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死了。”
“不——！！！”
柳清歌眼睜睜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墜入無間深淵，而他只來得急抓住那道無線延伸的金色繩索。
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雪白的衣衫沾滿塵土。他跌跌撞撞地爬到無間深淵邊上，先深處看去，只能看見自己手上的這條閃着金光的千絲萬縷墜入無邊黑暗。
“操他媽的！”柳清歌氣得狠恨地甩動着金色的繩索，暴吼：“他媽的師徒兩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脾氣！”
被無良師徒氣到飛升的柳巨巨坐在懸崖邊，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第一天，寒夜降臨，柳清歌盯着手上的千絲萬縷，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把千絲萬縷系在腰上，抽出乘鸾練劍，剛練到第三勢，腰間的金色繩索突然黑氣大盛，柳清歌沒有遲疑，一掌把靈力打進去，千絲萬縷顫了幾下，又恢複了原樣。
諸如此類的魔氣爆發重複了五次，柳清歌一次次的将掌中微弱的靈力送入千絲萬縷，一次比一次面色陰沉。
這一天，當魔心岩血紅的黃昏降臨的時候，他腰間的金色繩索閃爍了幾下，顏色灰敗了下來，變成普通麻繩的模樣。
千絲萬縷的魔氣輸送斷了。
柳清歌拉了拉腰間的千絲萬縷，握緊了拳頭，開始一點一點把麻繩從無間深淵拉上來。
拉繩子的時候柳清歌想了很多，比如如果拉上來的如果是只有一條手臂一條腿什麽的那這狼心狗肺的玩意估計還活着，或是再慘一點拉上來的是一個上半身也還好，腿沒了木清芳還能給他按一個假的，再比如拉上的一個渾身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的人也好……
但百戰峰峰主就是死活沒想到這繩子拉上來居然他媽另一頭是斷的。
斷的。
柳清歌盯着那頭整齊的斷口，回想了一下洛冰河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說什麽“此物名為千絲萬縷，一旦通上魔氣或者靈氣便會無限延長，而且絕對不會斷開。”
呵，魔族盛産假冒僞劣産品。
柳清歌把斷掉的千絲萬縷收到乾坤袋裏，抽出乘鸾劍，走到懸崖邊，向下望去。
一片漆黑。
“拿西貝貨蒙騙師叔，這可是要拿門規處分的。”他冷冷道：“還有你師尊，管教不周，也該罰。”
柳清歌眼眸微垂，握緊乘鸾，足下發力，躍入了無邊黑暗。
“醒醒！喂！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打120啊！”
耳邊的聲音紛亂而嘈雜，柳清歌微微蹙緊了眉心，睜開眼睛。
眼前先出現的是一片昏黃的天空，然後就是一個女孩子擔憂的面孔。
柳清歌慢慢坐了起來，他身上很疼，好像千萬片刀子刮過，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樣子，他擡起右手，手上有血跡，但是空無一物。
柳清歌瞳孔一縮：“我的劍呢？”
他旁邊那個穿着青色長袍的女孩愣了一下，從地上拿起一把劍：“你說這個？”
柳清歌奪過她手上的乘鸾，仔細檢查發現沒有什麽問題之後終于松了一口氣。他這才有空打量周圍，他現在坐在一把樣式古怪的長椅上，周圍穿着奇裝異服的行人來來往往。金屬質感的高樓大廈，露出手臂和腿衣着如同魔族般暴露的女子，對着一個正方形金屬物體說話的男子，路上呼嘯而過的長方形有四個輪子的東西。
柳清歌不動聲色，看向那個站在他旁邊的女孩：“這裏是？”
女孩眨眨眼：“漫展門口啊？”
柳清歌皺眉：“漫展是何物？”
女孩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恍然大悟：“哦！你已經進入狀态了嗎！那我明白了我會配合的，你cos的是誰？哦不對，應該是……閣下是何方神聖！報上名來！”
柳清歌握緊了乘鸾，冷聲道：“蒼穹山派，百戰峰，柳清歌。”
女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诶你是柳巨巨嗎！那巧了！”她說着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一把折扇，“唰”的一聲打開，對柳清歌嫣然一笑：
“在下蒼穹山派清淨峰沈清秋。柳師弟請多指教！”
“……啊？”
“所以你是柳清歌，然後在《狂傲仙魔途》的結局之後，師尊尊他莫名其妙被拽入了另一個空間，冰妹為了去找他就跳入無間深淵拿心魔劍，讓你在旁邊守着。後來你發現冰妹的魔氣連接斷了就想把他拉上來，但是發現拉上來的是斷繩，你擔心冰妹掉下去出不來了，就跳下去救冰妹了……是這樣嗎？”坐在長椅上的女孩一口氣說完，然後吸了一大口星冰樂。
柳清歌沒回答他，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留意女孩說了什麽，因為他拿着女孩的手機在看《狂傲仙魔途》的電子版。修士可以做到用靈識一目十頁的看書，于是十分鐘後，柳清歌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還給了坐在旁邊的女孩，坐在長椅上目視前方，眼神呆滞。
“和你說話呢！”女孩戳了戳柳清歌的胳膊，他慢慢轉頭看着女孩，沒有說話。
女孩砸吧砸吧嘴裏的巧克力片：“我覺得這個劇情不錯，作為《狂傲仙魔途》的續寫完全沒有問題，诶你想好反派是誰了嗎？我覺得讓岳清源客串反派不錯哦！你把這劇本寫出來的話，我那個cos社可以出一個劇情片哦！請你演柳巨巨。”
“……我是柳清歌。”
“嗯？嗯！我知道啊柳師弟，我沈清秋！我家姬友是冰妹喲！哎呀要不是我這個漫展記錯時間提前來了一天我現在可以給你展示蒼穹山派全體成員！當然我們社的柳巨巨沒有你cos的好就是啦，顏值也沒你高。”女孩笑眯眯地說道。
“我……是人。”
“嗯。嗯？”
“我不是……我不是角色……我是人……我……”柳清歌表情恍惚。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上的乘鸾在顫抖。他先前走去，看見灰黑色的大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所有人有說有笑，所有人陌生無比。
這裏沒有人會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柳峰主，沒有戰亂，魔族，與修士。這裏的靈氣微弱，沒有一個門派一個修士，但這裏的人卻是無比的強大，因為他們可以通過筆下的世界創造一切。
“不。”柳清歌喃喃：“是假的。”
女孩從他的表情裏感受到了不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喂？柳巨巨？你還好吧？”
“幻境。”柳清歌自言自語：“對，是無間深淵的幻境，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溟煙……溟煙還在等我回去……”
女孩慢慢皺起眉頭，她悄悄掏出手機，打開撥號頁面，點了110。白皙的指尖在确認撥號鍵上搖擺了一下，然後她突然對着柳清歌喊了一句：“喂，你是不是在玩cos？”
柳清歌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是女孩看不懂的驚慌晦澀。
女孩手一抖，下意識點下通話的綠色按鍵。
柳清歌身體晃了晃，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乘鸾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女孩的手機在此時接通了：“您好，這裏是110，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柳清歌本來就破碎染血的衣衫下，大量鮮血蔓延，在灰白的地磚上留下深紅的印跡。周圍路過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呼。
女孩慘白這一張臉，聲音顫抖：“麻 麻煩幫我接通到120……這裏有人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柳清歌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和牆壁，身上蓋的是乳白色的被子。他的傷口被妥帖的處理了，用的是他不知道的藥物和醫療繃帶。他的手上上挂着幾條針管，上面連接着三個裝着透明液體的瓶子。旁邊是幾臺滴滴作響儀器，上面黑色的屏幕上是他所無法理解紅綠線條。
柳清歌頹然地閉上眼睛。
穿着白色衣服的醫者來了又去，穿着藍色制服的捕快來了又去，問了一堆東西，柳清歌什麽都沒說，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
就這樣過了三天，最後來的是哪個繃着一張小臉的，自稱沈清秋的女孩。
女孩推開門，往他床邊的凳子上一坐，也不說話，就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柳清歌。
過了一會兒，柳清歌被她看得有些發毛，眼睛轉到她身上：“怎麽了？”
“哦，你不是會說話嗎，我還以為你啞巴呢。”女孩哼了一聲：“行吧，這醫藥費我也給你付了，120和110我都打了，你至少告訴我是不是失憶了好吧？”
柳清歌盯着天花板，卻是又不說話了。
“操，”女孩低聲罵了一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诶！态度好一點行吧！”
“……”
女孩郁悶地包起嘴：“你沒有身份證，什麽也不肯說，還一身傷，身上還穿着古裝，警察都要把你判成流民了……唉！你不會真的是穿越的吧！”
柳清歌微微偏頭：“穿越是什麽意思？”
女孩撓撓頭：“就是……從另一個世界跑過來的意思。”
“哦。”柳清歌把頭偏回去：“那我是穿越來的。”
女孩嗤笑：“啊？真的啊？那你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能啊？比如降龍十八掌，九陰白骨爪，影分身什麽的。”
柳清歌躺着沒動，沒有挂點滴的左手微微擡了起來。女孩瞪着他擡起的左手：“這是什麽意思？”
柳清歌：“我的劍呢？”
女孩愣了一下，然後氣得不打一處來：“操！你他媽有沒有聽人說話啊！就知道劍劍劍！我告訴你你的劍現在在我哪裏！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回我的話，你劍我就不給你了！”
柳清歌看着她，目光有點冷，女孩心裏有點害怕，往後縮了縮：“幹 幹嘛！”
男人舉起左手，向女孩伸了過去，女孩吓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就看見柳清歌手指尖微微一動，原本放在茶幾上的玻璃杯四分五裂，水撒了一地。
柳清歌緩緩道：“我的技能大多和戰鬥有關，你可以選擇和我打一架，然後你就知道我的特殊技能了。”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碎成幾片的玻璃杯，慢慢擡頭看向表情平靜的柳清歌。
“你……你他媽……是誰啊？”
女孩拉着柳清歌從公安局裏走出來，臉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了。
“幸好老爹公安局有熟人，不然你這憑空冒出來的人還是難辦……好了，柳巨巨，柳清歌，這是你的身份證，自己拿好。”女孩把一個牛皮紙袋拍到柳清歌身上，柳清歌接住紙袋，輕聲道謝。女孩盯着穿着白襯衫黑褲子的柳清歌看了半晌，開口道：“果然還是把……”
“不行。”
“但是長發很奇怪啊！”女孩嚷嚷着：“現在我們中華民族都是時興着男子留短發！”
柳清歌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女孩捂住耳朵：“好好好你贏了，沒看剛剛公安局的阿姨看你的眼神那麽怪異……真不知道柳溟煙小姐姐是怎麽和你相處下去的。”他們走到了十字路口，面前是紅燈。女孩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屏幕，躊躇了一下，開口道：“柳巨巨……那個，你去我家拿劍之前，要不要去吃點什麽東西？”
柳清歌道：“不用，我去取了劍就立刻開始鑽研時空穿越的法術，能早一些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也好。”
女孩擺擺手：“《狂傲仙魔途》都大結局了好吧，能有什麽事啊，再說了，冰妹和師尊都有主角光環的，不用擔心啦！倒是你，好不容易來到了這麽好玩的世界，你不想去逛逛嗎？”
柳清歌突然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聲音沉了下來，眼睛盯着她：“你在隐瞞些什麽？”
“啊？什麽？你說啥？我聽不懂！”女孩打着哈哈，眼神游離。
“為什麽要拖延我去你家的時間？”柳清歌直截了當地問道。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那個，其實，乘鸾劍，我沒找到。”
路燈由紅便綠，但是兩人站在路口，沒有走動。
“那天你血流太多了，救護車一來我光忙着把你擡上去了，劍掉在地上……”女孩低下頭：“後來到了醫院我忙着辦手續，就也沒留意，後來你和我要劍我才想起來……我後來回去找已經沒有了。”
女孩盯着自己白色運動鞋的鞋尖：“……對不起那天對你撒謊了，我已經讓人去找了。”
他們周圍的人流漸漸稀疏了。良久，柳清歌出聲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應該說謝謝才對。”
這回是女孩沒吭聲了，柳清歌繼續道：“乘鸾我自己去找就好了，這些天多謝你的照顧，有機會醫藥費和衣服的錢都會還給你的。”
“……嗯。”
“那再見了。”柳清歌說着，伸出手在女孩的頭上拍了幾下，動作非常之僵硬。他也沒有多看低着頭的女孩，轉身向馬路走去。
然後他聽見女孩的大喊：“別過去！紅燈！！！”
柳清歌只看見眼前一片白色的燈光襲來，然後身後被人推了一把，他摔在地上，聽見了女孩的慘叫。
“我回來了……”
站在開放式廚房前做飯的男人微笑着回頭：“歡迎回……卧槽你怎麽了！”
女孩扶着柳清歌的肩膀，單腳跳躍着進屋，眼眶還紅紅的：“剛剛為了救一個不會看紅綠燈的傻逼摔了一跤，腳崴了。”
柳清歌：“傻逼是什麽？”
屋裏的成年男人皺了皺眉頭，把女孩從柳清歌手裏接過，直接把她打橫抱起抱到了客廳沙發上，女孩還在那裏痛呼：“疼疼疼大哥你輕點！你要弄死你妹嗎！”
大哥瞪了一眼女孩：“有你這樣不省心的妹妹，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弄死。”
女孩吐了吐舌頭，環顧了一下房子：“二哥呢，怎麽不見他人啊？”
“誰知道，一天到晚不見人影，鬼知道去哪裏混了。”大哥遞給女孩一杯溫開水，然後看向一旁站着的柳清歌：“這位……是你上次救下的那個穿古裝的人？”
“對！他叫柳清歌，現在是我小弟了！”女孩美滋滋地說：“他這段時間都要住我們家，還要負責照顧我的腿傷，so，大哥你去收拾一間房給他。”
大哥打量了一下柳清歌，然後低頭俯身在女孩的耳邊小聲道：“萱萱，你老實告訴哥哥，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大哥得到了妹妹的愛之捶打肚子肉：“當然不是！！！！”
是夜，疲勞的女孩已經睡下。柳清歌和大哥站在他們家別墅的小陽臺上，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相顧無言。
大哥嘴裏叼着一根煙，橘紅的煙頭在黑夜裏燃燒。他伸手夾住香煙，吐出一口白霧，對柳清歌幽幽道：“我去查過你了，什麽信息也查不到，像是憑空出現在那個漫展門口一樣。”
柳清歌盯着男人臉上與在女孩面前截然不同的兇狠神态，沒有說話。
“萱萱很喜歡你，自從……我已經很少看見她這麽喜歡一個人了。”大哥緩緩道，食指尖彈了彈煙灰，語氣漫不經心：“所以我不管你是裝的還是真的，還是有什麽目的，把你的狐貍尾巴夾緊了。”
他把快要燃盡的煙頭擰滅在煙灰缸裏，聲音平靜：“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柳清歌皺了皺眉頭：“你是要和我打架嗎？”
“……這棟房子是我們家兄妹三個人住，我是大哥沈涵，我二弟沈柏經常不在家裏住着，萱萱，沈萱是我四妹，還在上大二。剛剛我給你收拾了一間客房，二樓第二間，你困了就睡吧。”
柳清歌點點頭，突然道：“那……你們家老三人呢？”
“他啊，”沈涵拿起陽臺上的煙灰缸，走回客廳，只留給柳清歌一個背影。
“他死了。”
大哥沈涵，二哥沈柏，三哥沈垣，四妹沈萱。
師尊尊的家人出現啦！
冰妹你要緊張了，柳巨巨跑在你前面去見師尊家裏人了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