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U-17。
忍足站在U-17的球場上時,時常覺得不是自己精神出現了錯亂就是這群人全都是瘋子。但既然他都走到這一步了,那他怕是也不太正常。
什麽黑洞,什麽宙斯領域,什麽五感湮滅,這是玄學吧?
忍不住吐槽着的同時再一看,跡部進入冰之世界了。
啧,怎麽辦呢,都到了這裏了,再不努力的話就更追不上跡部了。作為國中生的Top,跡部比賽很多,而每一場比賽他都比之前進化一大步,忍足不想被他甩得太遠。
正式入選日本代表隊的那天,跡部在遠征澳大利亞,給他打了個電話慶祝他,匆匆忙忙沒說幾句就挂了。但他剛剛回國,就跑來忍足宿舍找他,很高興的樣子。
之前他一直忙于備戰自己的比賽,倒是跟入江和真田他們混得挺熟,尤其是被手冢一刺激,更是眼睛裏看不到其他人,忍足不是沒有失落過。但他早知道跡部就是這樣,他自己閃光,就一定會被閃光之物吸引,追逐着他的相形就黯淡了。
他倆沿着訓練基地的最外一圈散步,聊天,講起來冰帝,說不知道日吉能不能好好帶隊啊,之後國一有幾個小孩看起來還蠻有天賦,不知道能不能起來……竟然恍如隔世。
跡部在關注的是高中生們,是國際上的對手,美國、德國、瑞士、西班牙……
他已經不再只看着冰帝了,他也不僅僅是冰帝的王了。他說到興奮的時候還是眼睛放光,會不斷地做手勢,說不二怎樣怎樣,仁王怎樣怎樣,澳大利亞隊、瑞士隊……而忍足漸漸安靜,想,他還有多少機會這樣和跡部談論網球?
“你會留在日本嗎?”忍足忽然問。在跡部開始又大談手冢時。
“既然手冢去了德國隊,本大爺當然不會去。”跡部說。“不過英國隊似乎也不錯。本大爺過去的話,一定是主力,出戰機會會更多吧?”
忍足“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怎麽了?”跡部走了一段才反應過來忍足的沉默。
“我應該就留在日本了吧。”忍足說。“你還會留在冰帝嗎?”
“高中嗎?如果去英國隊的話就不好說了。”跡部答道。“但是日本隊還有很多本大爺想打敗的對象,沒有戰勝他們、把自己變得更強之前我不會走的。”
“高中的話,也會參加網球部嗎?”
“當然,這還用問嗎?”
“會沖擊全國大賽嗎?”
跡部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麽了?為什麽一直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我其實,沒有非常喜歡打網球。”忍足也不知是怎麽了,這句話就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
跡部一愣。“你可是剛剛入選了日本代表隊。”
“大概只是想證明我的能力?”忍足笑了笑。
“只有這樣的覺悟可不行啊。”跡部有點不滿。
“我知道啊,但我真的很喜歡冰帝網球部,我很喜歡作為冰帝之王的你。”忍足說。
跡部停住了腳步。
“我不喜歡輸,僅此而已。我也不想被你甩下太遠。”忍足說,并沒有管他,繼續往前走。
“一直看着跡部的話,就可以什麽也不想地去打球,跡部很厲害,所以只要放心地跟着你走就好了。大概就是這樣盲目的信心吧。”他笑了一聲。“但這樣不夠的吧?就像你說的,這不是冰帝的戰場了,這是世界的戰場。”
“跡部只要專心自己想走的路就好了。”忍足說,終于有了苦澀的味道。“不要管我瞎說……我會努力的,不用擔心。”
“不可能不擔心吧!”跡部擡高了一點聲音。“你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重要的比賽就在眼前了!”
“那你是為什麽擔心呢?”忍足問,沒忍住帶上了尖利的棱角。“我對你來說,和真田、手冢比起來,不過是還不錯的隊友吧?……吶,跡部,如果我不再打網球了,你在路上看到我的時候還會跟我打招呼嗎?”這說出口近乎于任性的撒嬌了。他只是……沒法控制對和跡部漸行漸遠的焦慮。
“本大爺……”跡部出了聲,聽起來很着急。“本大爺并不是這樣想你的啊!”
忍足回過頭,跡部抓住了他的手,下一刻,他的臉在忍足面前放大,忍足睜大了眼睛,随後感到他柔軟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跡部閉着眼睛,睫毛顫抖着,過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反應,撤了回來,臉紅了起來。
忍足足足有半分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跡部抓着他的手悄悄放下了。
“就是這樣了。”他轉過頭,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耳朵也變紅了。
忍足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不意外自己也臉紅得耳朵和脖子都快燒起來了。
“你是笨蛋啊。”跡部小聲罵了一句,轉身就跑了。
忍足回到宿舍時頭還是暈的。沖擊太強了他一時适應不了。
他倒在自己床上用枕頭蒙住頭,滿腦子還是跡部剛才湊上前來的樣子。
要說他完全沒感覺是謊話。冰帝比賽前沒完沒了的電話粥,有時講着講着就會睡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會把電話擱回架上。跡部身邊總會空出他的位置,不管是坐車時、部活休息、還是看比賽時,連岳人都默認他倆會一起出現。他也喜歡往跡部身邊跑,喜歡跡部在身邊時自然就放松下來,說些有的沒的的話,有時候還嫌桦地礙事要支走他。
他沒有女朋友。雖然他和跡部都收了很多情書和巧克力,但忍足一直沒有和誰交往——有人會不開心的,他隐約覺得。他縱容着跡部的任性妄為,從不笑他那些冒出來的誇張想法,甚至當成真的去實踐,就如跡部也縱容着他訓練偷懶,把自己的音樂列表從歌劇換成抒情老歌在校園廣播裏公放一樣。
所以到了現在這狀況,某種程度也算他咎由自取。
可惜容不了他想太多,跡部很快又要出戰了。而且是難得的單打機會。比賽在眼前壓着,就什麽都不敢想,每天從早訓練到晚,連面都見不到。
忍足想了想,在跡部出發前一天晚上給他發了信息,寫得很簡單:加油,我等你凱旋。
跡部沒有回複,他需要早起趕飛機。
但那場比賽成了跡部景吾在U-17世界杯上的絕響。
忍足看的直播。對手是高中生,而且是準職業選手。跡部的唐懷瑟被擋了下來,為了保住發球局不得不一次次啓動冰之帝王,他的肩膀很快就不堪重負,又在救球時被看出了腳踝的舊傷,被瞄準了腳踝一個勁攻擊。對方是強力無差別攻擊型的,和跡部這種持久戰選手就專門耗他的身體,逼他受傷。好幾次跡部都被打跪在地,又爬起來咬着牙繼續,每一次轉彎、用力忍足幾乎都能看到肌肉疼痛地尖叫,他甚至懷疑跡部的骨頭都受了損,但每次跡部都能神奇地站起來。
跡部撐到了最後,7:5輸的。但那真是一場疼痛萬分的比賽,結束後跡部幾乎是當場就被醫療隊擡了出去。而忍足捂着臉坐在電視機前全身顫抖,謙也握着他的肩一言不發。
三天後,跡部回來了,同時還有日本代表隊傷退更換人選的通知。忍足在前一天入選新組,離開了基地,和不二雙打出戰。
他贏了。淘汰賽階段過程極其艱苦,但好歹是贏了。比賽結束後不二和他在休息室裏累得動不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跡部……怎樣了?”不二問。
“我不知道,我沒來得及跟他說話就過來了。”忍足說,依然一想到跡部就心髒一縮一縮地疼。
“好歹也打個電話吧。”不二說,用毛巾擦着臉上的汗。“他很重視你。”
忍足想說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但覺得這話說出來很沒意思,就還是閉嘴沒說。
“之後……他會回冰帝吧?”不二問。“以後還會在全國大賽裏遇上的吧,我很期待。”
忍足忽然失去了耐心。不二知道什麽?這種所謂的關心……對跡部有什麽幫助嗎?他把毛巾往地上一扔,以對他來說過分粗魯的态度甩門離開。
他最終還是打了那個電話。
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來,而忍足只說了一句“跡部”就不知道如何繼續。
“啊,忍足啊。”跡部聽起來倒很正常。
“本大爺看了你的比賽,很不錯啊,後手還需要加強一點。”跡部說,平靜地說着于己無關的事。“這種國際比賽,一點小缺陷都會被發現、放大,但縮在後場的話發揮不了你的優勢,還是要積極上網前啊。”
忍足捂着手機不出聲。
“下一場對陣确定了嗎?”跡部問。
“還沒有,還在等教練組通知。”忍足回答。
“是嗎,那好好休息吧。”跡部說。竟然是打算挂電話了。
“跡部,”忍足叫住了他。“……你怎樣了?”
跡部沉默了一會兒。“胫骨輕微骨裂,腳踝扭傷比較嚴重,但主要是肩膀,扭矩過大肌肉拉傷粘結,需要物理治療。”
忍足“哦”了一聲。
“本大爺會去英國做治療。”跡部說。“專家團隊已經聯系好了。”
“還能繼續打嗎?”忍足問。
“當然。”
“會去多久?”
“這個賽季結束之前應該是回不來了。”跡部說。“說不定在那裏治療着就留下來了,就像手冢一樣。”
忍足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對不起。”
跡部頓了頓。“為什麽?”
“沒能幫上你的忙。”忍足說。
“這跟你也沒什麽關系吧?”跡部似乎是笑了一聲。“是本大爺急了一點。”
“但是……”
“忍足,之後打出自己的網球吧。”跡部打斷了他。“不用再追着我了。”
忍足愣在那裏,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你今天很棒哦,那幾個回擊非常漂亮,是只屬于忍足侑士的網球啊。”跡部說。
“其實你也從來不需要我站在你面前,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很厲害了。”他說,頓了頓。“本大爺……之前說要帶領冰帝稱霸全國,也是因為看到你,才覺得這有可能實現。嘛,雖然現在說這個話有點太遲了……”
“跡部……”
“如果不再看着我的話,你會走到哪一步,本大爺很好奇啊。”
“跡部,別說了……”
跡部沉默了下來,隔着遙遠的電纜聽着忍足無聲地哭。
“……你哭什麽啊。”他最終說。
“因為……跡部不會哭吧……”忍足說,抽噎着話都說不完整。
跡部嘆了口氣。
“別哭了。”他低聲說。“你這樣……本大爺也會難過啊。”
忍足努力地想克制,抹眼淚,結果越抹越多,最後毫無風度地埋在枕頭裏痛哭失聲。
跡部不會回來了,他知道。
跡部只是安靜地聽着。直到忍足頭都開始痛起來,耳朵一陣陣耳鳴,終于平靜下來。
“跡部,”他說。“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對不起沒有早點告訴你。”
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本大爺知道。”跡部回答,又頓了兩秒。“我也是。”
“吶,侑士……”他輕聲說,第一次叫了忍足的名字。“以後冰帝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