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4.44
月光伴着昏黃色的燈光,籠罩着這個半人高的皮影劇場。
隔着白布的黑色皮影慢慢地活動起來,它們像活人一般,很靈活,可以做出各種與自己造型相符的動作。
一個個人和一個個不同的動作,編譯着一個故事。
季糖愣在原地,凝望着這座皮影劇場許久。
當年說好要給伴奏或配樂的人,或許早已死去。只剩下沉默的皮影在認認真真地演繹故事。
數年紛亂的戰火,仿佛在這一瞬間被無聲晃動的皮影凝縮成靜谧的時光。
季糖靜靜欣賞起這部皮影戲。
這皮影戲大概是講了一個戰士,在外作戰多年,歷經無數波折,終于回到家的故事。
季糖看到一半,突然看見身旁來了一個人。
他轉過頭,瞳孔驟縮。
本應在養老院的老人不知何時來到季糖身邊,他坐在搖椅上,搖着蒲扇,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皮影戲,滿是風霜的臉盡是平靜。
“傅建國爺爺”季糖喚道,對方沒聽見,繼續搖着蒲扇。季糖想伸手去觸碰對方。但發現對方呈半透明,根本觸碰不到。
季糖的手機突然在口袋震動起來,他拿起電話一看,是養老院的護工打來。
季糖因為以後還想來養老院看望,院長索性讓他留個電話下來,有什麽活動便邀請季糖來玩。
院長的聲音在手機中的響起,很平淡,帶有點苦澀。
“傅建國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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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季糖拿着手機的手一顫。
院長:“嗯,護工去他房間裏送藥時,意外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我們也不太意外,醫院已經确認他活不過一周,便讓他回家休息。只是沒想到會走得這麽快。”
季糖側眸,淡淡地瞥一眼身旁老人的靈魂。
老人坐在月光與路燈中,像一抹淡淡的光,随時都會消散。他那雙早已渾濁的眼睛,靜靜盯着晃動的皮影戲,像穿過數年轟轟烈烈的時光,終于看見自己所期望之物。
老人搖着蒲扇,一邊用戲腔輕輕哼起古老的曲。
“陽月南飛雁。”
“傳聞至此回”
戲腔帶有老人獨有的複古感,聽起來令人回味無窮。
季糖似乎明白起什麽。
等到打完仗,回到家。
傅臨山演皮影戲。
而傅建國為皮影戲配樂。
一起來演繹給他們的家人看。
誰都不能少。
“我行殊未已”
“何日複歸來”
一首曲而至,皮影戲結束了。
戲中的戰士歷經萬裏波折,終于回到家。
戲外的人也回家了。
傅建國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最後,他微微仰起頭,看見皮影戲幕布後的傅臨山。
男人站在路燈之下,身形依舊英俊高大,無數鮮血再也無法為他帶來歲月的增長。他擡起眸,忽然瞥見坐在自己不遠處的弟弟。
老人也看見傅臨山。
兩人的視線,穿過泛着粼粼月光的地面,終究彙聚在一起。
光芒将老人籠罩住,越發越明亮,比那時的戰争任何一場炮火都要明亮。
老人張開嘴,說出那個六十六年未有機會說出的字。
“哥。”
話音剛落,老人的身軀徹底變得透明,最後化成白光,像飛雪般向星空飄散而去。
傅建國走了。
季糖的手機傳來院長的聲音:“季糖先生,您在聽嗎”
季糖:“在聽。”
“您送給老人的那盆長壽花,我們會幫您照料好的,以後記得經常來玩。傅建國走了,這裏只剩下六名老人,全是老兵。”
“嗯。”季糖站在路燈之下,單手插着口袋,任由光芒給自己蒙上層光暈。
他揚起唇角,眼裏盡是柔和的笑意。
“不過,您說的不對。傅建國爺爺沒有走。”
“他只是回家啦,回家看皮影戲了。”
“”院長聽不太明白季糖的意思,沒有說話,而是和季糖告別,便挂斷電話。
季糖放下手機,奔向不遠處的傅臨山。
傅臨山為了這場皮影戲,特地換上箱子裏的軍裝。
男人穿軍裝的模樣很好看,緊致的布料一絲不茍地包裹住他的身軀,帽檐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落下一抹陰影,使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
季糖瞅了他一眼,誇贊道:“你做的皮影戲很好看。”
男人一邊把零零散散的皮影戲道具收拾好,然後放入那個大箱子裏,沒有回答季糖的話。即便他換上軍裝,那種冷冰冰的氣質仍是不改。
季糖幫忙把箱子揣起來,然後繼續找旅館。
男人跟在季糖背後,他突然輕輕地俯身,低聲對季糖道:“謝謝。”
冰冷的氣息噴灑在季糖頸脖中,徹底染紅白皙的皮膚。季糖臉一紅,想推開對方,卻看見對方變成了兔子,啪叽一聲掉在地面。
軟噠噠的兔子布偶,靜靜地躺在地面寬大的軍帽中,毛茸茸與軍裝,在暖黃色的路燈中顯得特別溫馨。
季糖無奈,只能将裝有兔子的軍帽拿起來,放在箱子上。兔子怕摔下來,便緊緊地扶住帽檐。
他走了半時,終于在看見一家旅館。他迫不及待地訂好房,然後入住。
他進入房間,剛一将背包放下來,鼓囊囊的背包便聳動幾下,從中鑽出許多厲鬼附身物件,噼裏啪啦地滾落在地。包括黑氣團子,摔在地面發出啾啾啾的惱怒叫聲。
季糖:“”
他想藏好兔子。但已經遲了,兔子從軍帽中爬出來,用短短的腿爬向黑氣團,瞅着這個陌生的厲鬼。
黑氣團對兔子警惕性很大,發出異常兇猛的啾啾啾。
兔子絲毫不示弱,用軟糯糯的兔爪子撲向黑氣團。
兩只鬼扭打成一團,黑氣四處亂竄。
季糖皺眉,上前扯開他們:“別打啦。”
兔子在季糖手心中掙紮,不滿地叽叽叫起來,黑氣團徑直從季糖指縫中鑽出來,躲到一邊盯着兔子。
季糖将厲鬼們都放置在房間不同的角落,免得他們半夜吵起來。
這還是他們用附身物件待在一起的模樣。
季糖不敢想象如果他們變成人形,聚在一起會發生什麽事。
他想不出,至今也沒有讓他們聚在一起過。
處理完厲鬼們的事後,季糖洗了一個澡,便上床睡覺。
臨睡前,他打開手機,看一眼去往首都的地鐵票。
這座城市有個地方和其他城市不一樣,這裏有可以直達首都的地鐵。
季糖拍攝完最新一期靈異視頻,這幾天恰好有空。
他想陪傅臨山去首都看升旗。
傅臨山的記憶都停留在六十六年前的戰火中。
并不知道現在已是太平盛世。
季糖不能用蒼白無力的語言和他講述這些,他想讓他親眼看見如今的太平。
次日。
季糖早早起床,背上背包,坐地鐵前往首都。
首都的地鐵很多人,季糖足足花費三四個時,終于抵達首都。他第一時間租了一家酒店,為次日看升旗儀式作準備。
兔子靜靜地坐在他肩膀上,軟乎乎的耳朵聳拉在腦門邊。
季糖捏捏兔子耳朵,笑眯眯道:“傅醫生,等到今晚淩晨,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叽”兔子用爪子推開季糖的手,腦袋一扭,沒回答季糖。
季糖戳戳兔子。
下午。
季糖早早便開始補覺,一覺睡到次日淩晨三點。
的升旗儀式在六點左右開始,但如果要搶前排的觀看位置,得早早出發。
季糖帶兔子,在路邊夜宵店買了粥做早餐,然後早早去蹲着。
首都的天氣很冷,季糖只穿了一件大衣,整張臉都埋在圍巾中取暖,時不時用手呼氣。兔子似乎察覺到什麽,往少年的頸脖處挪了挪,以此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軀為少年增添些溫暖。
季糖伴着熱氣喝完了粥。
兔子早已變成高大的男人,守在季糖身邊,用自己的身體幫季糖擋風。
他依舊穿着軍裝,在滿眼紅色的門口很亮眼。
但除了季糖,并沒有人能夠看見他。
季糖把粥盒放進垃圾桶。
傅臨山環顧片刻,只覺得這裏有點眼熟,下意識地詢問道:“這裏是”
“嗯。”季糖點點頭。
傅臨山皺眉:“來這裏做什麽”
他并不知道在戰争結束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國旗都在為他們而升起。
季糖笑眯眯道:“待會您就知道啦。”
今天天氣冷,前來觀看升旗儀式的人很少。季糖也不用被人群擠成一團,能夠穩穩當當地和傅臨山站在一起。
男人死在冬天,他弟弟為他留下的也是長款冬季軍裝。
他身上及膝的軍大衣衣擺随着風飄蕩,額前的碎發也随之被吹起。
升旗時間要和太陽滑出地平線的時間不差分秒。
天邊亮起淡淡的光芒,季糖也看見那邊傳來動靜。
他站直身體,屏起呼吸,緊張巴巴地等待升旗隊的到來。
沒過一會。
他看見國旗護衛隊從中邁步而出。
他們穿着墨綠色軍裝,腳步聲整齊而有序,每一步都能喚醒這座尚在沉睡中的城市。
第一列護衛隊走出來後,第二列便是護旗手。
護旗手拿着國旗,邁向旗杆。
血紅色的五星旗幟,在金色晨曦中随風飄蕩,成為這片大地中最顯眼的剪影。
國歌緩緩地響徹整個廣場。
傅臨山站在沒有被光照亮的地方,身穿老式軍裝的他與那些墨綠色軍裝的護旗手形成鮮明對比。
他跨越過生死、跨越過時間,終于看見那一片不是處在炮火之中的紅旗。
他們赴湯蹈火也要去守護的國家,如今日日夜夜地為他們升起勝利的旗幟。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呀。晚上還有一更
最近評論抽,紅包發不出去只能遲點發了qq
傅醫生的兔子,大概就長裝死兔布偶那樣子可以到淘寶搜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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