,他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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