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否要用你現有的一切去換一場複仇的勝利?

“妞兒,聽說了嗎?”

“啥呀我的寶?”

“就是那個《狂傲仙魔途》,這書的第一版不是種馬文嗎?現在上面要求銷毀第一版的實體書!”

“哎呦卧槽,第一版……就是那個冰哥收後宮和九妹相愛相殺的那個?”

“對對對!其實我看了那本之後入了冰九來着咳咳咳。”

“咳咳咳七九黨is watching you!诶等等,為什麽要銷毀啊?”

“诶呀狂傲的第二版出現之後,不是冰秋火了嘛!火了之後還出現了漫畫和動畫,據說電視劇和電影馬上也要簽了。不少人入坑的時候讓在x點連載的第一版也火了一下,結果上面那些審核的去看了一下原版,看到那滿屏的肉……啧啧,然後馬上下了命令要求銷毀市面上所以流動實體書,網頁上的那些也全部被肅清了。”

“原來如此……嘛不過和我沒有什麽關系啦,反正種馬也挺惡心的,我只要抱緊我的師尊尊就好了!”

“師尊尊是冰妹的!冰妹是我的!你想都……”

“勞駕,讓一下。”一個溫潤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兩個小姑娘的竊竊私語,她們回頭一看,一個面帶微笑的清瘦男人舉着手站在她們後面。兩個小姑娘連忙往兩側讓了一下,男人舉着的手往前一伸,從書架上拿下了兩本《狂傲仙魔途》。

其中一個短發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小哥哥你也喜歡……耽美啊?”

那人看了手上的書一眼,點點頭道:“挺喜歡的,《狂傲仙魔途》是我最喜歡的小說了。”

另一個馬尾辮小姑娘眼睛一亮:“我們也是!我超愛冰秋的!”

“對對對!師尊尊和冰妹超有愛!我還在LOFTER上畫他們的同人呢!”短發妹子驕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脯。

男人墨色的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起來,他唇邊勾起一抹笑容,眉眼彎彎:“謝謝你。”

短發小姑娘被他的笑容弄得有點臉紅心跳,結結巴巴道:“不 不謝!”

男人對她點點頭,拎着自己裝滿書的籃子去前臺結賬了。兩個小姑娘看着他走遠,這才發現這個笑的溫柔的男人左臂的袖管空空。

“殘疾人啊……真可惜。”馬尾辮小姑娘惋惜道:“我覺得剛剛那個帥哥如果左臂健全的話超級适合去cos師尊尊!”

那個臉紅的短發小姑娘眨眨眼,後知後覺地喃喃道:“他為什麽要和我說謝謝……?”

沈清秋付好賬之後,拎着一袋子書走出了書店。

現在是初秋的時節,天氣漸漸轉寒,路上的英國梧桐抖落下金橘色的葉子,星星點點的鋪在黑灰的瀝青路面上,頗有幾分蕭瑟的意味。

沈清秋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要去哪裏,只是在這片自己長大的土地上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當他停下腳步,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石橋上,而石橋下是一條靜谧的碧色河流。

看着這條熟悉的河,沈清秋想起來這的公園他兒時的秘密基地,和兩個哥哥還有小妹一起玩捉迷藏的地方。小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背還是咋地,沈清秋經常被選為當鬼。他每每就站在這座石橋上,閉着眼睛,對着四周放聲大喊:“你們好了嗎——”

“你們好了嗎?”耳邊傳來一個女生不耐煩的聲音。沈清秋有些恍惚地望去,只見那是幾個穿着古裝的男女,手上還拿着木制的劍還有相機。沈清秋心下了然,看來cosplay這種東西無論在他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都沒有過時。

“都幾點了啊!你和他快一點啊!”那個穿着青白衣裙的女生對着手機嚷嚷着。

沈清秋收回視線,看自己剛買的一堆書。袋子裏是《天官賜福》《魔道祖師》《狂傲仙魔途》《總裁的替身前妻》。

網文小說酷炫的封面畫風撲面而來。

“這要看到什麽時候啊……”沈清秋長嘆一聲,随手拿起一本《狂傲仙魔途》翻開來看:

沈清秋道:“洛冰河,你實話實說,你究竟修習魔族邪術多久了?”

這句話一出來,洛冰河仿佛從窒息的高空,猛地墜入徹骨寒潭,想不清醒都沒辦法了。

他看着沈清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顆心直墜下去。

“……”沒事沒事往後翻翻就甜了,沈清秋這樣安慰着自己。他往後又翻了幾頁:

可憐?”洛冰河喃喃道:“不錯,我是可憐。就算是可憐我也好,師尊你能有一次留在我身邊嗎?”

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滾滾流下。

洛冰河瞳孔赤紅地咬着牙:“師尊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放開我。”

“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能夠成為你抛棄我理由,每一次都是這樣!”

沈清秋猛地合上書,把它放回塑料袋裏,然後用僅剩的右手捂住了眼睛。

“……操。”他輕聲道。

他今天從穿越公司的醫院裏出院,負責這次事件的董雨告訴他,為了補償他的損失,公司為他修複了他在主世界的形象。他的家人會忘了他在四年前死亡的事情,只記得他去了國外的一所學校進修了四年,并将于今天回家。

不僅僅是他的家人,還有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忘了沈垣已死這個事實。

他們記得沈垣去國外讀研讀博,他們記得沈垣寫的論文,他們記得沈垣社交軟件上發的加利福尼亞金色的雲。

就好像這四年,沈垣一直都在這人間,從未離開。

董雨說,沈先生,回家休息吧。

她遞給沈清秋一把鑰匙,他的家門鑰匙。

沈清秋緊緊地握着這把冰冷的金屬鑰匙,只覺得掌心的寒冷蔓延到心底。

回家。

可我家……在哪裏啊?

過了一會兒,沈清秋才緩緩睜開眼。他盯着微波蕩漾的河面,慢慢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手環。

白袍人交給他的東西。

“沈先生,與我合作之後,你可以拿到你一切想要的。”白袍人怪異的中性聲音回蕩在耳邊。“但是我在這裏實話實說,沈先生,與我們合作的最後,你本人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愛人之死的刺激而盲目的做出決定,所以我給你時間冷靜和思考。”

“七天,七天之後,如果你同意與我合作,就戴上這個手環。如果決定放棄,那我也保證再也不會打擾你。”

今天便是那第七天。

沈清秋磨砺着手上的黑色手環,眸色晦暗。

這個問題像極了《哈姆雷特》裏面的“To be or not to be.”

年輕的哈姆雷特王子在痛苦中掙紮,他知道這一切悲劇的源頭,也清楚他本人将是唯一一個可以實現複仇的人。可是他一旦踏上複仇之路,他現有的一切都将煙消雲散:心愛的未婚妻,王位,母後,朋友,聲望,才華,還有生命。

可是不複仇,他就将在痛苦與懊悔中郁郁而終。

To be or not to be?

是否要用你現有的一切去換一場複仇的勝利?

哈姆雷特選擇了複仇,在故事的結局,他的複仇成功了,但是他的未婚妻被淹死,母後被毒死,他自己和仇人同歸于盡。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而沈清秋現在就站在這條岔路口:複仇與否。

沈清秋把黑色手環挂在自己的指間晃蕩着,心想他和哈姆雷特還是有點區別的,他可沒有王位繼承,也沒有未婚妻,只有一個魂飛魄散的老攻。

看來還是他慘……“卧槽啊!”

沈清秋一個沒有控制住,指間的黑環飛了出去,然後“撲通”一聲落入了碧色的河水中,泛起陣陣漣漪。

沈清秋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脫下外套,縱身一躍,跳入了河中。

九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沈清秋在水下凍得嘴唇發白,他三肢并用向河流深處游去,但是在河中昏暗的光線根本看不清什麽東西。

在哪裏?在哪裏?

就在沈清秋已經來回上游換了好幾口氣,已經沒什麽力氣的時候,他終于在河底那布滿密密麻麻水草的河床上看見了圓環狀的黑色金屬。沈清秋立刻激動地向它游去,在重新抓到那熟悉觸感的那一刻,他才放下了心中的巨石。

然後沈清秋很快又笑不起來了,因為他發現他的左腳被水草死死地纏住了!而他現在右手拿着黑環,左手……不好意思不存在,加上剛剛消耗的體力和氧氣,沈清秋掙紮了幾下就眼前發白漫天小星星。

沈清秋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抽離了這個身體,他迷迷糊糊地用僅剩的理智告訴自己,他現在應該放開黑環,去解開水草。

不,不行。他腦子裏另一個聲音說。你放開黑環,冰河就回不來了。

對……沈清秋漸漸閉上眼睛。放開手……冰河就……回不來了……

沈清秋死死地握着黑環,漸漸不動了,他松開緊閉的嘴唇,幾團氣泡緩緩從口中吐出,飄向上方波光粼粼的河面。

“師尊……”沈清秋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喊他,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見黑衣的俊美青年漂浮在水中,長發飄散,溫柔地把他抱在懷裏,聲音低沉而輕柔:“師尊,和我走吧。”

沈清秋失神地看着他,喃喃道:“可是我要救你……”

“為什麽要救?”洛冰河看着他:“我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

沈清秋失神地搖搖頭:“沒有。”

“師尊?”

“你別騙我了。”沈清秋把頭死死地埋在洛冰河的胸口:“我知道你死了,我害的。”

洛冰河抱着他,沒有說話。

“但是我不能和你走,”沈清秋小聲道:“我應該把命賠給你的……但不是現在。”

洛冰河緩緩松開他的雙臂:“我知道了。”

沈清秋慢慢擡起頭來,對上那人深紅的眼眸。

洛冰河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聲音嘆息般的:“別哭啊,師尊。”

沈清秋在柔軟的墨綠色海草中猛地睜開眼睛,他拼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挪動手指,推開了黑環上的一個卡槽。黑色的金屬環發出白色的耀眼光芒,自動在他手上分解重組,最後變成适合的大小卡在他的手腕上。

【滴!系統為貴方服務。】

這個倒是加載的比擺渡人手環快多了……沈清秋迷迷糊糊地想。

【救我。】他想到。

系統沒有了聲音。

操,僞劣産品?沈清秋心裏媽賣批。

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腳上的束縛一松。沈清秋勉強擡頭看去,一個人徒手扯斷了纏在他腳上的水草。

身體陡然輕松了許多,但沈清秋發覺他還是不能移動。氧氣的缺失使他的四肢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那人見他一副意識模糊的樣子,單手摟住他的腰,奮力向上游去。

等他們終于浮上水面,游到淺灘,沈清秋吐出一大口河水,然後開始拼命咳嗽流眼淚。救他上來的那人也累得夠嗆,喘了幾口氣之後就開始破口大罵:“你有病嗎?你他媽是死了媽還是破了産!就算想死你明明可以選擇和你的仇人同歸于盡,跳河這種窩囊廢的死法算個屁的男人啊!”

沈清秋本來還在拼命咳嗽,聽了這話突然渾身一抖,然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這個渾身濕漉漉的男人:“你……柳師弟?”

柳清歌正黑着臉抹掉臉上的水,聞言動作一頓,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秋。仔細端詳他的面孔之後,他聲音顫抖而猶疑:“沈……清秋?”

沒等他再說什麽,沈清秋猛地抱住柳清歌的脖子。

他用了很大的力,右臂還在不停的顫抖。

柳清歌呆呆地站着,感受着懷裏這個冰冷的身體,低聲喃喃:“師兄?”

沈清秋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裏,終于忍不住開始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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