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所謂真相

政府派的人只有幾名斷案的巡警跟着方公館的人來,本來以為沒什麽事,所謂斷案斷冤,必然是制服了對方後才斷的,但此情此景沒什麽制服不制服。

領頭的巡警姓徐,他聽聞此事有些難辦,從桂西來的人後頭有人指使,這事不簡單。但方公館的女主人方太太是黎家的外甥,黎參事特意喊了人,方家又來報官,必然要來人的。

方家的下人說得自信滿滿、底氣十足,他還以為方公館有多少人,結果一來,人不多,方太太倒是出來說話了。

這麽個大美人站在外頭,離那些粗鄙的鬧事刁民這樣近,他都要為她揪心。

但奇怪的是,這些據說後頭有人的、特意來鬧事的刁民們,這會兒乖得很,仿佛把這位美麗的方太太當做了活菩薩!

而且方太太說着說着,倒是把官府扯出來了!

關玉兒特意往徐巡警的方向看了一眼,徐巡警尴尬笑了笑,不得不站了出來。

關玉兒立刻給他吹捧起來:“這位巡警大人可是咱們平陽有名的斷案高手,不少大案都在他手上破了,堪稱咱們平陽城最年輕有為的巡警之一,立刻要晉升警長了!據說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特別擅長這樣的命案,王老伯!您盡管把冤屈證據都說出來!咱們必然要為您讨回公道的!”

關玉兒壓根不認識這人,就知道他是個巡警,瞎編的。但是這人官職不大,又像個老油條,如果不吹捧,無論是鬧事者還是巡警都不會重視。

徐巡警臉色僵了僵,這位方太太可真厲害,趕鴨子上架、轉移目光的本事真是了得,他就是靠關系當了公務員,從來沒有破過案!更別說什麽“馬上要晉升了”!

但關玉兒說得更是真的似的,那口吻還帶着崇拜,一旁的幾名巡警都面面相觑,甚至真的有點兒相信他馬上要晉升了。

至于什麽破案,幾人心知肚明,大案子他們可破不了,特別這這樣的富商權貴手裏頭沾了人命的案子。

不過這位方太太着實很有魄力,他聽聞方公館确實不幹不淨,但這位方太太一副坦蕩的模樣,甚至還正義感滿滿,還要為人讨回公道。

在場的只單看她說的話、做的事、臉上的表情,就開始搖擺不定,方公館的女主人如此坦蕩,方公館真的出過人命嗎?

平陽的老百姓也有人來圍觀,許多人都聽說過關玉兒,今日這一見,着實驚豔,人人都将關注點放到她身上、聽着她說話。

王老頭愣了一瞬間,他的确是死了女兒,但是他女兒并沒有親自說過他來方公館謀生,屍體也不是他親自發現的。王小花自幼跟着她遠親表兄謀生,離家其實已久,王老頭也多年未見她,不知道她在幹些什麽,只知道她有錢。

來方公館當下人這樣有錢嗎?

方先生才來平陽多久?王小花卻有錢很久了,她這樣有錢,怎麽要來方公館當下人?

王老頭第一次想這個問題,她在做什麽、怎麽死的、在哪裏謀生都是他遠方外甥劉立告訴他的,然後指使他來方公館鬧事,說鬧了事,必然有錢,如果方公館倒了,就分大筆的錢財給他!

王老頭看着關玉兒一副勢必要為她讨回公道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女兒八成不是死在方公館的,但他又舍不得錢財,他咬了咬牙,還沒下定決心怎麽鬧,旁邊就有人替他說話了。

說話的是他遠房外甥派來的人,那人一張大黑臉,身體十分壯實,瞧着關玉兒語氣有些微的輕浮:“方太太!這您可就不知道了,您清點下人沒看見,那是因為王小花死在了您嫁過來的頭一天晚上!”

這個時候關玉兒應該問下人有沒有人見過有什麽王小花,她沒嫁過來,下人總知道的,關玉兒還在鐵門裏頭的時候就開始問了下人也沒有這號人,下人都說沒有。

但他既然這樣說了,就必然有把握,指不定說方公館的下人都在包庇主子,而且關玉兒特意看清楚外頭是些什麽人,有人帶着個年輕女人,那女人關玉兒認得,是府裏的一個丫鬟,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被方金河趕了出去。

他們早有準備,關玉兒看得清楚,自然是不跳陷阱的。

“小花姑娘的屍體是什麽時候發現的?”關玉兒對着王老頭說。

王老頭其實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前天他外甥找他,說是發現了他女兒的屍體。他這會兒不再狀态,老實的按知道的回答:“前天。”

“在哪裏發現了?”徐巡警問。

“在…….平陽的城西東區的亂葬崗…..”向來是民怕官,王老頭畢竟是平常的老百姓,徐巡警一問,他也跟着答。

關玉兒眼皮子掀了一下,越發地有耐心:“前天發現的,今日是六月二十了,也就是六月十八發現的,我出嫁那日剛好是五月初九,那位大哥說小花姑娘是我出嫁的前一日遇害的,也就是五月初八,這剛好四十日,驗屍的仵作這樣精準呀?可否問一下是哪位仵作?”她瞥了眼徐巡警,“大人,這可是命案啊,咱們得把仵作找來問清楚!”

黑臉男人頓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這位方太太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手裏的人都沒法發揮,突然就被她的話語帶到了仵作身上了!他冷盯着她:“太太,仵作是桂西的仵作!時間早就斷清楚了!”

關玉兒冷笑一聲,瞥了眼巡警們,又看了看圍觀的平陽百姓,她不緊不慢,聲音卻大了點:“咱們平陽的命案,哪裏是輪到桂西管的?既然在平陽發現的屍體,怎麽就被不聲不響得帶去了桂西?”她眼尾微微上挑,冷冷盯着他,“說是方公館害了人的是你們,不聲不響捂着屍體運回去的是你們,驗屍的也是你們,斷定兇手的也是你們!莫不是我們平陽的人好欺負,桂西的說我們殺了人我們就殺了人?你們瞧瞧,還帶着棍棒,這是要做什麽?既然說我們殺了人,這裏有官府,你們桂西也有官府,怎麽就沒有官府出面?”

平陽看熱鬧的百姓也看不下去了,一聽關玉兒這樣一說,這事情疑點重重,他們桂西的無憑無據,就指名道姓的說方公館殺了人!還帶着棍棒來鬧事!官府的人還是方公館請的。可是如果方公館出了人命,他們怎麽還會理直氣壯的請官府的人?

“怎麽着?平陽的老百姓好欺負啊?”

“我說啊,你們肯定是來要錢的!看着方公館這樣大,想狠狠敲一筆!”

“案子是官府的事,你們連報官也不敢!肯定有貓膩!”

“都說死了人,我是方公館附近的,方公館的下人經常上街買東西,我怎麽不知道有個叫王小花的在方公館當下人?”

“是呀是呀!那日方公館招人,我也去了,只是沒選上,我看了選上的人的名單,哪裏有什麽王小花啊?你栽贓也得看清楚,方先生才來多久,他府上的下人都是街上的,不是賣身,都是雇傭,人人都認識,我可沒聽說有什麽桂西的人來當差!”

“指不定沒什麽過世的姑娘,都是編的!說不定是你們誰殺了人,栽贓到我們平陽人身上了!”

“我們可不好欺負!”

王老頭冷汗直流,鬧事者也有點兒怵,因為看熱鬧的平陽人越來越多,仔細聽聽,都在為方公館打抱不平!

平時也沒人喜歡出頭,今日是怎麽?

一個地域像個圈,幾個圈的人本來相安無事,但一旦挑起事端,自然是抱住自己圈裏的人,圈裏的人受了其他地域人的欺負,多多少少有點不舒服,只有有人出聲,接二連三就會有更多人出聲。

關玉兒早就做好了準備,教了人臺詞,讓人幫着喊,她還特意挑撥,結果還不錯。

鬧事者已經生了惬意,那黑臉男人冷冷盯着關玉兒,突然就伸手過來抓她!

關玉兒誇張地驚叫一聲,立刻往後躲開,穿馬甲的男人一雙眼睛如狼一樣,他往前跨了一大步擋在關玉兒前頭,還沒看清他什麽動作,黑臉男人就已經被掐住了喉嚨!

徐巡警這才反應過來,幾個巡警押住那黑臉男人。

關玉兒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拿着手絹掩面掉淚:“我就說了些疑點,沒想到就有人惱羞成怒,仿佛生怕我說出什麽真相似的!”

關玉兒一掉淚,可真是我見猶憐,當下立馬有人為她打抱不平——

“我看殺人的是這個人吧!這樣兇,方太太一個弱女子都這樣狠心下手,若不是方公館有能人,也不知道方太太怎麽樣了!”

“是啊!恐怕是怕我們平陽查出了真相吧!”

“方先生也是一表人才斯斯文文,方公館待人也和善,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定然是你們貪圖錢財!指不定是賊喊捉賊!人是你們殺的!”

關玉兒抹了抹眼角,突然又喊了一聲:“呀!那不是我們方公館前幾日犯了錯被解雇了的丫鬟曉唐嗎?她怎麽和桂西的人在一邊了?”

阿香在旁邊配合,指着曉唐:“就是她!”

徐巡警好歹是過來人,立刻反應過來,幾個巡警馬上就抓了曉唐。

他已經看出了方太太的本事了,這個叫曉唐的女人他也注意到,指不定是鬧事的做的準備來陷害人的,但是方太太偏偏就不上當,帶着節奏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現在人在他手上,這人便沒了作用,他已經猜到方太太要倒打他們一把了。

可關玉兒卻不說話,她就像還未平複情緒,躲在丫鬟婆子的簇擁裏就是不出聲。

徐巡警自然得開口,他做巡警兇慣了,又是沒什麽威脅的女人,便更加有底氣:“你是平陽的人!怎麽在他們之中?莫不是與他們一幫的?!”

這曉唐就是那日嚼舌根被方金河趕出去的丫鬟,她向來看不慣關玉兒,若此時是關玉兒問,她必然要栽贓陷害,但徐巡警這樣問,她卻怕得要命:“大人!我是被他們脅迫的!我是平陽人!又恰好是從方公館出來的丫鬟!他們就找上了我!”

“找你做什麽?”

“他們讓我說、說,讓我說是我親眼看見是方先生殺了的!”她驚慌極了,嗓門很大,“我抵死不從!沒有的事我從來不說的!咱們方公館也沒有什麽王小花!”

圍觀者終于看到了“真相”,原來是這樣!原來這些人早有準備,特意來陷害方公館的!

鬧事的人一瞬間有些恐慌,主事的被人抓住,還被平陽的百姓圍住了,恐慌和焦躁在其中蔓延,他們手中拿着武器。

關玉兒眼眸動了動,她就像總算平息了害怕,臉上依舊是單純又心善的模樣,她走到王老頭面前,聲音溫和:“王伯父,您也看到了,我猜呀,你是被這個人騙了!”她指了指那黑臉男人,又說,“我瞧您忠厚老實,必然不是這樣的惡人,我們平陽人都十分熱心且善良,您女兒剛過世,心裏傷痛,指不定被什麽人糊弄了,您瞧瞧如今真相已經大白!您可不能讓您女兒蒙冤啊!”她溫和地笑了一下,“平陽的百姓只厭惡惡人,他們都是為正義打抱不平,自然不會為難您的,哎?這些都是您親戚麽?您親戚肯定也不是惡人…….”

“對!我是王大爺的侄子!”

“我是他外甥!”

“我是他堂弟!”

“……”

關玉兒笑了起來:“既然大家都不是惡人,咱們平陽的百姓是非分明,自然不會為難大家的!”

徐巡警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位漂亮的的方太太一套一套地說話,那些鬧得兇的人跟着王老頭身後,棍棒也不要了,仿佛生怕平陽人一人一個石頭将他們砸死,都灰溜溜地出了城。

他可是得了消息,這些都是兇人。

徐巡警獨自細思了片刻,突然驚出一身冷汗,要是剛才這些人被圍着,沒有出路,手裏又拿着武器,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

這樣多的手無寸鐵的百姓在這裏,若是出事嗎,那可不得了!

可方太太偏偏一臉溫和的将人放走了!給了人臺階下!

他又瞧了一眼方太太,心裏不禁佩服,這位方太太可真有手段。

幾乎沒有任何人受傷,也沒有大規模的打架,不僅将人趕跑了,還洗清了方公館的殺人嫌疑,甚至還逮到了疑是主事者的人,更有了鬧事者蓄意誣陷的證人曉唐!

關玉兒對着徐巡警笑了一下:“大人,人是您逮住的,人證也是您逮住的,您可又斷了一件大案!哪天晉升了,可要恭喜啊!”

徐巡警笑笑:“哪裏,是太太您出的力,得嘞!我這就将人帶走好好審問!還方公館一個公道!”

他已經預感到了機會來了,指不定真的能晉升警長!這位太太可真是大福星啊!

徐巡警押着人回去,關玉兒有命人處理了瑣事,看熱鬧的百姓也散了。關玉兒立刻讓司機開車。

關玉兒看着那馬甲男人問:“方金河可是雇傭了你們?雇傭的多久?”

那人愣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什麽,片刻後才答道:“有那麽些天,一日兩日、一月兩月,說不準,太太,您是要我們做什麽嗎?”

“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程棠,聽候太太差遣。”

關玉兒笑了一下:“我瞧你身手不錯,你再挑幾個好身手的人。”她頓了頓,眼尾微微挑了起來,“咱們去接一下方金河,聽說他只身被請去了桂西的司令府!”

“路途還有些遠,我這個做太太的,怎麽着也得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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