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月初四,天氣開始下雨,向嬷嬷在教邱若斐和邱若然禮儀之餘,也讓她們幫着齊氏準備七月初七的乞巧儀式。
“拜織女”這一儀式以少女、少婦為主,邀請的多是主辦者的鄰裏或者朋友。今年是邱府齊氏主辦的,需要提前給邀請對象送拜帖,還得準備好當天的祭品,安排好人手前後操持。
而七夕應節食品中,巧果也是十分有名,先将白糖放在鍋中熔為糖漿,然後和入面粉、芝麻,拌勻後攤在案上擀薄,晾涼後用刀切為長方形,最後折為梭形巧果胚,入油炸至金黃即成。更有手巧的女子,捏塑出各種與七夕傳說有關的花樣。
緒朝的街市已有七夕巧果出售,齊氏忙得抽不開身,幹脆就選擇了采買成品,邱若斐不能出門,這好差事就落在了邱若然頭上,出門前邱若斐塞了些銀子給她,示意她見機行事。
等邱若然回到邱府,先是把采買的物品與齊氏那邊的目錄一一确認過,才進了倉庫。忙完這些,已是夜晚,她拖着疲憊的身軀去找邱若斐。
邱若斐正窩在床上看從小丫環那沒收的話本,看得是津津有味。邱若然推門進來差點把她吓了一跳。
“妹妹辛苦啦!”邱若斐立馬起身去把門關上。
邱若然果然是帶了好東西回來的,臨近乞巧節,街上各種帶着節日氛圍的小吃也冒出了不少,而邱若然買回來的,多數還能存放一些時間。
她把東西放到桌子上,自己倒了杯冷茶咕嚕咕嚕喝了幾杯,才跟邱若斐說話。“今天正好是初四趕集日,街上可熱鬧了,人一多我就故意跟她們擠散,趁沒找到我之前買了這麽些好東西。啊對了!”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往懷裏拿出了個小木盒給邱若斐。
邱若斐接過木盒打開,裏頭放着的一把檀木梳,她本打算問邱若然,可邱若然那一臉不想說的表情,讓她似乎明白了是誰送過來的。
把梳子拿出來,果真又看到了熟悉的小紙條,邱若斐突然想起前世上中學的時候,那時很多學生都沒有手機,課堂上開小差做得最多的就是互相傳小紙條,還有心思細膩的同學,把跟每一個人的對話都貼在一個本子上,記錄下來。
邱若斐翻開字條,寫着:以梳為禮,接發同心。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把梳子,八個字,卻正好撥開了邱若斐心門的一條縫。
她感覺有什麽觸碰到了內心深處柔軟的地方,暖暖的。原來有一個人惦記着自己,是這樣的心情。
邱若斐把邱若然送出了卧房,然後也找了一本空白的小冊子,把前後幾次的紙條夾進去,等哪天再找什麽工具粘好。
雨一直下到七夕那天的下午才停,用來祭拜的庭院裏,人們忙碌地進進出出,看到逐漸放晴的天空,紛紛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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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若斐卻是有些不太開心,因為這一天齋戒。又要忙又要餓得頭暈眼花。尤其是桌上備置的茶、酒、水果、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通通都是只能看不能吃。
傍晚時分,邀請的客人們陸續到場,齊氏已在在庭院的長廊安排了不少桌凳,備了瓜果點心及好茶,供賓客們享用。邱若斐邱若然在一旁幫忙招待。
邱若然要八面玲珑一些,無論是少女少婦,她都能搭上幾句話,不失禮且恰到好處。邱若斐在一旁默默觀察,也有幾個小娘子過來尋她說話,邱若斐本也想好好交流,可她們言語間時不時要說一下關于她能嫁到關家這一件事的看法。或是羨慕嫉妒,或是酸裏酸氣的。
邱若斐內心很是無語,向嬷嬷就在附近,如果罵人了或者怼回去,怕是會被向嬷嬷重罰。只好輕飄飄地笑着回話道“得此一門好親事,的确是若斐的福氣了。”
事已成定局,說再多沒有任何意義,也改變不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祭拜儀式。
祭拜的桌上又有鮮花幾朵,束紅紙,插瓶子裏,花前再置個小香爐。衆人于案前焚香禮拜後,一起圍坐在桌前,朝着織女星的方向默念自己的心事。
邱若斐看了看漫天星河,心頭湧起一陣酸楚,其實來了這些時日,她始終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世界和這個身份,但前世已了結,她別無他選。所以即使并不認識織女星在哪,她也跟着大流祈禱了未來能順順利利。
儀式就這麽完成了,衆人三兩成群,吃着瓜果互相聊天。邱若斐和邱若然,在這天裏也被特允了能吃點食物。
終究是在人前,二人謹記着向嬷嬷教育的端莊得體,只吃自己面前的食物,而且哪怕再喜歡吃,也是淺嘗就作罷。
坐在邱若斐右手邊的是鄰家林府的嫡次女林喜瑩,二八年華,長得頗有幾分姿色。邱若斐猜她也是豔羨自己能嫁給關序亭的,否則也不會處處針對邱若斐,總愛把話題往關序亭上引。
“這待嫁的新娘子不好出門,可是錯過了外頭不少事呢。”林喜瑩這話一出,就有人探過頭來問她是有什麽消息,別藏着掖着趕緊說出來給大家知道。
林喜瑩見大家有些興趣,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才說,“聽說這未安城今年的新科進士,前幾日被人撞見鬼鬼祟祟進了怡芳齋呢,這大男人的,跑到胭脂水粉店裏做什麽喲?”說到最後還把尾調特意提高拉長。
不巧,未安城這一年考上的進士,只有關序亭一個。
邱若斐看着這些被林喜瑩起了個話頭就發散了好幾個後續版本的古代女子們,有些無語,難道就不能是給自己家人采買嗎?她的疑惑有人問出了聲,得到的回答是,“他家的仆人也不少,采買還需要他親自去嗎?況且他那天是空着手出來的,看到的人還說他臉頰耳朵很紅,肯定是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就像毛線團的線頭突然被扯住拉開掉在地上,慣性把線越扯越遠。這群女人的話匣子已經關不上了,越說越離譜,從懷疑這位新科進士密會怡芳齋老板娘到他私下有塗脂抹粉扮女人的怪癖好等等,總之都說得言之鑿鑿,仿佛自己就在案發現場看了整個過程。
林喜瑩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挑釁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邱若斐,不過邱若斐并沒有表現得如她想象般害怕或是驚恐。
笑話,邱若斐好歹也是在現代社會歷練過的,雖說沒有一眼識人的功力,但關序亭這個人一看就不像是會做出這些事的,而且怡芳齋也是有賣梳子的,再對上時間恰好也是前幾天,搞不好他那天是親自去給自己挑選七夕禮物也說不定呢,這麽一想,邱若斐心裏有些美滋滋。
更何況,這些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關序亭這三個字,連關家都未說過,自己若是開口辯駁,可不就上了套了。
林喜瑩看邱若斐并沒有接過那些人的話茬,又主動來跟邱若斐說話,“若斐,你的陪嫁丫頭選好了嗎?”
邱若斐在原身模糊的記憶裏,對這個林喜瑩還是有幾分印象的,只是兩個人關系并沒好到能聊這些的地步,于是她轉過頭,眼神望着林喜瑩,卻沒說話。
林喜瑩接着又道:“我聽說啊,這陪嫁丫頭定是要選聽話懂事的,但我瞧着你們家這些個,都不像安生的,你到時候可要注意啊。”說完用袖子捂住嘴還笑了幾聲。
“喜瑩妹妹目前不是待字閨中嗎?怎麽對這些婦人之事如此了解?你不說,我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呢,慚愧了。”邱若斐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件事,怎麽的還有陪嫁丫頭這麽封建的事情,按這情況,很有可能還不止一個。
邱若斐是有點接受了自己這份包辦婚姻沒錯,但突然跟她說,她未來的丈夫會有很多其他的女人,且這些人還是合法的,甚至還有部分是從邱府這邊挑好了一起送過去的那種,她暫時無法接受。
早已習慣了前世現代社會的一夫一妻制,一聽到三妻四妾,邱若斐還是有些難忍。但她在宴上不可以表現出來,甚至不對勁的神情,都最好不能有。
沒等到林喜瑩的回答,她起身去找在和人研究星星的邱若然。
心裏卻是盤算着,或許要打聽一下這方面的消息,若是能找機會溜出去見見關序亭,當面問問他的看法就更好了。
七夕一過,向嬷嬷的教習越發細致了起來,據說是七夕那天的宴上,邱若斐表現得不是很好,可向嬷嬷又沒有詳細說,只是在一言一行上的規矩,要求更加嚴厲。
這可苦了邱若斐,她和從小生活在此的邱若然不同,邱若斐內殼早就換了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前現代人,這些細到邁出的步伐控制在多大步的規矩禮儀,實在是難了點。再加上她還從未吃飽過。人一餓,就容易沉不下心,就容易出錯,出錯了還得受罰,苦不堪言。
連續近五六天,她和邱若然都沒能在夜裏溜出去找吃食,皆是因為白日裏太累的緣故,幸虧之前的幹糧還有剩,就這麽将就支撐着。
七月十五一早,邱若斐被告知還是要去靈瑞寺上香,所以不能出門竟是沒有包括去寺院。她前一天跟着向嬷嬷精神緊繃了一天,還以為趁着其他人去上香自己能睡個懶覺,結果還是悲催得需要早起。
應是中元節有法會的緣故,靈瑞寺這天的香客瞧着是格外多,簡直快跟鬧市有得一拼。邱府一行人依舊是那個小僧人帶路,倒不至于被擠得過于厲害。
偏院已無空房供人歇息,法會結束齊氏就帶着衆人回府。
邱若斐在下山的臺階上被人微微撞了一下,她回過頭那個人已經走遠,神形像是上次在靈瑞寺敲窗的丫環,低頭一看,手上竟被塞了紙條,看來又是關序亭安排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巧果制作參考了一點中國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