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廢太子謀略23
容安幾乎耗盡渾身的力量才勉強控制住身體中那即将要掙破禁锢的野獸,他俊秀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風姿灼華,但赤紅的雙眸中卻是分外扭曲。
孫大儒并未逼迫容安,只是靜默的等着他的答案,容安沉默良久,什麽解釋都說不出來。
宣帝原先還有些高興的臉色霎時變得陰沉,他抖着嘴角不悅開口:“三皇兒,你能作出此賀詞,莫不是連出處都不知道?”
宣帝話音剛落,只聽得孫大儒冷聲道:“所謂二南之旨者,謂之經夫婦,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
皇後也從座上站在了起來,行至宣帝身邊,與他并排而站,端着清雅的笑意:“陛下,今兒個可是您的壽辰,可不能生氣,本宮想三殿下應該是一時忘記了‘二南詩’的主旨,但他能采用此句,定然是對二南詩有所鑽研的,不如就請殿下再作二南詩一首,如何?”
容安微微垂着頭,掩住眼中的陰毒,他藏在袖中的手也緊握成拳,拳上青筋畢露,他不停地自我安撫,才勉強将胸中難以自制的狂躁壓下。
前世的容安好歹是個大學畢業生,雖未曾研究二南主旨,但對美教化厚人倫還是有些印象的,詩經的宗旨不就這個嗎?
容安鎮定了許多,他沉吟瞬間,一首關雎脫口而出。
關雎作為詩經中的經典,自然是極美的,容安念出這首詩之後,成功獲得無數的贊美感嘆。尤其是殿中年輕女子,對風度翩翩的容安更是心生仰慕,恨不得她們自己就是詩經中那令人求之不得的窈窕淑女。
然而,孫大儒沒有再稱贊容安的詩,他面無表情的睨了容安一眼,轉身對着皇帝,從袖中掏出一本泛黃的書籍,說道:“陛下,老朽認為你應該看看這本書。”
宣帝活了數十年,見過的事情大大小小不知幾何,他見孫大儒神情凝重冷漠,便猜到書中的內容定有詭異,宣帝讓德順太監将書籍呈上翻給他看,宣帝只看了一頁臉色就變了,多翻看幾頁之後勃然大怒。
這些日子以來,宣帝一直很注重情緒的控制,但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所有的修養都經不起這些不孝子揮霍,瞧他看見了什麽,古詩古詞,其中大部分都是他那好兒子曾經寫過的,并借此揚名的。
若是尋常時候,宣帝為了皇家的名聲無論如何也會将此事壓制下來,可拿出古籍的是孫大儒,一個幾乎引領着天下學子的大儒,他只能盡量将此事的影響縮到最小。
宣帝看了幾頁之後,将泛黃的古籍狠狠往臺下一摔,斥道:“容安,你給朕跪下。”
殿中立刻變得十分安靜,衆朝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麽狀況。
容安也被宣帝吼得一愣,他慢慢擡起頭,睜開如墨暈開的深色眼眸,陰氣沉沉的盯着宣帝,語氣急燥道:“憑什麽?”
Advertisement
宣帝被容安這目中無人的話語神情一激,喉管中浮起幾絲腥甜,他嘴唇稍事蠕動,将腥甜壓了下去,且喚來了左右,讓他們把容安帶下去。
容安俊逸的面容上透着幾分扭曲,他一腳踹開前來拿他的禁衛,又抖了抖長袍,一步一步朝着孫大儒逼近,他目光陰郁的盯着孫大儒,嘶聲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針對本皇子的是不是?”
此時的容安就像是一頭失去控制的野獸,狂躁而暴怒,一着不慎,就可能讓他到處撕咬。
大殿之中,寂靜一片,氣氛壓抑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良久,孫大儒才淡漠開口:“你冒用古人詩詞,實屬欺世盜名,何言老朽刻意針對?”
宣帝見容安距孫大儒越來越近,生怕容安對孫大儒做出什麽不可彌補的事來,忙着急道:“禁衛,趕緊給朕把容安抓起來,快抓起來。”
容安見着朝他湧來的禁衛,縱身一躍,跳到了孫大儒的身邊,他五指成爪,扣住孫大儒的脖子:“不想這老東西與我死在一起,就都別過來。”
容祁瞳孔微縮,骨節分明的手指微顫,他淩冽的視線迅速從大殿中衆人身上掠過,最終落在了韓別真和三皇子妃的身上,他眸色沉重朝着韓別真盯了一眼。
容祁慢慢起身,朝着孫大儒和容安的方向走去,他步伐極緩,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衆人的心口上,讓人的呼吸都忍不住變得壓抑。
在經過韓別真的位置的時候,容祁不着痕跡的動了動手指,随即繼續行走。
容祁在途經古籍的時候順手将它撿了起來,随手翻到一頁,念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真是不錯。”
容安控制着孫大儒往後面退了兩步,并對容祁厲聲斥道:“不許過來。”
容祁掩唇輕咳,言語卻如舊溫和:“從詩詞中看,三殿下你也是有追求有抱負的人,想做一番大事卻苦于沒有施展機會。其實我和你一樣,都不甘心,誰讓我們明明有才有能,卻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放棄了呢?你看我,我曾是太子,不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好歹也是金尊玉貴的,可是現在呢,我病态奄奄,有今天沒明天的,至死都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平康侯。”
容安戒備的盯着容祁,心裏卻多多少少因為容祁的話有些觸動,他死之前是宅男,空有一腔熱血報複,卻苦無施展機會,異世重生之後,他身份高貴,且利用前世所學為自己收攬名利,可謂是風光無兩。他一直都覺得他是主角,定能左擁右抱,走上這個世界的巅峰。
就在容安情緒松動的時候,韓別真也從座位上走了出來,她慢慢站在容安身邊,目光溫柔缱绻的看着他,一手擡起去撫容安的嘴角,用最輕靈魅惑的聲音說:“夫君,我又有孩子了,本來是想在宴會後給你一個驚喜的,現在……提前告訴你也不錯。”
容安像是被韓別真迷惑了一般,血色的眼眸變得恍然,透着迷惘,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韓別真的腹部,言語呆滞的問:“真的?”
韓別真很肯定的點點頭:“不管去到哪裏,咱們一家都不會分開。”
容安捏着孫大儒的手緩緩放開,容祁對着孫大儒身後的禁衛使了個眼色,禁衛立刻護着孫大儒離開,容安再沒反抗,和韓別真一起随着禁衛走了。
容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沒看到韓別真缱绻柔情下的陰森怨毒。
美人歡!這是韓別真為容安所下之毒的名字。
激而燥,撫而息。美人如幻,情思不寧。
在途經三皇子妃的桌子的時候,容安神思總算清明了兩分,他沒有在那女人臉上看到一絲悲傷,她在他經過的時候甚至還很好心情的笑了笑,似乎他被抓對她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三皇子被帶走之後,宣帝再一次被氣昏,只是這一次他的運氣遠不比之前,在毒性再次攻心之後,宣帝半身癱瘓,口不能言。
三皇子容安挾持孫大儒,并且将古人詩詞據為己用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文人墨客以前有多敬重三皇子容安,現在就有多看不起他。讀書人最是清高,他們敬重才華橫溢的,但并不代表他們也會敬重因抄襲而揚名立萬的。
三皇子容安欺世盜名之名已實。
追随容安的朝臣大多哀不自保,行事低調,再無以前的張揚傲氣。
宣帝病重,太子臨朝,主事監國。從未處理過朝政的容鳴在看到一份份奏折的時候只覺得頭昏眼花,他按照容祁的建議,專門請了程閣老和左相等人教他處理奏折,容鳴人聰明,半月之後就能處理一些簡單的事情了。
當初為了肅清朝堂,容祁清理了不少的貪官污吏和黨派明顯的,填補空缺的朝臣也并不是他的人,是從各地方提拔上來的清明官員。
所以,容鳴監國之後,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取得朝臣們的信服。
關于這一點,容祁并不能幫助他。
中秋節那日,容鳴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閑,馬不停蹄的就往容侯府跑,扯着容祁的衣袖就是一陣委屈:“兄長,梁臺鑒說我行事一根筋,不知變通。”
容祁唇角微抽,用指尖彈開容鳴,說道:“梁臺鑒可還說你小孩子氣了?”
容揚和容月恰好也在容祁的院子裏聽課,容月見容鳴一副老不正經的模樣,嬌笑着說:“八皇叔,您在梁臺鑒那裏受了委屈跟我父親說也沒有用啊,我父親也怕梁臺鑒。”
容鳴本來還想問容祁為什麽會害怕梁臺鑒,随即想到梁臺鑒那張仿佛淬了毒的嘴,心下恍然,這朝中上下怕是沒有幾人未被梁臺鑒甩毒刀子了罷。
容祁知道,現今的容鳴政務纏身,若沒有十分緊急的事,他不會輕易出宮。
容祁由着容鳴和容揚容月扯了幾句,便開口把容揚和容月打發了。
“說罷,今兒個出宮是為了什麽事情。”容祁直接問道。
容鳴小心翼翼的看了容祁一會兒,見他神色無異,這才開口:“昨日,程閣老和左相等人上書,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們希望我能盡快登基,正式理政,兄長,你覺得呢?”
容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朝堂無君,确實不利于國家穩定,我的意見與他們一樣。”
容鳴有點猶豫,在他心中,皇位是屬于他兄長的,除了他兄長,誰做皇帝都名不正言不順,當然也包括他。
容鳴的情緒太過溢于言表,這讓容祁多少有些不放心的警告:“成功立業集大成者,大多喜怒不形于色,言行不露動機,威而不怒自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