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奇怪的男人

女人遇到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言錫。

言錫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非常漂亮。

“有多漂亮?”

醫生, 你喜歡花嗎?

“喜歡哦。”

喜歡什麽花呢?

“我最喜歡紅色的玫瑰花。”

那麽他就像是傍晚開的那一朵玫瑰花, 是夜莺用棘刺抵住心髒,是最深紅的愛養出來的,獨一無二的玫瑰。

“呵呵。”

但是我, 還是覺得他最像百合花,潔白高雅。

“好好好。”

我們相遇, 非常熱烈地相愛了。但是, 他很奇怪。

“怎麽說?”

他平常都很溫柔的,但是有時候又突然很暴躁, 或者很冷淡。我被他忽冷忽熱的态度折磨, 終于有一天,他離開了我,我怎麽都找不到他。我失去了他,醫生, 我好痛苦啊。

“嗯。”

咨詢的時間到了,醫生将女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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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醫生, 剛剛的病人好漂亮啊。”女護士偷偷藏在牆壁後面, 犯着花癡。

被他喊名字的醫生轉過了頭。

女護士看到了他的臉,陷入了更為陶醉的情緒當中。

這一個年輕的醫生實在是太帥了,他又高又英俊, 還是她最喜歡的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型。頭發一絲不茍, 穿着簡單不過時。

“剛剛那個病人這幾天來了好幾次了。”路過的醫生跟席慕聊天, “每次跟你談話以後,都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大美女啊,看得我覺得怪可憐的。她是得了什麽病?”

“她什麽病都沒有。”席慕冷漠地推了推眼鏡,“只是被甩了,太傷心了,想要找個人聊聊天,然後安慰她而已。”

“跟你聊天?”醫生震驚了,“她以為你是熱心腸的三姑六婆啊,你可是私人診所的心理醫生,按小時收費的!”

席慕雙手插袋,揚起嘴角,“有錢的人想要什麽樣的安慰都可以。”

“好市儈!”醫生同事罵他。

席慕攤手,“我差不多是時間下班了,我約了以前的同事一起吃飯。”

“以前精神病院的嗎?”他知道,席慕以前是精神病院的醫生,有開處方權的那種正經醫生。後來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從穩定的正規醫院辭職,被他們老板挖角,成了他們私人心理診所的醫生。

他也佩服這個席慕醫生,修了臨床醫學以後,還繼續學了心理學。

“是。”席慕回去收拾東西下班了。

他一離開,醫生轉頭,就看到小護士花癡的表情。“席慕醫生帥嗎?”醫生問。

小護士瘋狂點頭。“帥!”

“但是你最好不要想跟他談戀愛。”醫生告誡他。

“為什麽?”小護士生氣了。

“因為我覺得他的身上總有一點變态的味道。”醫生開玩笑說道。

下了班,席慕去了一家綜合大型購物廣場。到了約定的餐廳,坐在不遠處的一個人朝着席慕招手。

席慕走了過去,“你也太早到了。”

“慚愧,只是工作不忙,按時下班。”李绛如是說,想要炫耀一下。

“你好,請給我一份菜單。”席慕高興地跟路過的服務員招手,完全無視了在說話的李绛。

李绛看着這個越來越嚣張的同行,忍了。“現在店裏面人又不多,你可以要兩份菜單。”他的對面還坐着一個人呢,當他死的嗎?

“欸,不要,這餐飯是你還我的人情吧,所以我點菜就可以了。”席慕翻看着菜單,抖着腳。可以宰李绛一頓,他感到心情愉快。

“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李绛佩服。

席慕擡眼,雙眼在玻璃鏡片內微微眯着,似笑非笑。

李绛伸出手,“您請,您請。”

席慕不客氣了。

就在他們點菜的時候,店內的電視機正在播報新聞。仍然是本地的新聞,藍氏集團現在的表面掌權人藍吟嘯出席一個宴會,他帶着自己的侄女,穿着名貴的衣服,走進了酒店。

“看,羅澤也在呢。”李绛指着電視。

席慕擡頭,果然看到了羅澤。他跟在張倩的後面,低着頭也進到了宴會裏面。

“啊,好羨慕啊,他跟藍家一起吃飯啊。”李绛羨慕極了,“可惜我當初沒有争取到上位的機會啊。”

“沒有未必是一件壞事,有時候失去也是一件幸事。”席慕說得意味深長。

“也對,我還沒有那麽可惜,你應該更可惜吧。”李绛是真的覺得其實席慕當年就差臨門一腳了。進去杜松子樹下精神療養院并不是很了不起,而是在那家醫院,有着往更高處爬的可能性。李绛當初就是知道了一些小八卦,所以才會主動報名去那家醫院的。“我在那裏是沒有作出什麽貢獻,但是你可以治愈他們的鎮院之寶啊。”

李绛還在滔滔不絕,席慕無視他,舉起手,“你好,點單!”

“聽人說話!”李绛怒了。

席慕在跟服務員點單了。

“唉,話說回來,前些年你不是在市內的一家公立醫院嗎?怎麽突然跑出來了。”李绛想起了一件事情。

席慕點完單,終于勉勉強強分出一些心神給他。“我得罪了主任。”

“你是不是總是瞄準主任來得罪!”李绛服氣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席慕的表情有些凝重。

“什麽?”李绛以為自己能知道什麽機密,連忙将腦袋湊過去。

席慕痛惜,“我們現在的院長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李绛想要痛毆他。

兩人停止互相傷害,開始吃飯。

“所以你現在做兩份工作,一份在私人診所,一份是在你姐的警察局做咨詢心理醫生?”

“是。”席慕倒了一杯酒給李绛。

李绛接過酒杯,大口喝了一口,然後望着天花板發呆。“我們是什麽時候遇見的來着?”

“六年前。”席慕淡淡地回答,“怎麽了?”

“六年啊。”從一開始的熱血,到現在的迷茫,原來中間已經過去六年了。

“是啊,我都二十七歲了。”席慕笑了笑。

“敬人生的二十七歲。”李绛笑眯眯地朝他舉起酒杯。

席慕輕輕地跟他碰了一下酒杯。

再遇到李绛,其實只是兩年前的事情。也許是對于過去那段時間的強烈追憶,席慕主動跟李绛來往,兩人工作單位近,一來二去,居然就成為了好朋友。席慕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李绛之所以那麽渴望成功實在是因為家庭困難,他太想要成功了。

席慕擡頭,電視裏還在播報藍家的宴會,鏡頭有時候會掃到羅澤。

但是并不是什麽成功都要去追尋。

吃飽喝足,李绛搭公交車回家了。

因為知道今晚要和他出來喝酒,席慕今天沒有開車出門。他漫步去地鐵站,偶爾看到了一家花店,玻璃櫥窗的裏面,放慢了各種各樣的花,包括熱情似火的紅色玫瑰。

席慕想了想,進去買了一束玫瑰花。

“送給女朋友嗎?需要包裝嗎?”店長笑着問他。

“不用,我放家裏。”席慕打開錢包。

店長看了他幾眼,然後欣慰地笑了,“今天運氣真好,進店裏面的都是帥哥。”

席慕笑了笑,笑容非常禮貌和疏遠。

“那位帥哥是送給女朋友的,讓我包裝得很華麗。”店長笑了笑,然後指着放在旁邊金藍色的包裝紙。

席慕看了一眼包裝紙的圖案和顏色,不得不承認,店長今天遇到的另一位帥哥品味應該很好。

空氣有點潮濕,天空的雲層變低了。

有一種會下雨的感覺。

席慕捧着玫瑰花,回到了自己一個人住的公寓。将玫瑰花放進花瓶裏,席慕找來了一把剪刀,專門把一朵玫瑰花的刺全部剪掉,放在了陽臺上的花瓶裏。

風一吹,玫瑰花在花瓶裏滾了一圈,換了一個方向釋放自己的美麗。

席慕看着那段玫瑰,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想起了什麽人。

發了一下呆,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去洗澡了。出來以後,吃下助睡眠的藥,席慕躺在床上。

睡前查了一下天氣預報,明天果然有雨。

春天的小雨,早上的時候風很大。

席慕一邊刷牙一邊去陽臺看情況,發現他昨晚放在陽臺的玫瑰已經被風吹沒了。

據說昨晚就下雨了。

席慕關上陽臺的門,回去廁所。

走過的時候,他沒有低頭,一些水漬從陽臺延伸到他的房間。水幾乎已經幹了,只留下了一些印子。

蛛絲馬跡提醒着房間的主人,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但是房間的主人只趕着出門。

晚一點的時候,雨變大了,一些預約了今天來的客人都紛紛換了時間。

席慕同意他們的決定,畢竟這個天氣,他也只想坐在窗口發呆。

但是,還是有一個客人。

并且那個客人沒有找到他們醫院的路,只說自己到了什麽路口,問席慕能不能出去接她一下。

其實她就在醫院轉角處的馬路對面。

席慕看現在空閑,就不推辭了,直接打着一把棕色的傘出門去接她。

他來到了客人說的馬路的對面,他擡起傘檐,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春天的雨像是銀絲一樣從天而降,淅淅瀝瀝,連接了天空與大地。水滴是帶着寒意的,落在地板上彈跳起來。

席慕面前有一條連接對面馬路的斑馬線,不少人在經過。衆生匆忙,腳步不停。

其中,有一個女人最顯眼。

她很漂亮,一頭長長的黑發披着,棕色的眼睛就像是玻璃珠一樣。她站在馬路的對面,一動不動,手上沒有拿傘,只捧着一束花

開到了盡頭的白色百合花,金藍色的紙張包裹着花束。

席慕走過去,舉起傘為她擋雨,“請問,你是預約了今天來咨詢的周小姐嗎?”席慕問。

她擡頭看席慕,然後慢慢地點頭。

席慕說:“那我們趕緊進去吧。”

去到了醫院,席慕找出一條毛巾給她擦身體和頭發,再幫她倒了一杯熱水。

“這個……花……”因為淋雨,包裝紙都濕掉了,周小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等等。”席慕跑了出去,然後拿回了一瓶大可樂等塑料瓶,“先放進來吧。”

周小姐将花朵插了進去,花朵放在了桌子上。

“我感到很傷心。”周小姐對着席慕,眼淚嘩啦啦落下。

席慕終于認真了起來,“怎麽了?”

“我有一個愛他至深的愛人……”周小姐說完這句話,立刻掩面哭了起來。

席慕坐直,耐心地等她哭完。

“他的名字叫做言錫。”她崩潰了。

言錫。

席慕怎麽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我真的好愛他,但是,他今天跟我說分手。他突然變得一點都不像他,他以前很溫柔的,但是在電話裏跟我說分手的時候,聲音變得很冷淡,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周小姐捂着臉,“我那麽愛他,不能離開他。”

席慕漸漸覺得不對勁了。

咨詢完了以後,周小姐的心情好多了。但是人仍然是飄的,她走了,甚至忘記拿走那束百合花。

可憐的花,喪氣地垂下頭,在席慕的桌子上。

席慕的心髒莫名開始狂跳。

他有一種預感。

暴風雨要來了。

風卷着雨,狂暴來襲。

但是他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絲的興奮。

有些人本來就要追逐些什麽才能活。

接下來的五天,席慕的診療室來了一批女人,她們說的話大同小異。

她們有一個叫做言錫的男朋友。

一開始是言錫主動接近她們的,他對她們也很溫柔。溫柔、有趣、帥氣,她們深陷于他的魅力當中。就在她們以為這份愛就是永恒的時候,言錫突然就變了,然後離開了她們。

失去了言錫的女人們崩潰痛哭。

“有意思。”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席慕在她們的背後插着外套的袋子,微微笑着。

小護士唏噓,“那是個超級大渣男啊!還搞pua。”

席慕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他翹着腳,圓珠筆在手中轉來轉去,在認真思考一件事情。

“不過那些小姐姐也是太誇張了,就為了失戀這點事,跑來找心理醫生。”

席慕的眉頭越皺越深。

小護士看着席慕,“醫生,你怎麽了?”

席慕沒有說話。

“你不會覺得她們真的因為失戀而得了心理疾病吧!”小護士不敢置信。

“你沒有發現嗎?”席慕問她。

“發現什麽啊,我又不清楚你們說了什麽。”房間是隔音的,醫生也不會透露自己跟病人的談話,因為一些小姐姐有時候太傷心了,拉着她哭,她才多多少少猜出一些事情的。

“有病的不是她們。”席慕将圓珠筆扔到桌面上,“是那個叫做言錫的人。”

小護士一愣。

“人格分裂。”席慕太熟悉這個病症了。

“哦,那你要怎麽辦?”安溪問。

對,就是安溪。

當年的事情之後,席慕到處調查,反複找機會再去杜松子樹下精神療養院。

他的辦法都用盡了的那一天,魏知孰發信息過來了,指導他去醫院。

當席慕終于去到的時候,才知道杜松子樹下精神療養院搬家了。就在他失望地準備離開的時候,安溪從某一個小房間鑽了出來。

她說,是魏知孰讓她躲起來的,還說到時候他會來接她的。

魏知孰沒有來接她,而是派席慕來帶走她。

席慕問安溪以後想要怎麽辦,如果她想要回家,他可以送她回去。

安溪搖頭,她終于明白了,她沒有回去的家了。

席慕幫助她遷移了戶口,然後資助她讀高中和大學。

“不知道。”席慕伸了一下懶腰,“你的雙相症怎麽樣了?”

“自從按時服藥,保持心情愉快以後,幾乎已經沒有事了。”安溪拿出一個信封,裏面裝了錢,“這些錢還請你收下。”

席慕撇過頭。

“你夠了啊!不是說我以後能工作了,一定會把這些年的錢都還給你的嗎?結果我每次打錢給你,你都打回來。”安溪生氣。

席慕嘆氣,“我看不起你這點錢。”

安溪想要殺了他。

“行吧,如果你堅持的話。”席慕也不想打擊她,只是拿着她給的信封晃了晃,“不過下次存的錢多了,再給我吧,這一點零碎,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好。”

“你的性格真是一年比一年糟糕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安溪申訴。

席慕嘆氣,“這個殘酷的社會改變了我太多。”

“你在說什麽呢!”誰才是被社會殘酷地對待的那一個啊!

席慕随意将裝着錢的信封袋扔進了自己的袋子裏。

安溪突然就不想還錢給這個人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報告。”她柔聲道。

這些年來,席慕養着安溪,養出了一種女兒的感覺。他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态度,用和善的眼神看着她,“還有什麽事?”

安溪說:“我在網上征集關于魏知孰的信息,然後有一個人傳給了我一張照片。”安溪打開手機,将裏面保存的照片給席慕看。

席慕的眼神冰冷,看了一眼她的手機。

照片是一對情侶的自拍照,他們的後面,路過一個男人。他的臉沒有照清楚,但是看起來确實有點像是魏知孰。

“這個地方,是商業街那邊。”席慕認出照片上的一個招牌,這個地方就在他們市。

安溪的心髒撲通狂跳,她抱着手機,覺得自己仍有一線希望,可以再遇到魏知孰。

席慕看着她的樣子,低下了眼睛。

他們是兩個被過往所困擾的人。

莎士比亞說過,凡是過往,皆為序章。

既然如此,正章會什麽時候上場呢。

下午回到了辦公室,席慕發現放在桌上的百合花已經枯死。

那位周小姐沒有再來。

席慕捧着花,準備拿出去扔掉。

他剛走到了垃圾桶旁邊,就有人喊他的名字。

“席慕醫生嗎?我想要跟你談談關于我的現任男友,言錫的事情。”一位女士摘下了墨鏡,看着席慕。

席慕的手一松,枯萎死的百合就落入了腐化的垃圾堆當中。

美麗落入污穢,才是最極致的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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