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關山難越(四)

周繼倫追出來看見這一幕自然臉面拉不下來, 審也不審, 為了表明自己的公正公平,直接下令将人處死了, 其他與這個人關系好的親衛此刻避嫌還都來不及, 自然是什麽都沒說, 就這麽看着自己曾經的同僚被砍斷了腦袋。

游鴻吟混在隊伍裏, 捅了捅他們行的行長,這行長名許大力, 人如其名, 力大無窮,為人豪爽, 雖然不識字,卻身手很好, 所以才做了行長。

那許大力很快心鄰神會:“周将軍, ”他說話有些遲遲疑疑,好似自己也不太确定一般:“這位平日裏得到的情報也不少,看樣子是西梵的間諜,怕是将軍早先定下的攻城計劃都已經被西梵那一方識破,此事不得不防啊。”

周繼倫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個理,指了指許大力說:“你, 還不錯, 我如今親衛少了個編制, 你就頂上來吧。”

許大力臉色僵了僵, 那廂游鴻吟翻了個白眼,明白自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回路去思考周繼倫這種白癡的,此時連忙提點許大力:“行長,這麽個好機會,還不謝恩。”又非常低聲的說:“不然就死了,放心,整個隊伍的人我會盡量看好的。”

周繼倫處死了親衛,表示此事不想繼續追查下去,已經蓋棺定論,完全就是他身邊混進了間諜。而許大力的話語也讓他改變了注意,決定不那麽急促的強攻應城了。

巡邏換班,他們一個行的人回到了營帳,那頭伍長鄭叔跑來說:“怎麽辦,許大力被提拔成親衛,會不會出賣我們?”

“出賣?他出賣什麽?”游鴻吟伸到衣襟裏摸了摸地圖,說:“我之前告訴行長的是,那個親衛的确是個間諜,并且已經被我發現了,只是我沒有證據而已。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抓到這人的把柄,難道還放過他不成。鄭叔放心,這個親衛平日裏喜歡打小報告,還喜歡栽贓陷害,騎在我們這些普通兵士的頭上作威作福,不只是我們兩人怨恨他。”

鄭叔無語,沒揭穿游鴻吟在巡邏過程消失又出現的異常舉動,反正自己也做了掩護,其他人是注意不到這一點的。他确定今天晚上的事情和宴行雲這個小子有關,但是他依舊還是沒想明白,小聲問:“你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游鴻吟也低聲說:“他的确是間諜,只是,應該不是西梵的。”

“啊!我剛開始還以為,你只是想替源哥兒報仇。”

鄭富源就是因為被這個打小報告,才被罰的,因而丢了性命。

兜兜轉轉,鄭叔依舊沒聽到詳細情況,只能滿肚子疑問的去睡覺。

打發走了鄭叔,游鴻吟嘆了口氣。

十分罕見,他這次的計劃并不是十全十美。

其實那個親衛到底是不是間諜他不知道,游鴻吟之所以選擇他,純粹是為了讓他們這個隊伍裏的人同仇敵忾,方便行事。好吧,他承認,他也看那個親衛挺不順眼的。

這次的計策并不複雜,他摸清了那個親衛的行蹤和習慣,趁着他換班回營帳的路上将人敲後頸打暈,還給換上了一套黑衣服,把臉蒙上,塞了一副看似像是真的,其實上面內容全都不對的地圖仿制品,并且将人藏到了幕僚姜望的營帳旁。然後他自己外套下面同樣穿着黑衣,光明正大的和其他人一起進行巡邏任務,掐準時間告訴許大力自己發現了那個親衛鬼祟的行蹤,指點許大力他們繞着大營搜了一圈,半路上跑掉去周繼倫的營帳裏把地圖偷出來,然後引着周繼倫到原本定好的地點,而自己則動作迅速穿回外套,在鄭叔的掩護下重新回到隊伍裏,繼續指引許大力他們發現躺着的親衛。所以其實許大力他們發現的,只是一個昏迷的黑衣刺客。可是這個動作只有他們這支巡邏隊看到,其他人看到此人昏迷也頂多是以為已經被他們這些人制服了。

他在周繼倫來之前,建議許大力向周繼倫提出情報洩露、不宜攻城,主要是為了阻止周繼倫繼續作死,因為游鴻吟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在戰場上保全自己的性命。

這種漏洞百出的計策之所以敢使用出來,自是有理由的。

游鴻吟觀察了許久,發現仆似主,周繼倫是個腦回路有問題的人,他身邊跟着的親衛也都不是什麽聰明人,說實話,不聰明的人幾乎反應能力都差,只有天賦異禀的人才是那種大智若愚,看似不聰明卻反應力奇快的天才,而周繼倫的親衛裏并沒有這樣的人才。

所以游鴻吟才敢獨自冒險,夜闖大帳,因為那時候守着大帳的都是周繼倫的親兵,而這些親衛平日裏既不訓練,過往底子和能力也一般,長年累月在王府中養尊處優,到了戰場上來還一直都在最安全的後方,無論是警惕性還是戰鬥力,都幾乎為零,說是親衛,還不如說是狗腿子。游鴻吟雖然才恢複練習身手沒多長時間,卻又絕對的把握完成計劃好的一連串動作。

周繼倫的親衛就是南周軍隊的縮影,禁軍差不多都是這個調調,平日裏喝酒耍女人各個稱雄,其實早在這種環境中荒廢了,戰鬥力下降的厲害。

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改變了周繼倫的攻城計劃,拿到了最新的軍事地圖,同時還替鄭富源報了仇,拉攏了周圍同僚,特別是鄭叔,一舉數得。但是卻沒想到,周繼倫是個腦回路清奇的家夥,居然覺得提出意見的許大力頭腦清楚聰明,把他調為親兵。

“哎,可惜,許大力潛力還不錯。”游鴻吟無法保證許大力的忠誠度,原本他看中此人,想稍作培養的,如今這種情況,只能作罷。

游鴻吟等衆人都睡了,才起來點了油燈将地圖仔細看了一遍,和自己記憶中的地圖對比,然後牢牢記在腦海中,之後點火毀了。這種東西放在身邊萬一被翻出來了就逃脫不開了,他不會留下這種破綻。

等游鴻吟重新躺下,一直沒有動靜的宴行雲卻突然出聲:“沒想到,你身手還不錯。”

“是嗎,比你如何?”游鴻吟沒有任何動作,依舊閉着眼睛漫不經心的回問。

宴行雲的态度讓他有些不虞。他是指導者,不是保姆。

“切,自然是差遠了。”宴行雲自小練武,熟悉沙場上的所有戰鬥方式,實戰經驗也很多,他看游鴻吟躲避的身法還行,但是真動手了怕就是個菜雞了。

游鴻吟心中一動,似乎觸摸到了宴行雲內心一角。

此人對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

游鴻吟此人最擅長的事情是什麽,當然是打人就打臉。

既然宴行雲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那麽自己就幹脆在這一點摧毀他那種中二的自信。

之前的任務對象雖然不一定有多好,但是至少不惹人讨厭,游鴻吟睡過去之前在想,這次自己可以下點狠手。

對于指導者來說,平複任務對象的怨氣和削減任務對象的靈魂,這兩個任務是不分先後和輕重的,既然如此,游鴻吟決定不去管任務對象的怨氣,先管管自己的怨氣再說。

他們這個營帳第二天幾乎都沒有早起,一是因為晚上負責巡邏睡得比較晚,二是因為起床後并沒有飯吃,唯一的一頓要等到午時過後,大家還不如躺着休息,節省體力。

“哎,”營裏一個人嘆息了一聲:“許行長這次走了狗屎運了。”做了周繼倫的親衛,至少每一頓吃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當初是我們一個行的人都發現了間諜,為什麽就許行長一個人得了賞賜,花力氣立功,卻連頓飽飯都不賞。”

其實不是他們這個營帳裏如此抱怨。

因為他們這一支兩萬人的隊伍是先頭部隊,當初是急行軍奔赴戰場的,後面的物資跟不上,而周繼倫到了這裏後又是耗費了不少資源安營紮寨和攻打城池,原本不太足的糧食就更少了。兵士得一邊餓着肚子一邊打仗,讓人拼命卻連飯都不讓人家吃飽,這種情況哪裏來的士氣,整個軍營自然都是抱怨聲不斷。而雪上加霜的是還遇到了周繼倫這種将軍,簡直就是悲劇變成了雙倍。

垂頭喪氣這種負面情緒是會傳染的,很快大營中兵士的士氣就衰落到了谷底,哪怕是什麽嚴苛手段也無法阻止。暴權的确可以短時間內鎮壓反對者,卻不能從根本上杜絕旁人心中的絕望和悲傷。

周繼倫的父親,睿親王周永思并不蠢,他只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蠢得如此清新脫俗,與衆不同。因為周繼倫本來就是安全系數很高,也不需要什麽專業素養的監軍,所以他配了不少親衛以及一名還算有本事的幕僚。這位幕僚就是目睹了晚上刺客事件的姜望。

而姜望本來就是睿親王挑選出來的人,自然不蠢,可惜的是,比起姜望這種讓旁人束手束腳的麻煩,周繼倫更相信自己的親衛,而不是什麽幕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