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關山難越(三)
游鴻吟的确有兩位宴行雲的記憶, 當然這件事他不會告訴如今附在他身上的這個。這個宴行雲一直以為那個地府來的游鴻吟, 擁有的是和他相同的起點, 他穿越奪舍後, 擁有了之前那個宴行雲的記憶,那游鴻吟自然也會有, 卻不知游鴻吟是兩者的記憶都有。
但是擁有記憶并非萬能,甚至有時候記憶還會騙人,因為相同的一件事,不同的人思考,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也會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因為宴行雲極度不配合,游鴻吟找不出他怨氣的源頭,也不知道他對人生贏家的定義是什麽,說實話, 這種情況下他一般都是靠設身處地的幫對方思考, 踩死他的敵人來博得任務對象的信任, 摸清楚情況後再下手的,說白了就是騙。
可是,宴行雲這個人對游鴻吟極度不信任,一直保持旁觀的态度,同時對于白舜給出游鴻吟的身份是文人十分瞧不起和厭惡,決定要看看游鴻吟到底有什麽本事。
是的, 過去的經歷讓宴行雲時時刻刻把自己放在了文官甚至是文人的對立面, 在他看來, 所有的文官,包括那些已經任了武職的文人也都是些只會紙上談乒,貪生怕死的陰險狡詐之徒,他們除了在當權者面前搬弄是非,背地裏搞些小動作,根本對局勢一點幫助都沒有用,對整個國家也如同蛀蟲一般,搜刮民脂民膏,卻用于奢侈的生活,甚至連前線軍人的軍糧也會克扣。
就如同他第一世,如果不是那些文人的無能,身為父親幕僚卻毫無建樹,甚至給出錯誤的計策,父親也不會輕易戰敗。而如果不是朝中那些文臣挑撥,皇帝也不會對國公府如此懷疑,讓他根本沒有出頭機會,最後不得不铤而走險,幫助二皇子謀奪大位,結果卻一頭栽進了那些文臣的陷阱當中,最後不僅自己丢了性命,還牽連了家族。
而第二世,同樣也是那些文臣搞砸了所有事情。比起百年之前,他們的權力更大,皇帝根本不放心武官領軍,為了限制武官的權利,每一軍都設立了監督,這些監督不是宮內深的皇帝信任的宦官,就是朝中那些文臣。甚至有的隊伍,幹脆是讓文官領軍的。讓那些只會吟詩作賦的外行,去指揮真正血腥的戰鬥,他們除了讓別人向前沖送死,自己躲在背後吓得瑟瑟發抖之外,還會做什麽。
南周到現在都沒有亡國,大概真的是天命未絕,出現了一位定**神,但是看看朝中那些文臣又在做什麽,排擠打壓怕是根本不夠,徹底弄死這個擋在他們權力路上的親王,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只是如今得靠着這位端親王活命,他們不敢而已。
所以,他如今倒要看看,這位地府來的文官,到底與現世有何不同。
他真的有能力,救下自己想救,卻沒有救下的那個人嗎?
宴行雲這些心理活動游鴻吟自然不知道,他抓緊自己最後的偷懶時間,安安分分在傷兵營養傷,但是,整個傷兵營裏的氛圍已經非常不好了,大家都知道,半個月後周将軍又要強攻應城。
“到時候吃了敗仗,怕是我們這些行動不便的傷員,都會被抛棄!”
“不會的不會的,李大人不會放棄我們的。”
“就是就是。”
“李大人自身難保,一個指揮使都被逼着親臨戰場,受了傷到現在還沒好呢。”
“我們為什麽要千裏迢迢攻占他國的土地,安安分分在家裏種地不好嘛。”這是招募而來的民兵,他似乎是預感到不祥的事情會發生,非常害怕自己回不了家,家中還有幾畝地,還有照料父母,養育三個孩子的妻子。
躺在他旁邊的傷兵是腿斷了,此刻拍了拍這個民兵的肩膀,有些羨慕的說:“好歹你家裏還有香火,想我這種軍戶,連婆娘都還沒娶。你在的行裏還有幾個剩下的?”
如今軍隊裏招募來面的民兵編制,基本上都是五人一伍,五伍一行,十行為團,一十六團為營。基本上一個行裏的人都是鄉親,一個伍裏的十有□□是鄰居。這種制度除了防止逃兵外,還有一個‘輪休’制,一個行裏每次有一個人可以不上戰場,就是怕人都死光了,回家報喪的人都沒有。而之前那場失敗透頂的攻城戰,周繼倫可不管其他什麽一股腦兒全軍壓上,慘敗後清點人數,竟然真的有兩個行的讓全都陣亡。
“我們營排在後頭,損失不大,我是倒黴,被城牆上的投石機扔出來的石頭擦到,這才斷了條胳膊,腑髒出了些血。我旁邊的鄰居,名叫柱子,才十五歲,剛好被砸了個正着,都變成肉泥了。”這位民兵的眼中還停留着對戰争的恐懼,比起軍戶裏出身的兵士,這些招募來的民兵其實更多的工作應該是做後勤工作,而不是上戰場,他們雖然有一些訓練,但是職業和非職業是相差很大的。
民兵的講述并沒有給其他人帶來更多的觸動,因為在這些軍戶眼中,哪有打仗不死人的,自己認識的同伴也是一個個的死去,而之後會有新的不斷的補充進來,死亡在他們眼中太常見了。
傷兵營裏的讓心情都不好,但是更多抱怨的話卻說不出口,因為周繼倫的親兵打仗的時候不會上,平日裏抓隊伍裏的把柄,打小報告卻挺拿手的,而抱怨的話,一旦被傳到周繼倫的耳朵裏,就會被扣上擾亂軍心的帽子,不是杖責八十,就是幹脆被抓起來直接關到俘虜營去。
衆人說着說着覺得沒意思,又全都沒精打采,憂心忡忡的躺下休息了。
游鴻吟看着這種情況,若有所思。
一晃半個月就過去了,游鴻吟在周繼倫準備強攻應城的前四天,傷勢全好了,他在大營裏逛了幾圈,覺得好笑。
先不談其他,周繼倫要強攻應城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軍營,這種戰鬥還沒開始,作戰計劃就傳的遍地都是,還打什麽打,真當這兩萬人裏沒有敵方的探子嘛。除非周繼倫明着要強攻應城,實際上卻是放出的假消息,而且另有作戰計劃。但是游鴻吟覺得,他沒那個腦子。在此人的腦海中,攻不下應城不是方法不對,而是隊伍裏的士兵貪生怕死,不肯舍命報國。是的,在他看來,所有人都應該忠心耿耿,報效國家,而他,身為皇室,代表的就是國家。
“嗯,不管宴行雲心中如何想,在軍功上取得成就,應當沒有錯。”游鴻吟開始琢磨,怎麽快速出頭,怎麽取得軍功的同時,自己又不會喪命。
“唉,如果不是最低階的兵士,而是謀士軍師之類的,就簡單多了。”游鴻吟嘆息一聲,無奈回到自己原本的隊伍所在的營帳,正式歸隊。
但是進了營帳,卻發現鄭富源不見了。
因為這兩天養精蓄銳,既無需打仗,又不用訓練,不用巡邏的兵士每天只提供一餐飯,還是稀粥和每人一個饅頭。
所以游鴻吟進來的時候大家都沒什麽力氣,一個個無精打采的窩在鋪蓋上養精蓄銳,對于游鴻吟的到來,也就是随口招呼了一聲。
“源哥兒呢?”游鴻吟問。
他和源哥兒在的那個伍的伍長,也就是源哥兒的叔叔說:“小源沒了。”此人滿臉麻木得說:“因為早練的時候被周将軍抓住不認真,杖責了五十軍棍以示懲戒。”
他後面的沒說,可是游鴻吟知道未竟之語,自然是人受不住走了。
游鴻吟傷心得拉住了伍長,說:“叔……”語帶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小雲不哭,軍戶争命,争得過就能活下來,争不過那就投胎重新來。沒什麽好哭的。”伍長摸了摸游鴻吟的肩膀,如此安慰。
“叔,你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想想,總不能就這麽送死,我們都該活着回去。”游鴻吟說。
兩人的對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幾乎沒人在乎。原本的宴行雲就是個行伍新人,幾乎沒參加過什麽大型戰役,平日裏表現也一般,身手也一般,想要讓衆人信服幾乎不可能。
但是游鴻吟原本就不需要所有人的信服,他只需要他所在地這個行裏的人,能聽從安排就好。
這兩天,游鴻吟稍微鍛煉了一下身手,說實話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動過手了,找回感覺還是蠻難的。他只是練了一套常見刀法。
如今步兵都大多裝備的是樸刀,只有騎兵才會配備長/槍或者是長戟。但是,南周騎兵寶貴,這個兩萬人規模的隊伍裏,根本不可能配置輕騎兵。
在定下強攻應城的前一天,輪到游鴻吟所在行這支隊伍巡邏,半夜三更的時候,他們抓住了一個潛入主帥營帳的‘刺客’。當時動靜鬧的很大,那個刺客劃破了周繼倫的營帳,盜走了地圖,卻剛好被周繼倫發現,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跑到了周繼倫幕僚,姜望先生的營帳前,剛好被巡邏的兵士抓住。
如此衆目睽睽之下,就連姜望也是親眼所見,這個刺客揭開面紗,竟然是周将軍的親衛之一,還是比較得信任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