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廢太子謀略24
容鳴并未在容侯府坐多長時間,在離開之前,他告訴容祁,說容安和韓別真已暴斃于天牢,他正着人處理他們的後事。
接下來的日子,容祁慢慢将手中的勢力轉給容鳴,容鳴在程閣老和左相的幫助下進步飛快,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就能夠獨立處理朝堂政務了。
九月初,容鳴應百官所求,登基為帝,年號武,尊武皇帝。
武皇帝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細查鎮南将軍文凱一案,結果确系冤案,武皇帝追封鎮南将軍文凱為長生鎮南将軍,封将軍遺孤文雅為娉雅郡主,賜黃金千兩,珠寶十斛,良田百頃……
容祁的身體在容鳴登基之後是一天不如一天,蕭景寧看在眼中急在心裏,他不停地翻找着藥典,想要尋找出為容祁續命的方法,奈何千書翻遍,容祁的身體還是一天天的枯萎下去。
容祁手握極炎暖玉,身裹毛皮大氅,膝上放着一本雜文,他舉目望去,天幕陰沉,枝木枯黃,偶爾有幾只候鳥從樹梢飛過,不留痕跡。
借着新皇東風,容侯府最近來了不少新客,其中很有一些是原主的至交,他們性清高,所以不屑與聲名狼藉的原主相交,他們有抱負,所以在容鳴登基之後前來祝賀,期盼能與新皇唯一胞兄打好關系,謀取一官半職。
容祁掩着唇咳嗽了幾聲,熟悉的溫熱感讓容祁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一些,他慢慢攤開手,果然不出意外的在掌心看到了鮮色的血液。
容祁将呼吸稍事平緩,從袖中掏出潔白的錦帕,往手上一擦,他的掌心就只剩下一層淡淡的痕跡了。
小平子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跑進來,見容祁形容消沉的坐在窗邊吹風,忙走過去将窗戶關好,紅着眼睛道:“主子,我的好主子,您忘了神醫的交代了,說您可千萬吹不得冷風,您就別讓奴才擔心了好嗎?”
容祁不緊不慢的将被鮮血暈染的錦帕收入袖中,笑着說:“這屋子裏又是火盆又是熱氣的,本侯覺得悶得慌,而且小平子,你什麽時候變得跟個管家公似的,連本侯開會兒窗都要管了。”
小平子擔憂得不行,他家侯爺現在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脆弱,哪能不小心謹慎的照顧着?
容祁見小平子紅着眼眶,像是要哭,他連忙道:“行了,這次是本侯不對,以後不會随意開窗了。”
小平子欲哭無淚,侯爺現在可是越來越任性了,只要他或者蕭公子一不在他身邊看着,他就可着勁兒的糟蹋身體,他們這瞧見吧,又拿他沒有法子。
“也不知道蕭公子拿到藥了沒有,這都去了七八天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沒拿到就趕緊回來呀,我一個人可看不住……”小平子唉聲嘆氣的說。
容祁裝作沒聽到小平子的嘀咕,問道:“看你這急急忙忙的樣兒,是發生什麽事兒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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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子立刻道:“太上皇病危,宣見侯爺。”
容祁幾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緩聲道:“準備,進宮。”
小平子立刻去為容祁準備正裝,容祁簡單收拾了一番,踏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在容祁前往宣帝寝宮的時候,太後和武帝容鳴也得到了宣帝召見容祁的消息,兩人略微沉思,頓時明白了宣帝的用意,匆忙往宣帝宮殿跑去。
入了宣帝寝宮,容祁毫無意外的沒有見到其他人,宣帝的貼身太監德順也在殿外站定,并沒有跟在容祁身邊。
容祁緩步走在偌大的寝宮中,他也無心多看寝宮奢華的擺設,徑自朝着宣帝走去。宣帝靠坐在床上,渾身上下都透着沉沉死氣,察覺到容祁的腳步聲,他只略微動了動脖子,擡起渾濁的眼睛死命的盯着他。
容祁稍微打量了宣帝一眼,兩個月不見,宣帝看上去老了許多,面部骨骼突出,皺紋橫生,他青絲皆白,露在外面的手指如同秋冬的枯枝,沒有任何生氣。
容祁姿态恭謹的行禮:“微臣見過太上皇。”
宣帝虛浮的眼裏掠過一絲怒意,他嘴角抖了抖,磕磕巴巴的蠕動:“滿……”
容祁順着宣帝的口型整理了一番,才準确将宣帝說的話弄明白。
滿意了?
容祁知道宣帝是什麽意思,兩個月來靜下心來的宣帝必然對以前的事情會有諸多懷疑,他會利用他手中的暗衛去查以前的種種,只要細查,就會發現,在那些事情中多多少少有他的手筆。
一件兩件或許不足為懼,但次數多了,就是彌天大罪了。
或許,宣帝還會以為,他現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被他給害的。
容祁沒有否認,他淡淡道:“容祁有心與人為善,奈何為善者不得善終,為了不讓在意之人重蹈覆轍,不得不以謀算謀,以惡制惡。”
宣帝渾濁的雙眸緩緩閉上,再睜開的時候再無一絲柔情,他病态的面容上盡是狠厲,冷聲說道:“大辰自來只有一位君主,從無攝政一說。”
容祁既敢只身入宮,就不會懼怕宣帝任何手段,他靜默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宣帝的下一步指示。
宣帝話落不久,就見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暗衛從隐秘處走了出來,他的手上端着一個小小的托盤,托盤上有一個拇指大的瑩白瓷瓶,瓷瓶中裝着什麽,不言而喻。
暗衛面無表情的行至容祁跟前,他端着的托盤高度剛好是容祁擡手就夠的,容祁幾乎沒有遲疑的從托盤上拿過小瓷瓶,拔開木塞之後将瓷瓶中的藥劑一飲而盡,苦澀的滋味彌漫了他整個口腔,但來自五髒六腑的苦痛卻消減了許多。
宣帝在容祁服藥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容祁垂眸看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小瓷瓶,無聲的勾起了唇角。他應該對宣帝道謝,雖然此藥能緩解痛苦的時間不長,卻讓他難得輕松。
容祁将小瓷瓶放在了宣帝床邊的案板上,他整了整衣袍,慢慢朝着外面走去,德順太監守在寝宮門口,見到容祁,他蒼老的臉上染上幾許悲色,幹涸的嘴唇微動,卻是什麽都沒有說。
容祁明白德順太監的意思,他對他露出一抹安釋的笑意,擺了擺手,表意清明。
德順太監朝容祁恭謹的行了一禮,即入殿伺候宣帝。
容祁走出宣帝寝宮不久就遇到了匆忙前來的太後,太後雙眸赤紅,像是蘊藏着滔天的怒火和怨恨,她腳步慌亂,踉跄又堅定的前行着,她神情張惶不安,臉上脂粉被眼淚暈開,看上去分外狼狽。
容祁捂着胸口,前行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些,沒多久就走到了太後跟前,溫聲道:“母親,我沒事。”
容祁随着太後回了和坤殿,與太後說起了以後的打算:“母親,我打算出京游歷,去看看這辰國的大好山水。”
太後想也沒想的拒絕:“不行,你身體不好,出行母親不放心。”
容祁笑着說:“母親,我是想在游歷的途中找找是否有擅長醫治傷病的大夫,若兒受天眷顧,真的尋到了,這身體就有康複的機會了。”
太後自是不信,但見容祁态度堅定,也不忍心再三拂了容祁的心願,只得讓他早去早回。
目送容祁離開,太後只覺得心痛的難以呼吸,她不知道兒子這一走,她是否還有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
“祁兒……”太後上前幾步,叫住了正離開的容祁,見容祁轉身看她,她迅速抹了把眼淚,露出溫柔慈愛的笑容:“早些……回來,母親等你回來。”
容祁點了點頭,輕道一聲保重,随即頭也不回的離開。
容鳴在來的途中被絆住了腳步,所以并未在宮中見到容祁。
兩天之後,容祁踏上一輛外形普通的馬車,悄然離開了容侯府。
又兩天,容祁與随他一起出來的小平子在一處山清水秀的村子落腳,村子裏人心淳樸,見到外來人大多露出善意好奇的笑容,有些膽子大的孩子還上前問客從何來。
來到村子的第六天,容祁體內的生機終于徹底耗光,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斷了氣。
小平子在第一時間裏就發現了,他安靜的跪在容祁床前,送他的主子最後一程。
小平子從未告訴殿下,秀水村是他的家鄉,而殿下是整個村子的恩人。
三個時辰後,新皇容鳴帶着容揚和容月出現在低矮的屋子裏,小平子向着三位主子行過禮,聲音平靜的說:“陛下,主子生前有言,他不願入皇陵,只想尋個安靜清明的地方沉睡。”
容祁下葬後的第三天,蕭景寧才風塵仆仆的趕來,他跪坐在容祁的墓前,形容枯槁,青絲成雪。在他的身邊,滾落着一個成人拳頭大小的白玉瓶,瓶中是他專門求師叔配置的藥丸,能為容祁續命的藥丸。
蕭景寧無悲無喜的靠在容祁的墓碑上,他的眼中灰暗無光,仿佛一個瀕臨死亡的人。
小平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他很想說些話勸蕭公子,奈何口拙,看到蕭公子這幅心死如灰的模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蕭景寧在容祁的墓前枯坐一日之後,終于開口:“小平子,若是我也死了,你就在他的旁邊挖個坑把我埋了,不要太遠。”
小平子心中酸澀得無以複加,蕭景寧這一心求死的模樣終于還是讓他忍不住開口:“蕭公子,您不要這樣,侯爺不想看到您這樣,真的。”
蕭景寧像是沒有聽到小平子的話,他閉着眼睛,清和的靠在容祁的墓碑上,再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