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五節
睜開眼就對上了她那雙泛紅的雙眼,“你怎麽還不走?”我問她。
她泛紅的眼睛裏開始溢出淚珠,解開紅繩,便把臉埋在手上,哭着說:“我太想他了。”
我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我太想他了,你能明白麽?”她流着眼淚問我。
我不知道,可是我也不能搖頭,因為我心裏确實有一個那麽想着的人。
她像個小女生那樣抹掉眼淚,忽然就露出了笑容,說:“我已經二十年沒見到他了,跟他在一起的這幾天真的很開心,像剛戀愛那會兒。你說好笑不好笑,兩個人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還會有戀愛的感覺。不過,細想想也不是那麽開心了,他一直以為陪着他的是小杜杜,如果知道是我,就未必會這麽開心了。”
我搖搖頭,反駁道:“不會的,杜老爺子如果知道是你,一定會更開心的。”
“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麽,老太太哪裏比得過小情人。女兒是大情人,外孫女這個小情人可是更讨他喜歡。”杜老太太教訓道。
這個老太太還挺有意思的,我笑着問她:“這就是你把袁維杜綁起來的原因?”
她哈哈一笑,食指放在嘴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雖然聊得這麽投機,但我還是不能把杜老太太給放走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她走了再也不回來,袁維杜就沒辦法回來了。
“我會走的,”杜老太太仿佛知道我的心思,她說:“我來不過是給小杜杜一點教訓,她太不把她外公放在心上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談戀愛!我多想跟杜嚴淳在一起呆上一時半會兒啊,她卻不好好珍惜。真是個壞丫頭。”她的表情比袁維杜還要豐富,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活潑俏皮的短發姑娘。
我跟她解釋說:“您誤會袁維杜了,她可是很愛杜老先生的。”雖然袁維杜不說,看起來也是一副對老人頗不耐煩的樣子,但是說到在乎杜老先生,這個世上袁維杜排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那樣最好。”杜老太太說:“小姑娘,我要走了,本來是想待到他過完八十大壽的,現在好像不行了。”盡管眼裏是失望,但她還是對我笑了笑。
我看着她,縱使心裏一萬個想成全她,我也不可以那麽做。
杜老太太會讀心術似的,她握住我的手,像長輩看着小輩那樣的體諒,她說:“小姑娘,我知道你的難處,不會怪你的。再說,剛剛在夢裏,我不是見過年輕的杜嚴淳了麽,那時候的他可比現在帥多了,我可不想再見到那個糟老頭子了,記住那個帥小夥就夠了。小姑娘,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這麽一說我更覺得自己是狠心腸了。如果能為他們做什麽就好了,靈機一動,我從百寶袋裏拿出一根紅繩,遞給她說:“這個你拿着,我一會兒再把你送到夢裏,你拿這根紅繩拴在他的手腕上,他下輩子就還會是你的。相信我。”
杜老太太輕輕地推開我的手,微笑着說:“這輩子就足夠了,下輩子讓他遇到更好的女孩子吧。體驗不同的人生不是更美好麽?”
我舉着紅繩,不知道再接什麽話。
她睡着了,躺在我的沙發上。
我猜她已經走了。
看着她那張複古妝容的臉,我忽然想到了荀仁傑,想到了五六十年之後的我們,會白頭偕老麽?我搖了搖頭。我連他在我心裏的具*置都摸不清。
袁維杜醒了過來,看到我,一副受驚的表情。她揉了揉眼睛問我:“我怎麽會在這兒?”我還沒回答她,她看到自己的衣服又吓了一跳,問我:“我怎麽穿了這身衣服?”我決定再給她受點驚吓,拿出她包裏那面小巧的鏡子給她看,她尖叫一聲,大罵道:“阿疆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我兩手一攤,表示我什麽都沒做過。
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她,結果她跟她外婆一樣壞脾氣,重重地拍我的茶幾說:“這個老太太,在海南的時候她就托夢說要教訓我,還真來了。不管了,阿疆,你把我送到她夢裏面去,我要跟她說清楚,到底誰對外公不好了!”
我可不是時空隧道啊。
當然我沒有滿足她這個無理的要求,而與此同時,我還提出一個要求,袁維杜也答應了,就是在杜老爺子八十大壽那天我也去賀壽。
“他本來就叫我邀請你的。”袁維杜說。
哦,原來是因為荀仁傑那事你才故意沒說啊。
生日那天我只去了晚上的家宴,都是杜老爺子的親人。杜老爺子雖然八十歲了,依然精神抖擻。我送上一枚自己刻的印章,老爺子鑒賞了下,誇我道:“阿疆你功力漸長啊,都快超過我了。”
我笑着說:“哪裏哪裏,爺爺您才真是刻章的一把好手,我等後輩可是崇拜得不得了啊,過一百年也趕不上您。”老爺子被我逗得樂呵呵的,我見袁維杜沒跟在他身邊,便問道:“袁維杜人呢?”
“那丫頭啊,”老爺子語氣聽似嫌棄,眼眸裏卻竟是寵溺,說:“不清楚啰,又跑去哪兒瘋去了吧。”
我忽然想起杜老太太來,便問杜老爺子:“爺爺,聽說有一段時間袁維杜一直黏着你啊。”
“這你也知道?”杜老爺子眉頭都舒展開了,仿佛很喜歡的樣子,他說:“是的哎,前幾天都很黏我,帶我去看電影,逛街,做一些年輕人做的事。”
“那你喜不喜歡呢?”我繼續問。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老爺子說的時候精神氣更加足了,頭也微微後仰,像一個驕傲的老人家,“很像我年輕時,跟她外婆談戀愛的感覺。”老爺子補充道,随後他就像陷入了某段回憶裏。他坐到他的老木椅山上,對我擺擺手說:“阿疆你去找小杜杜玩兒去吧,我要躺會兒。”
我奉命退下,在他們家大宅子裏轉了又轉,終于找到了袁維杜。
她站在一間大屋子裏,非常專注地看着什麽東西。我站在窗外,踮着腳往裏看,可是陽光透過大大的彩色玻璃正好打在袁維杜看的地方上,我什麽都看不到。
“門在前面。”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看到了我,難道她的後背還有一對眼睛麽?
我跨進那間大屋子,發現袁維杜正對着的是一副畫,畫中是一個短發女人,已經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着改良的中式旗袍,雙手抱臂,氣質從那雙堅定的眼眸裏就透露出來了。
我見過她。
“這是我外婆。”袁維杜跟我解釋道:“這是在她四十二歲的時候拍的。外公說外婆拍之前正在跟他鬧脾氣,但是一拍照,她就像立馬消氣了一般,擺出各種姿勢問外公好不好看,所以外公才會說她像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女生。”她回過頭,竟然沒有化妝,她朝我燦然一笑,那瞬間我仿佛看到了杜鵑花叢中的短發姑娘。
“外公說我跟外婆長得很像,阿疆你覺得像不像?”
“像。”我回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