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憶

馬車中, 月竹緊緊抓着葉蓁蓁的衣袖,勉強用半個身子擋住她,整個人都在發抖。葉蓁蓁不知道陳何要帶自己去哪裏, 但她覺得, 此刻已經由不得自己來說答不答應。

“可否告知是誰要見我?”

望着小姑娘雖然害怕依舊強裝鎮定的樣子, 陳何甩了甩拂塵,微微一笑:“姑娘放心, 那位只是想見你一面, 問幾個問題。”

葉蓁蓁從陳何的神秘語氣中猜測, 要見自己的很可能是崇光帝, 她沒再說什麽, 只道:“公公請帶路吧。”

陳何對她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毫不意外,挑了挑眉, 吩咐帶來的侍衛跟在馬車後。

馬車重新上路,只是改變了方向,去往皇宮。葉蓁蓁正在考慮一會兒面聖的時候該怎麽說,馬車卻再次停下了。

看車窗外的情景應當還是在街上, 葉蓁蓁滿臉狐疑,向外望去,只見陳何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黑衣人,為首一人身材極瘦, 十分高挑,卻怎麽看都是一個女子。

他們似乎正在對峙。

黑衣女子攔在陳何的馬前,聲音仿佛夾着冰雹:“陳公公, 殿下有命,要我帶這女子去別苑。”

陳何皺起眉,“影七姑娘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帶她去皇宮見過陛下,很快就會把她送到殿下面前。”

黑衣女子一手扣在自己腰間的刀背上,神色十分冷漠,威脅道:“殿下要立刻見到她,陳公公若有異議,自去跟殿下禀報。”

陳何見她沒有留一點商量的餘地,頓時明白了她背後之人的意思,道:“也罷,請轉告殿下,陛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見見這個對他來說很特別的人。”

黑衣女子目送陳何帶着侍衛離開,直到那些人連影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才帶着幾個黑衣人來到馬車前。

“在下影七,太子殿下請姑娘到別苑一敘。”

葉蓁蓁怔了一瞬,影七似乎沒打算等她開口,半帶威脅的命令李海駕車。李海剛剛受過驚吓,回過神來就看見影七兇神惡煞地看着自己,本來想說什麽也給忘了,于是稀裏糊塗地按着影七的命令将馬車趕到了位于京東的別苑。

葉蓁蓁被帶下馬車,又在別院裏走了一段路,最終來到一間滿是淡雅熏香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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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七十分沉默,沒有必要幾乎不說一句話,她們到了,月竹便被跟來的兩個黑衣人帶走。

葉蓁蓁心裏一慌,追問道:“你将她帶去哪?”

影七退到門口,不帶任何情緒說道:“殿下在裏面等你。”

她只說了這簡短的一句,便關上門,葉蓁蓁看着房間裏四周空落落地擺設,有點懵了。

楚淩淵究竟要幹什麽?

她繞過橫在面前寬大的屏風,朝裏間走去,這間房裏別有洞天,屏風後便是一道門,她打開門後,面前又出現一道連廊,幽長的連廊兩旁種了許多種類珍奇的花,連廊盡頭的門開着,裏面隐隐傳來貓叫聲。

葉蓁蓁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走進門才看見房裏真的有一只通體雪白,皮毛油亮的貓。看見她這個陌生人進來,白貓沒有怕生躲起來,反而圍上來喵喵叫了兩聲,葉蓁蓁對這種軟乎乎愛粘人的動物實在沒法抗拒,忍不住蹲下把它從地上抱起來。

“小貓咪,你叫什麽名字呀?”

她逗弄兩下貓咪,摸了摸它的胡須,那貓高冷的伸開爪子拍開她的手,不情願地掙紮起來,葉蓁蓁嘴角抽了抽,只得把它放下。

影七說楚淩淵在這裏等她,她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人,這裏是最後一個地方了。葉蓁蓁好奇地繼續往裏走,終于在一張紫檀木榻上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殿下……”

她走近了,才發現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修長的眉峰緊緊皺起,仿佛連夢裏都是不開心的。

他沒有反應,她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來,楚淩淵的側臉完整的展現在她眼前,蓁蓁湊近去看,上面真的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了,胎記消失,是不是代表他的毒已經解了?

她用手撐着下巴,等的無聊了,情不自禁打起了小哈欠,白貓不知何時繞到她腳邊,緊挨着她的小腿蜷起身子睡得香甜。

葉蓁蓁等的犯困,眼淚都在眼睛裏打轉,榻上的人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只是這反應似乎大了些。

只見楚淩淵不知剛才沉入了什麽樣的噩夢裏,一雙眼睛睜開,眼裏滿是紅血絲,那雙眸子裏倒映出的情緒猙獰而慘烈,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破壞毀滅。

葉蓁蓁被那雙眸子突然拽進了絕望的情緒裏,無意識地發出一聲輕喃:“哥哥……”

明明是極其微弱的聲音,楚淩淵卻因此清醒了,他眼裏的情緒一點一點恢複平常,直至全部消失,又變為冷冽。

“葉蓁蓁?”

他伸出一只手觸碰到她臉頰上的皮膚,心中的渴望沒有被滿足,反而變本加厲的想要得到更多暖意。

于是他長臂一伸将面前纖細的身影整個按進懷裏,執拗的話音一遍遍在她耳旁響起:“葉蓁蓁,我本想放了你,但……”

“是你自己要來燕京,別怪我,別怪我。”

葉蓁蓁被他抱着,呼吸不暢,聽着耳邊那不停歇的宣告聲,頭漸漸變得昏沉沉的。

楚淩淵這是幹什麽?聽他的話也不像是不記得自己了,這半年多他發生了什麽,看起來竟然比以前還像個瘋子。

她憋悶的難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輕聲問道:“哥哥,你到底怎麽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聲哥哥叫出口,楚淩淵反而一臉冷漠地推開她,他臉上所有掙紮的情緒都瞬間不見了。

“葉蓁蓁,你見了孤為何不跪?”

“什麽?”

葉蓁蓁懵然的表情挂在臉上,心想燕京難道真的恐怖如斯,不過半年多,楚淩淵真的就瘋了。

“你……要我跪嗎?”葉蓁蓁再次确認,只見面前的人挑起冷傲的嘴角,薄唇輕啓:“孤是太子,你敢不跪?”

葉蓁蓁:……

“不敢不敢,殿下萬安。”

葉蓁蓁拿出了從小哄着楚淩淵的耐心,在他面前盈盈下拜,她心裏面諸多疑問,但楚淩淵這個樣子顯然沒辦法解答,只能等他神智恢複正常才能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楚淩淵很滿意她的乖巧,招手讓她過來,道:“你若聽話,孤便讓你做太子妃,每日陪着孤。”

太子妃?葉蓁蓁倒抽一口涼氣,她多想狠狠搖醒這個人,他們可是兄妹,兄妹啊!

“殿下,蓁蓁配不上你。”

楚淩淵将她全身上下掃了一眼,得出結論:“确實配不上。”

葉蓁蓁不得不乖順:“就是就是。”

“不過你的臉還算能看,人也比那些世家女有意思,勉強為之,亦無不可。”

葉蓁蓁:……

她無法與這個時候發病的男人争辯,索性閉口不言。

誰知道即使這樣楚淩淵還是不肯消停,用一根手指勾起她的頭發,“今日在公主府,你可是在勾引孤?”他的氣息拂在耳側,微熱,有些癢。

葉蓁蓁欲哭無淚:“蓁蓁不敢。”她在心裏祈求楚淩淵快點恢複正常,他這個樣子,兩人根本沒辦法交流。

沒想到楚淩淵不止不信她的話,還靠得越來越近,薄唇幾近貼上她的耳朵,低啞說道:“孤接受你的勾引,只是你的手段太稚嫩了些,你該這樣……”

葉蓁蓁瞪大眼睛,她感覺耳朵上傳來一陣濕潤,還有一點輕微的刺疼,她心亂如麻,一動也不敢動。

“殿,殿下,你……”

葉蓁蓁就像是失語了一樣,一直重複這些無意義的字,可楚淩淵并未因為她心亂而放過她,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強行讓兩人面對面。

他的唇離得越來越近,葉蓁蓁閉了閉眼,終于在他觸上來的那一刻掙脫了桎梏,把頭朝一邊偏了偏。

她沒看見楚淩淵那一瞬間眼底洶湧的暗色,就在她喘息一會兒,準備找個托詞解釋之時,楚淩淵已經放開她,起身走到一旁。

“你都看見了。”楚淩淵背對着她,聲音聽着有些蕭瑟。

“看見什麽?”葉蓁蓁一時沒跟上他的變化,呆愣愣地問。

“我回到燕京後發生了一些事,導致神智混亂,如果你怕,現在就可以離開。”

葉蓁蓁沒想到他這麽直接,驚訝的情緒寫在臉上,同時又有幾分委屈:“這麽說哥哥還記得我?”

楚淩淵轉身,道:“記得,只是……”

只是記得那種刻進身體裏的感覺,卻不能完整地記得她的人。葉家來到燕京時,他接到了影七拿來的密報,只是看見她的名字,他便有一種不能呼吸之感,期待、渴求,或者是悸動。他也分不清楚,只知道這個人必定是屬于他的,哪怕現在不是,将來也一定是。

葉蓁蓁自行在腦海中給他補足了難言之隐,問道:“是因為哥哥中了毒,解毒時出了什麽岔子,所以才忘了以前的事?”

楚淩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算是吧。”

“那方才……”葉蓁蓁想起他的暧昧舉動,有些難以問出口。

楚淩淵是記憶混亂,卻不是腦子壞了,方才的事發自于心,他怎麽會不記得?只是看葉蓁蓁的樣子,她似乎一時還接受不了。

“我不記得。”

與其費盡心機向她解釋,反而引起她的厭惡和恐懼,不如便讓她真的以為他不記得。

他要把這張網織的再密一些,然後一點一點收緊,總有一日,她會習慣的。

聽到楚淩淵的回答,葉蓁蓁顯然松了一口氣,兩人坐到夕陽将近,葉蓁蓁看了眼天色,終于想起這不是在揚州,自己還是要回家的。

“哥哥,我該走了。”

楚淩淵并未阻攔,只是說起今日陳何攔路的事。

“除了我,皇宮裏任何人召見,你都不要去,我會派暗影跟着你,有什麽異常,他們會傳消息過來。”

兩人曾經的親近讓葉蓁蓁無法對這個人産生絲毫懷疑,她覺得楚淩淵哪怕不記得還是想要保護她,于是對于他派人跟蹤自己的事沒有任何意見。

她的乖巧讓楚淩淵産生了一絲猶疑,是不是真要把這樣一個幹淨的人扯進漩渦裏。

但随即,他便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

“如果有急事尋不到我,就來別苑找今日接你過來的影七。”

他的囑咐,葉蓁蓁都記在心裏。楚淩淵再次叫來影七,吩咐她送葉蓁蓁回家。

與楚淩淵告別後,葉蓁蓁在馬車上見到了月竹,她已經趴在車上睡得流口水,蓁蓁沒有叫醒她,靠在車上想着今日的事。

榮歆公主的态度讓人看不透,還有崇光帝突然的召見,他為什麽會注意到自己?

至于楚淩淵,她相信他不會傷害自己,但重逢之後,這個哥哥身上迷霧環繞,讓她心裏疑惑重重。

她站在他身邊,卻覺得自己處在深淵邊上,仿佛随時會有一雙操縱命運的手将她拖進去。

她不由看向窗外,想知道楚淩淵所說的暗影究竟在哪裏,可惜街上人聲鼎沸,熱鬧極了,她什麽也看不出來。

影七将葉蓁蓁送回葉家便離開了,葉蓁蓁叫醒月竹,兩人一進門,就看見焦急等待的柳氏。

“娘親,你怎麽在這裏?”

柳氏見到她,半是關心半是數落道:“怎麽才回來?我聽說葉氏的嫡女早就歸家了,你到哪逛去了?”

葉蓁蓁當然不敢說出實情,讨好賣乖道:“我見街上熱鬧,就讓李海繞路看看,結果他對燕京不熟悉,便迷路了,現在才找回來。”

柳氏氣的擰她的鼻尖:“你呀你,從前也是聽話得很,怎麽到了燕京這麽多的花樣,真是越大越不好管。”

柳氏說着,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葉氏的族學放寬了限制,你爹說要把你和懷钰送去,明日我要去一趟葉氏,再拜見一次老太君,免得讓人覺得我們禮數不周。”

葉氏族學?

葉蓁蓁眼中浮現陰霾,那豈不是以後要常常與葉靜怡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事實上哥哥的神經病程度就連作者也分不清他啥時候是正常的(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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