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是光是找到你的世界……我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啊！

“師……尊……”

duang——

沈清秋仿佛聽見了主角出場的熱血bgm緩緩響起，伴随着光暗特效和爆裂的音效。他看見那黑色的裂縫裏仿佛有人影閃動，他幾乎忍不住去大喊洛冰河的名字，但聲音到了嗓子眼，卻被他生生止住。

他現在是沈垣的臉。

洛冰河……好像現在應該不認識他……來着。

你慫個什麽！你在木清芳殼子裏的時候他就立刻認出你了啊！他腦子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這樣說着。

那不一樣！沈清秋自己反駁自己。

哪裏不一樣！

他卻回答不上來了。

龍傲天眯起眼睛，向裂縫走了幾步：“這個空間縫隙……是心魔劍嗎？”

無名從地上撿起自己的眼鏡，重新戴在了臉上。他看向裂縫，眉頭緊皺：“洛冰河。”

裂縫在黑塔頂端裂開，卻似乎沒有破壞黑色的牆體。裏面的人自那一句師尊之後就沒有了動靜，大廳裏的人靜默得出奇。他們都盯着那條空間裂縫，屏住呼吸。

咚。

沈清秋聽見了一聲重物撞擊的聲音，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咚咚咚咚……

撞擊的聲音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清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條裂縫，武裝分子紛紛舉起手裏的機關槍對準裂縫。就在撞擊聲幾乎如雷貫耳的時候，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從黑色的裂縫裏伸了出來，死死地扒住了裂縫的邊緣。

沈清秋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只手用力握住裂縫的邊緣，緩緩撐起，然後一個血衫褴褛，披頭散發的古裝男人從裂縫裏爬了出來，手裏還死死地握着一把閃爍着不詳紅光的長劍。

那血淋淋的男人身形晃了晃，好像沒有站穩一樣，從黑縫上掉了下去，摔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然後就一動不動。

“……”那些舉着機關槍的武裝分子默默把槍放下了。

沒有帥氣的出場，沒有酷炫的superhero landing，沒有手持心魔劍反殺一衆反派，沒有用梨花帶雨的眼神看着沈清秋，說師尊我來了。

時空裂縫在高空中緩緩合上。

沈清秋傻在哪裏，都忘了尖叫。

然後那人突然身體一顫，十指在大理石地面上劃出鮮豔的顏色，慢慢地握緊了拳頭。他用心魔劍慢慢支撐起殘破不堪的身體，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

洛冰河擡起頭，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臉上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僵硬地轉動身體，背對沈清秋，視線在龍傲天身上停下。

龍傲天表情未變，一言不發，視線也在洛冰河身上打轉。

沈清秋喉嚨鼓動了幾下，覺得嗓子有點不舒服。

洛冰河盯着龍傲天，眼珠顫動幾下，舉起了心魔劍。龍傲天身邊的武裝分子迅速把他圍得密不透風，幾十個黑漆漆的槍口對着洛冰河一個人，看着居然有些搞笑。

“洛冰河，你要幹什麽。”龍傲天的聲音從人牆裏傳出來，洛冰河沒有回答他，只是舉起心魔劍，然後一劍劈下！

站在最前面的武裝分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後……然後他發現別人都看着他。

诶？他低下頭，摸摸自己完好無損的防彈衣，發現自己屁事沒有。

龍傲天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幾個人，卻看見對面早已沒了那個手持魔劍的男人，一同消失的還有他身後的白衫青年。

好一出聲東擊西！

“艹他大爺的！被那個小子耍了！”他旁邊一個武裝分子扔下臉上的防毒面具，露出一張長滿點點紅斑，表情兇殘的臉。龍傲天倒是一副不急的樣子，對那人吩咐道：“冷靜，三十六，把無名給我看好。”

“艹，老大，你不管那兩個跑掉的人啦！”三十六罵罵咧咧道。

龍傲天沒有回他的話，而是擡起頭看了看黑塔上懸浮的電子時間，自言自語道：“時間差不多……正好。”

三十六一愣，立刻心領神會，轉頭對幾個守在穿越蛋倉旁邊的武裝分子吼道：“關上蛋艙門！”

一人按下蛋艙門上的紅色按鈕，半透明的圓門緩緩合上。坐在裏面的奈良低垂着頭，露出了一截白淨細膩的脖頸。墨色短發遮住了他俊美陰郁的容貌，他安安靜靜的，不像是一具空殼，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龍傲天走到蛋艙前，仔細地看着這具毫無生氣的身體，面無表情。他身後的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一片靜默中，龍傲天突然擡頭看向黑塔頂端，道：“來了。”

仿佛在印證他的話一般，黑塔外傳來雷電轟鳴，仿佛狂風暴雨将至。下一秒，一道白色閃電在巨響中從黑塔頂端驟然劈下，正中白色蛋艙！

一時間，整個黑塔內部完全覆蓋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之中。

光芒散去，退到離蛋艙十幾米遠的武裝分子們愣愣地看着他們那似乎瘦弱不堪的老大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龍傲天的面前是完好無損的白色蛋艙，只是頂部有些微微冒着白煙。

龍傲天臉上又挂上了那種熱情洋溢的，鄰家少年般的微笑，他按開了蛋艙的門，對裏面的人說：“歡迎——”

那人緩緩擡頭，猛然睜開一雙黑色暴戾的眼睛。

沈清秋就覺得他上一秒還在看着洛冰河揮劍，下一秒他就被抱進了一個滿是血腥味的懷抱裏，陷入了一片黑暗。他聽着那人胸膛裏傳來的心跳聲，顫抖道：“冰河？”

抱着他的人沒有回話，只是圈着他的那只手又緊了些。沈清秋什麽都看不見，感覺有些奇怪。他突然覺得臉上一熱，似乎是什麽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沈清秋伸手摸了摸臉頰，心裏一驚：“你怎麽哭了！”

洛冰河沒有回應，卻好像倏然間腳下一滑，死死地抱着沈清秋摔了下去。他們眼前突然光明大勝。沈清秋只覺得視線一陣劇烈晃動，然後他就落在了一個不算太硬的東西上，他低頭一看，是洛冰河給他當了人肉墊子！

要是平時還好，但是現在這個洛冰河他媽血都要崩出來了！被他這樣一撞那還得了啊啊！沈清秋慌慌忙忙從他身上爬起來，卻被洛冰河一把抓住了手腕。他雙目猩紅地看着沈清秋，想要說什麽，卻從嘴裏吐出一大包血。

沈清秋這下是真的吓壞了：“你你你你你別急！我不走我不走！”他趕緊把人從地上背起來，卻忘記了自己之前右手左腿都被沈九打傷了，一個沒站穩倒是差點把洛冰河又摔到地上。

沈清秋勉強穩住身形，飛快地掃視四周，他們現在好像在一棟現代的大樓裏，看這裝修好像還是個醫院！沈清秋心裏一喜，醫院好啊，醫院有藥啊！鑒于他和洛冰河現在都不适合移動，而且這裏是不是龍傲天的掌控範圍也不清楚，于是沈清秋就拖着洛冰河一瘸一拐地溜進了最近的一間看上去像是雜物室的房間，然後立刻關門鎖門。

沈清秋一屁股坐在了灰撲撲的地板上，這個時候也沒管衛生問題了，立刻湊到洛冰河身邊想檢查他的傷勢，但洛冰河及其不配合，一把把沈清秋摟進懷裏，頭埋在他的脖頸間，呼吸粗重。

沈清秋推了幾下發現沒推動，有些怒了：“洛冰河你夠了！現在不是你耍小脾氣的時候！”

然後他聽見了從脖頸間傳來的低低的嗚咽，還有脖頸上傳來的溫熱觸感。沈清秋身體一僵，然後無奈地問道：“怎麽了？”

“……疼。”男人沙啞的聲音帶着哭腔。沈清秋一下子心軟成了棉花，趕忙伸出還完好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沒事啊沒事，師尊吹吹就不疼了啊，乖。”

脖頸間的腦袋動了動，是在搖頭。洛冰河哭着道：“不是。”

沈清秋有點頭大：“什麽不是？”

“不是我疼，是師尊疼。”洛冰河本來還帶着哭腔的聲音現在完全進化成了哭泣，他用傷痕累累的手輕輕觸碰着沈清秋受傷地大腿和手臂，哽咽道：“師尊受了好多傷……流了好多血……好疼啊……”

洛冰河雙眼通紅，晶瑩的淚珠不斷滑下：“好疼啊，好疼啊師尊。”

沈清秋吸了吸鼻子，勉強維持着聲音平靜：“瞎說八道！我早就不疼了了！這裏的醫學技術超好的！你……你他媽別哭！”

洛冰河顫抖地觸碰着沈清秋染血的紗布，啞聲道：“ 你騙人……”

“我他媽沒有！”沈清秋避開洛冰河的手。

“你有！你有！你一直在騙我！”洛冰河虛弱地嘶吼着，眼角帶着血紅的顏色：“你說魔族也有好的，我當了魔族你卻打我……你說你讓我帶你走，到哪裏都可以，然後你就在我懷裏消失了！你還說我是洛冰河……我是主角！你說我是世界上最強的！可是……可是……”

他哭了出來：“可是光是找到你的世界……我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啊！”

師尊，我從無間深淵裏找到了心魔劍。我開辟了時空裂縫去找你了。

師尊，時空隧道裏面風好大啊，我用全身的力量去抵抗，可是身上的皮肉還是被吹掉了。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魔族的恢複力讓我的肉一點點長了回來。我就繼續走，一邊被風撕扯一邊走。我好不容易看見光了，雖然只有一點點光，但我覺得那就是你。

我向你跑啊跑啊，我喊你的名字，可是我就是到不了那裏。

我腿廢了，我就爬，我膝蓋廢了，我就用手。

我終于出去了，摔在了地上，不疼。

師尊，這個世界沒有靈氣沒有魔氣，我筋脈裏的力量全部都用盡了，現在連最簡單的治愈術都做不到。這個空間似乎壓制了天魔血脈，我唯一能用的只有這把心魔劍，可我剛剛用全身的力量開辟空間想帶你回家，但是才進空間隧道我就沒有了力氣，又掉了出來。

這都還好，師尊，我受得住，

但是看到你滿身是血我疼得想死。

這種苦悶憋屈的感覺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一個雪夜，他捧着一碗肉粥回來，看見了養母已經冰涼的屍體。他抱着養母的屍體，晃着，喊她的名字，然而無濟于事。

他太弱太弱了，什麽都做不到。

沈清秋忍不住也紅了眼睛，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把這個傷痕累累的男人緊緊抱在懷裏。

過了一會兒，沈清秋感覺洛冰河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了，就輕輕把他放下，在對方出聲之前搶先說道：“我在這個房間裏翻翻有沒有什麽可以緊急包紮的東西，我不走，你乖乖躺好。”

洛冰河似乎也沒有力氣和他争了，點點頭乖乖躺下，但是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沈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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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先從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裏抽出一把舊拖把當做拐杖撐着，然後一點一點在這間偌大的儲物間裏移動。這似乎确實是一間醫院的儲物間，裏面堆放了不少醫學器材，但是卻沒有多少藥品。沈清秋憑着自己上輩子對英語的殘留記憶勉強認出了消炎藥和維C銀翹片，還找到了一些酒精和紗布，就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過期……沈清秋嘆了口氣，覺得他當時穿越要是穿的是木清芳那該多好。

他繼續拖着步子往前走，卻突然被地上的一個什麽東西給絆倒了。沈清秋撐着拖把勉強站了起來，低頭一看，絆倒他的是一條腿，人腿。

“……”見過大風大浪也見過天琅君掉胳膊的清淨峰峰主保持着冷靜。他勉強彎下腰，看見這條腿其實是連着身體的，只是這身體似乎被埋在了一堆醫學儀器裏面。沈清秋猶豫了幾秒，還是把這人拉了出來，原因無他，因為這人身上的衣服面料極好且保存完整，正适合現在幾乎半裸的洛冰河。

把人扒出來沈清秋才發現此人居然是個金發藍眼，眉清目秀的少年，出于人類的基本道德底線，沈清秋探了探他的鼻息，沒有，試了試脈搏，沒有。死透了，鑒定完畢，開扒衣服！

沈清秋在扒的過程中才意識到這種衣服感覺有點像是軍裝。當他把這人的上衣全部扒下來的時候，他看見此人胸口裂開了一條巨大口子，裏面的電線都露了出來。

……電線？

機器人！沈清秋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不過被扔在雜物間的機器人應該是廢品了吧？沈清秋瞅了瞅這機器人胸口的巨大裂口，覺得有點可憐。他想起小護士之前和他聊天時候說的，機器人的開關在後頸。沈清秋伸手摸了過去，果真摸到一個凸起的小按鈕。他按了一下……沒反應。

真壞啦？

他想到手機開機一般都要長按5秒開機鍵的，就又按了一次。

這次，機器人的胸口電線開始噼裏啪啦地冒火花，全身的關節開始以一種不正常的姿勢扭動。沈清秋趕緊撤手，懷裏的藥品灑了一地。遠處傳來了洛冰河焦急的聲音：“師尊！發生什麽了！”

“呃……”沈清秋震驚地看着這個不斷抽搐的機器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機器人抽了幾下又不動了。沈清秋一邊喊了一句“我沒事”，一邊慢慢靠近這個機器人——開玩笑他找了老半天的藥都落在機器人身邊了！

他剛要撿起地上的酒精瓶，兩點幽幽藍光就在酒精瓶旁緩緩亮起。沈清秋僵在那裏不敢動，那兩點藍光閃了閃，緩緩上升。沈清秋這時候才看清，那兩點藍光是一雙藍眼睛，而眼睛的主人緩緩站了起來，與他平視。

藍眼睛的機器人呆滞地看着沈清秋，嘴一張一合吐出破碎的聲音：“Hello...what can I... for you?”

“師尊！”洛冰河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沈清秋趕緊把他扶住：“不是讓你躺好的嗎！瞎動什麽！”

洛冰河把沈清秋擋在身後，戒備地看着那個藍眼睛的機器人：“那師尊解釋一下為什麽會和一個沒穿上衣的野男人站在一起！”

……不，為什麽感覺有些話從你的嘴裏出來就很奇怪呢？

沈清秋無奈道：“冰河你看好了，他不是人。這是機器人，一種……傀儡。”

“傀儡？”洛冰河皺着眉頭看着機器人，不善道：“你的主人是誰？有什麽目的？”

“Language changing...Chinese. 中文模式。”藍眼睛的機器人斷斷續續道：“本産品屬于米國政府……為了維持人類的和平而奮鬥。”

可以看出這個機器人确實是有些問題的，尤其是和小護士那種無論是身體還是性格行為幾乎和真人一模一樣的作了對比之後。沈清秋從洛冰河身後走了出來，和他并肩而立，道：“你有什麽功能？”

機器人道：“戰鬥，諜報，醫療，做飯，種花……”

沈清秋眼前一亮：“你會醫療？”

機器人道：“進入醫療模式。”他藍色的眼睛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洛冰河，機械道：“性別：男。年齡，30。身體狀況：重傷。傷勢分析：骨折，骨裂，粉碎性骨折，57處。左肺及腹腔大量內出血，身體血液含量偏低。體表傷口235處，發炎傷口占45%，高燒狀态。右手手骨骨折較為嚴重，建議放下手中質量為15kg的重物。”

沈清秋聽到一半就快聽不下去了，聽到手裏重物的時候他猛地低頭看向洛冰河的手，發現他還握着心魔劍，不由得失聲尖叫：“你他媽手都斷了你還拿着劍幹什麽！放手！”

洛冰河低下頭，聲音小小的：“上次師尊問我心魔劍在不在，我說不在。然後師尊就被帶走了。這次我會一直拿着心魔劍，師尊就不會走了。”

沈清秋胸口劇烈地起伏幾下，卻是所有話卡在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來。他最後用手摸了把眼睛，哽咽道：“你把劍放下來，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

過了一會兒，洛冰河還是沒有把劍放下來。沈清秋表情有點難看，洛冰河吶吶道：“師尊，我好像控住不了自己的手了。”

沈清秋沒聽懂：“什麽？”

機器人繼續道：“貴方握劍時間預計已經超過72小時，肌肉僵化，無法行動。”

沈清秋已經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了，他不敢看洛冰河，扭過頭幾乎是麻木地對機器人道：“你能治好他嗎？”

藍眼機器人盯着洛冰河，嘴裏的機械音斷斷續續：“我會盡力的。”

20:00:00

沈老師之前猶豫着沒喊冰河，就是想看看洛冰河還認不認得他。在之前的幾章裏，沈九的存在和無名在第一章 裏面的話嚴重動搖了沈老師的自我認知和自信心。他現在無法判斷自己是誰。

冰妹快出場時候的那個“咚咚咚”的聲音……其實是那時候冰妹的腿已經廢了，用膝蓋在跑，用手肘在撐着，爬到裂縫邊上的聲音。

洛冰河從抓到心魔劍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放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