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知道什麽是腦性男嗎?”

林頔自問自答,指着自己說:“我就是腦性男。”

吳霁心正在做林頔給他采購的一桌子高考真題,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大腦很性感的意思。”林頔拎起一本桌子上的卷子,咂舌:快十年了,高考資料竟然還是這些,中國的輔導資料可真是一脈相承。

他一直聽說現在的內地學生壓力比以前大了許多,後來才知道是小學生和初中生的壓力直飙。而高中生呢,不管在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是被無差別壓榨的對象。

吳霁心聽到他的解釋有點想笑,哪有人自己說自己性感。

他側過頭看了看正在翻他卷子的林頔,一截雪白的脖頸露在空氣中,他再往下看是鎖骨,還有因為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性感嗎?其實也挺性感的吧。

林頔正在仔細瞧卷子上的題目,發現又拗坑又多,合着出題者沒怎麽想考驗正兒八經的知識,使絆子功力倒是一流。

他早就忘了自己高中做過的那些題了,之後出國再也沒遇到過像中國那麽彎彎繞繞的考題,此時看吳霁在陷阱密布的卷子上比比畫畫竟然覺得他夠可憐的。

他翻了個大概,撂下卷子直起腰,正好看到吳霁心盯着自己的目光。

吳霁心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到底是什麽樣子,但林頔看得清清楚楚,他打心裏一直以為是小孩的人,此刻正在拿一種帶着欲望的眼神打量他。

林頔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十七歲,年輕氣盛,這裏的女的加起來超不過自己十根手指,待久了确實不是個辦法。

他把塌着的襯衣扣子系好,決定以後不要這麽随便解扣子了。

吳霁心察覺到林頔的動作,但他不知道林頔為什麽忽然這樣。

“你要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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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頔合上自己的筆記本放進包裏,背對着吳霁心說:“嗯,再晚就沒地鐵了。”

吳霁心依然捧着他的那本真題集,點點頭,即使他知道背對着自己的林頔看不到。

身後沒有聲音。林頔嘆了口氣,若有若無的一個眼神算得了什麽呢,他這樣過度反應怕是得讓這孩子傷心。

他是放心不下吳霁心的,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對背後人說:“你晚上一個人害怕嗎?有什麽事随時打我電話。”

吳霁心還是沒什麽話,應了一聲後就默默地看着林頔收拾東西的身影。

“你是不是害怕?”林頔還是不放心,他其實心裏想:只要吳霁心開口,他留下來陪他一晚上也未嘗不可。

畢竟是他的小白鼠,他得重點保護,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接下來的實驗也沒得做了。

吳霁心搖搖頭。

林頔出門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看着他,他看起來有點難過,恹恹地扶着門框,目送林頔出去。

林頔在走廊走到一半,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吳霁心還在門口站着。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有些難受,幾乎邀請般詢問他:“真的不害怕?我留下來也可以。”

吳霁心依然搖搖頭,“不害怕。”

12月的北京已經零下十度了,林頔迅速放棄優雅體面,第一天下班就買了件白羽絨服與羽絨服大隊同流合污。

林頔是個适應性極強的人,上班第一天的窘狀早已煙消雲散,他迅速适應了自己的新身份,完美地融入了研究所這片大海。

從研究所到家需要40分鐘的通勤時間,這對北京的工作人群來說并不算久,為了省房租住在通州甚至跨省上班的也大有人在。

他在路上思考明天怎麽給其他同事安排任務,想着想着就想到他們組的“小白鼠”,盡管他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但一想到那些冰冷的儀器要接到小孩的身上,就膈應得不行。

今天過了,他們就徹底變成實驗者和被試的關系。

林頔覺得自己窩囊極了。見不得光的實驗、語焉不詳的領導、來源不明的被試們,他知道這一切都不對勁,但他沒膽子刨根問底,他已經26歲了,早就當不了屠龍少年了,他盡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到不讓自己變成那條惡龍。

他很想回去陪那孩子一晚上,但又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

他太久沒和人主動親近過了,層層壁壘把他包裹的太嚴,以至于現在他想釋放些善意,都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林頔嘆了口氣,那溫暖的氣體很快在北京的冬夜裏凝結,化作一縷白霧飄向無邊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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