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懲戒

三月初, 天氣回暖,正是葉氏族學開放的時候。葉家的馬車上,葉蓁蓁和葉芊芊依次走下來, 最後跳下來的是葉懷钰。葉家大房的兩個姑娘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 因此這次入學便沒有來。

她們三人剛一下馬車就被書院的人請進去, 葉懷钰作為葉家唯一送來的男丁,很快就與蓁蓁她們分開, 被帶到男子書院。

葉蓁蓁和葉芊芊則跟着書院的下人來到女子書院, 族學特地辟出一個院子, 請了女先生來給葉家的姑娘授課。

兩人進門後沒有受到太多的圍觀, 不少葉氏嫡系的人對她們這種旁支來的已經習以為常, 态度既不熱絡,也不過分輕視。

她們随便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葉蓁蓁剛剛拿出紙筆就看見自己前面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人,雖然只在葉氏見過一面,但這姑娘給她的印象還挺深的。

“姐姐有事嗎?”葉蓁蓁禮貌地問。

葉靜香好奇地打量她,湊到她面前小聲說道:“你心還挺大的嘛, 我聽說太子當衆調戲你,現在整個燕京都傳遍了,怎麽你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跑來上課。”

葉蓁蓁驚訝:“有這種事?”

葉靜香攤攤手,以為她不信, 道:“你等着啊。”随即她高聲叫她的名字:“葉蓁蓁。”

只見她聲音剛落,所有人都動作一致的看向她們,然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哪個是葉蓁蓁啊?”

“是她嗎?瞧着年紀也不大, 唉,她好瘦啊,是不是太子喜歡這個類型的,我要不要吃胖一點啊?”

“你們猜她臉上化妝了嗎?皮膚好好啊,看着又白又滑,還有還有,她身上穿的什麽料子呢?看着好輕盈。”

“哎呀呀,你都把話題偏到哪去了!太子對她另眼相待,會不會娶她做太子妃啊,那咱們不就沒有危險了。”

“不可能,她身份也不夠呀……”

諸如此類的話還有許多,葉蓁蓁好不容易消化掉自己在貴女中出了名這個事實,又聽葉靜香神秘兮兮地問:“妹妹呀,你偷偷告訴我,太子他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啊,那些死了的宮人可別是他虐待致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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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蓁無奈道:“姐姐消息這麽靈通都不知道,我哪裏會知道呢?”

葉靜香言之鑿鑿:“可他對你不一般啊,傳言在公主府,太子抓着你的手不放,還讓你喂他喝酒,從前若有女子敢離他這麽近,早就身首異處了,妹妹啊,不是我說,那日我一見你,就知道你與她們不一樣,果真……”

葉蓁蓁嘴角一抽,只能打斷她的話:“姐姐先別說了,有人來了。”

葉靜香聽她的話望向門口,見到走進來的葉靜怡,冷漠的直撇嘴,待看到葉靜怡身邊那人時,她疑惑地發出聲音:“她怎麽也來了?”

葉蓁蓁看向葉靜怡身邊的女子,見她也在看着自己,且目光中還有一種隐隐的敵意,不由蹙眉。

這人她上一世沒見過,也不知她的敵意因何而來?

她看見葉靜香臉上詫異的表情,開口問道:“姐姐為何這麽驚訝?”

葉靜香再次打開了話茬,“你不知道吧,那個不是我們葉氏的,她是賀氏的姑娘,名叫賀依蘭,是葉靜怡的好姐妹,也不知怎麽到我們葉氏的族學來了。”

兩人說話間,葉靜怡已經帶着賀依雲往裏走,她們的位置就在正中間,離授課先生很近,一看便知與其他人不同待遇。

葉靜怡朝蓁蓁笑了笑,放下東西後帶着賀依蘭走過來,像是要介紹她們認識,麻煩一來就是兩個,葉蓁蓁還不能躲,只能笑着與她們打招呼。

葉靜香就直接多了,陰陽怪氣地說道:“賀氏沒有族學嗎?竟然委屈賀姑娘到我們這小地方來讀書。”

賀依蘭有些怒,但不知為何生生忍住了,葉靜怡不贊同地皺眉:“靜香,你別說了。”

葉靜香冷笑一聲,轉過身去不理她。

葉蓁蓁則一臉懵懂,像是不知道她們為何突然不高興了,她對于賀依蘭隐晦的注視十分在意,可惜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找不出兩人的交集,她總不至于是跟葉靜怡關系好就如此敵視她吧。

女先生拿着一卷書進來,她們終于回到自己的位置,葉蓁蓁總感覺那個賀依蘭在偷偷看自己,她細想之下,覺得這兩日自己最顯眼的事不過就是去公主府赴宴,還有那個在貴女之中瘋傳的留言。

太子看上她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

可是這些貴女不是害怕楚淩淵嗎?難道這個賀依蘭喜歡楚淩淵,所以得知他看上自己才會特別生氣,葉蓁蓁覺得某一瞬間自己的心裏産生了一股不明的情緒,可惜快的讓她抓不住。

她們女子書院每日只安排了上午的授課,等到女先生離開,姑娘們陸續走出書院,到了門口各自登上自家的馬車回家。

葉蓁蓁本以為今日就該平靜的渡過,誰知到了門口卻看見了一個她不想見的人。

沈皓安等在葉家的馬車附近,神态十分焦灼,看見她走過來,急忙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朝她走來。

“蓁蓁妹妹,你……”他一時難以将心裏話說出口,重新組織語言,說道:“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還好嗎?你別怕,我,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

葉蓁蓁滿目狐疑:“沈公子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沈皓安急切說道:“我是說,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能勉強你,你不要怕,就算葉氏保護不了你,我也會,也會想辦法,大不了我回去就告訴父親,讓他去葉家提親。”

身後傳來一聲玉石落地的脆響,葉蓁蓁回過頭,發現葉芊芊的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蒼白,看她的眼神紅的駭人。

葉蓁蓁關心地問:“六妹妹,你沒事吧?”

葉芊芊握緊拳頭,沉默地搖搖頭,沈皓安不滿她打斷自己對葉蓁蓁訴衷情,說道:“表妹,你若不舒服,可以先回馬車裏去。”

葉蓁蓁并不想在這裏面對他,于是趕緊說道:“六妹妹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沈公子,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做沒聽見,告辭。”

沈皓安急了,攔在她面前,道:“蓁蓁,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必再隐瞞了,我知道你對我的……”

葉蓁蓁煩了,冷聲問道:“沈公子知道什麽?難道我會不知自己的心思?”

沈皓安不解地看着她,似乎沒想到她會這般絕情,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淡雅的荷包,一臉難過地問:“蓁蓁,你是不是不信我,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留着的。”

葉蓁蓁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身後一聲壓抑的啜泣,只見葉芊芊已經甩開她的丫鬟,獨自跑上馬車。

蓁蓁頓時想明白了,這荷包應該是葉芊芊送的,她只得無奈地告訴沈皓安:“沈公子,你弄錯了,荷包不是我送的,不怕告知沈公子,我壓根就不會繡什麽荷包。”

葉蓁蓁說罷也上了馬車,沈皓安呆立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荷包。

原來不是她,是他會錯意這麽多年,他還是一廂情願,葉蓁蓁的眼裏從來就沒有他!

他急走幾步想要追上葉家的馬車,但也只是徒勞,那只荷包被他捏在手心裏,丢也不是,留着更覺煎熬,偏偏這個時候,他丢了這麽大的臉面,還是忘不了那個女子。

一聽到太子看上她的傳聞,他不顧一切地來找她,但她卻視他如猛獸,對他冷言冷語,毫無溫柔。

“葉蓁蓁,我真的這般遭你嫌棄嗎?為什麽你不喜歡我?為什麽我還不知羞恥地想求你看看我……”

馬車上,葉芊芊把臉埋起來,哭聲悶悶的,聽起來并不好受。

葉蓁蓁這幾年與她不算親近,但也是自家的姐妹,放着她不管心裏過意不去。

她想了想,此時不能貿然開口勸導,于是換了個思路,問道:“六妹妹是因為剛才摔碎的镯子而哭嗎?看你這麽傷心,不如我們讓李海駕車到城東的珠寶鋪子,我送你一個镯子好不好?”

她當然知道葉芊芊不是為了镯子哭的,但這話到底不能挑明,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私下給沈皓安送荷包,若是被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葉芊芊不知道是否聽懂她話中的意思,又哭了一會兒,拿出帕子抹了把臉,然後擡起頭,一雙兔子眼睛瞪着葉蓁蓁,吸了吸鼻子,威脅道:“不許你說出去!”

葉蓁蓁連忙保證自己不會往外說,順便逗逗她:“那還要不要镯子?”

“要,我那是一對的!”

葉蓁蓁在心裏算計着荷包裏的銀子夠不夠,她想起楚淩淵臨走時交給她的發釵,忽然覺得後悔,早知道就偷偷去揚州的井下金庫搬一點金子出來,不然也不至于給葉芊芊買完镯子,自己就荷包空空了。

馬車停在珠寶鋪子門口,葉芊芊在車上整理一番,此時臉色也恢複正常,只是眼睛格外的紅,兩人一下車,受到老板的熱情招待。

“二位姑娘想買些什麽,小店的首飾都是時新的,二位這邊請。”

他一看馬車便知她們是富貴人家,因此态度十分殷勤,葉蓁蓁不敢讓老板知道自己囊中羞澀,于是客氣說道:“老板你忙吧,我們先自己看看。”

葉芊芊到了櫃臺邊上,在一盒子擺出來的玉镯裏面挑選,色澤太豔麗的她也不看,一眼就挑上了一副水青色的玉镯,葉蓁蓁為了避免她去選別的,趕緊問夥計:“這副镯子多少錢。”

夥計笑嘻嘻的報價:“姑娘,這對玉镯是新貨,燕京城裏也沒幾件,二位第一次光顧小店,便收您一百兩吧。”

一百兩……

也不是很貴,但葉蓁蓁還真拿不出來,她爹這幾年雖然與鹽鐵打交道,可卻恪盡職守,從沒有中飽私囊,并且時常告誡她不要驕奢。

葉蓁蓁身上滿打滿算也就六十兩散碎銀子,她給葉芊芊使了一個眼色,希望她換一個。

葉芊芊也不是非要非難她,于是便要把镯子放下,這時她們身後卻傳來一道譏諷的笑聲。

“我說是誰,原是揚州來的破落戶,怎麽?買不起镯子,是不是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哭兩聲啊?”

葉蓁蓁一聽便知,這人是沖着她來的,看相貌穿着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但憑着那幾分眼熟,葉蓁蓁也能猜到是在公主府赴宴那日見到的貴女之一。

聽她言語中的意思,似乎也不把太子放在眼裏,很可能是出身燕京某個勢力龐大的世家。

果不其然,她打量對方時,那姑娘的丫鬟便兇惡地說:“瞪什麽瞪?說的便是你們,不買東西就讓開,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什麽人?”

夥計怕引起事端在葉蓁蓁身邊悄聲提醒:“姑娘還是快走吧,這位是章氏的嫡姑娘,當今太後的侄孫女。”

葉蓁蓁也沒想到不過是陪着葉芊芊來散散心買個镯子,就能碰上章氏的嫡女,這位來頭很大,且确實不需要害怕楚淩淵,她不想招惹麻煩,拉上葉芊芊的手就往外走。

“站住。”

葉蓁蓁皺了皺眉,停下腳步問道:“章姑娘還有事?”

章瑤佳傲然說道:“看在你還算懂事,我提醒一句,哪怕太子看上了你,以你的身份也做不了太子妃,陛下已經決定,要選賀氏女做太子妃,你這樣的,就算仗着一副好顏色,也只配當個妾。”

章瑤佳一席話說完,正要好好觀賞葉蓁蓁失落絕望的臉色,卻不想一道勁風撲面而來。

啪。

她捂着臉滿眼的不可置信,正想着葉蓁蓁這個狗膽包天的竟敢打她,卻驚駭地發現葉蓁蓁還站在門口,看着她的神情驚訝極了。

“到底是誰?滾出來。”

章瑤佳憤怒地吼了一聲,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黑衣女子将長發高高束起,腰間挂着一把刀,看她的眼神比冬日的冰雪還要冷。

“你,你想幹什麽?”

章瑤佳有一絲緊張,她曾聽家中長輩說過,太子有一支名為暗影的死士,專門用來暗殺與他作對之人,朝中的幾位官員還有宮裏的一個權宦,都是這般神秘消失的。

“妄議殿下私事,你該當何罪?”

影七的聲音依然如那日葉蓁蓁聽到的一般,沒什麽情緒起伏,章瑤佳卻吓的連連後退,她還想保住自己最後一絲顏面,于是強撐着說道:“你憑什麽打我?就算是殿下也無權私下懲戒我,我要進宮面見太後。”

她其實也有一點心虛,太後就算對她有幾分寵愛,應當也不至于公然為此開罪太子,這幾年已經有世家暗中倒向崇光帝,尤其在太子出現後,太後哪怕為了維持穩定,也不會為這一點小事去找太子算賬。

她心裏越想越後悔,但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覆水難收,她還是得咬牙撐着。

影七聽見太後兩個字,臉上也沒有絲毫變化,她冷聲說出事實:“殿下就在外面,你的話他已經聽見了。”

太子那個兇神在外面,他還聽見了自己對葉蓁蓁說的話?

章瑤佳終于撐不住了,她感到一絲崩潰,想到馬上要出去面對那個男人,更是雙腿打顫。

她想跑,影七卻不會讓她跑,單手拎住她的衣衫将她拖到鋪子外面的華麗馬車旁。

葉蓁蓁拉着葉芊芊的手也跟着出去了,珠寶鋪子的老板怕招惹是非,連忙吩咐夥計關門。

此刻章瑤佳渾身發抖站在馬車旁邊,影七躬身說了句什麽,馬車車窗的簾子被拉開一個角,略顯蒼白的手依舊好看,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車窗上,讓人緊張地忘了呼吸。

“聽說你要告孤的狀?”

那聲音低沉悅耳,好聽極了,章瑤佳卻顧不上聽,只會傻傻地搖頭。

“你猜,如果孤殺了你,太後會不會讓孤給你抵命?”

一個殺字,讓章瑤佳差點癱坐在地,她想起自己聽到的種種關于太子的事,那時她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才意識到這人有多瘋狂,惹上了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她哪裏還顧得上面子,連哭帶求說道:“是小女不懂事,不該妄議殿下婚事,殿下饒命,饒命……”

楚淩淵好整以暇地聽了一會兒,卻并不滿意,他聲音淡淡道:“你說她只配做孤的妾室,不如你來求求她,她一高興,孤說不定會放過你。”

章瑤佳顫抖的轉過身,眸中的恨意如有實質,葉蓁蓁知道她不是真心求饒,但楚淩淵既然這般說,應當是眼前這個人真的很麻煩,他不想輕易放了,卻又不能殺。

她在心裏權衡了一會兒,主動開口替章瑤佳說了句話:“殿下,章姑娘已經知道錯了,請殿下從輕責罰。”

沒多少真心,但也給了兩方一個臺階下,楚淩淵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選,滿意地勾了勾唇,吩咐影七去解決。

影七得到命令,上前抓着章瑤佳的手臂又打了她兩巴掌,此事終于揭過。

葉蓁蓁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正打算向楚淩淵告辭,就聽見馬車裏傳來男人慵懶低沉的聲音。

“葉蓁蓁,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今天雖然沒有雙更,但也是肥肥的一章,大家不要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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