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睡覺的時候,付雨只能臉靠着左邊,不是特別舒服,眉頭不安地蹙起來。顧洋撥開他的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看着長長的睫毛隐忍地抖動,輕輕撫平眉間的褶皺。
第一次見到付雨,顧洋小學還沒畢業。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小哥哥,後來知道這位小哥哥做飯也非常好吃,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再後來,媽媽跟小哥哥的爸爸結婚了,他有了爸爸,更有了心愛的小哥哥。他覺得自己太幸福、也太幸運了。
他叫小哥哥“雨哥”,他纏着他的雨哥一步不離,他粘着他的雨哥一刻不放,但是他的雨哥真的好脾氣啊,從不嫌他煩,永遠閃着明亮的大眼睛,喜滋滋地對着他。
顧洋看着付雨,專注地看着,怎麽看都看不夠。想到這麽美好的人是他的愛人,他的哥哥,那忠犬的小尾巴翹上天,恨不得向全世界宣誓主權。
顧洋低頭吻了吻付雨的嘴角,睡着的人本能地回應他,他心頭一動,不敢繼續,拱在旁邊的折疊床上,不斷地深呼吸自行降火。
沒課的時候,顧洋就往醫院奔。這天到了病房,他發現付雨正坐在陽臺邊的椅子上唉聲嘆氣地抓頭發,立刻沖過去,擒住亂動的手,“雨哥,怎麽了?”
付雨砸了下嘴,“臉上癢。”
顧洋把壯實的胳膊往付雨眼前一伸,“咬我,轉移注意力!”
付雨“噗嗤”笑了,打掉他的胳膊,“傻洋,我可舍不得。”
顧洋心疼緊了,“那可怎麽辦,很難受吧?”
“涼拌呗,難受也得忍,不然留疤了,某人就不要我了。”
“胡說!”住院的這段時間,付雨天天說這些,顧洋氣都要氣死了,合着他在他雨哥心目中就這始亂終棄的形象?“你就是滿臉是疤,聾了瞎了啞了癱了,我對你的喜歡都是一樣的!要是有一丁點消減,就讓我被雷劈死,永世不得超生!”
付雨托腮看他,好笑道:“顧洋啊,這麽激動幹嘛?咒你自己就算了,還把我咒得那麽慘,有沒有良心啊?”
付雨的指尖一下下戳着顧洋的左胸口,顧洋噎住,委屈道:“反正不許你再說這種話了!”
付雨眉梢一挑,“就說了咋地了?”
顧洋:“你……”
付雨揪着他的臉頰,“你什麽你?好,既然我癱了你都不嫌棄,那麽請你扶我去解手。”
顧洋正語塞,見付雨因為傷口癢痛,臉憋得通紅,嘴唇都變得粉嘟嘟的。他想到大半個月來都沒跟他雨哥那個,心癢難耐,一張嘴湊過去,咬着付雨的耳朵,“喊我‘洋哥’,我就抱你去。”
付雨連連躲閃,“讨不讨厭?我已經難受成這樣了,你還好意思?”
“叫洋哥。”顧洋不依不饒,舌頭卷着耳垂吸允起來。
付雨縮着脖子,敷衍地嘟囔了聲“洋哥”。
顧洋一聽,頓時周身舒暢,前方就是刀山火海,他都願意為付雨去拼一拼。他歡天喜地地将付雨攔腰抱起,掂量了一下,不滿地說:“小易哥做飯太難吃了,你又瘦了。”
付雨把頭靠在他厚實的胸口上,隔着薄薄的T恤軟綿綿地蹭了兩下,“宋易沒這天賦,但貴在心意,他可從來不進廚房的。”
顧洋雖然非常不爽付雨對宋易如此體貼寬容,嘴上卻不好說什麽。他抱着付雨解手之後,也不把人放回床上,繼續摟在懷中,“雨哥,你說我和小易哥同時掉水裏,你先救誰?”
付雨翻着白眼說:“我拒絕回答。”
顧洋威脅道:“你不回答,我就把你扔地上。”
付雨:“!”
付雨:“你幹脆從陽臺把我扔樓下得了。”
顧洋:“!!”
“顧洋,爸爸來了。”
付雨和顧洋:“!!!”
洋爸帶着兩大籃水果進門,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
顧洋穩穩當當地将付雨放回床上,冷冷道:“你來幹什麽?”
洋爸還沒緩過來,“付雨腿斷了?”
顧洋皺眉,“胡說什麽!雨哥腿好好的。”
洋爸不解地問:“那你……”
顧洋看了洋爸一眼,心想:我說出來,你能離我遠點兒也不錯。他剛要張口,付雨握着他的手,笑着說:“叔叔,我不太舒服,剛有點暈,顧洋扶了我一把。”
洋爸看了眼顧洋,點點頭,也沒再問。
顧洋接過了水果籃子,對洋爸雖說不熱情,但也沒惡語相向,畢竟拿人的手短。
自從宋易那日跟自己提分手後,許晨抱着不抛棄、不放棄的原則,天天給人發信息、打電話,騷擾到宋易又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拉黑,他仍锲而不舍,改為天天發郵件,寫一些無聊的日常和矯情的思念。
此刻,許晨苦悶地坐在公寓的沙發上,落寞地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抽完一支煙,拿出吉他,唱起在九重天宋易聽過的那首歌。
“曾經想過深愛一個人怎麽夠,還要剎那和天長地久,是我太貪心是我太天真,始終不信你的愛變冷。該是最後一次讓你心疼,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
同樣的歌,出現在一段感情的開始和結束,始終是悲傷的詞和調。許晨穿上鞋,出門叫了輛車。他想喝酒。
九重天的老板認識他,知道他來,立刻為他空出二樓位置最好的包間。
酒吧裏放着《敢愛敢做》:“千噸高溫波濤由你湧起,個個說我太狂笑我不羁,敢于交出真情哪算可鄙……”林子祥高亢頓挫的聲音響徹整個場子,男男女女在夠籌交錯間,放肆縱情,不管前情、不問後果,只愛在當下。
許晨茫然地看着樓下,當時此刻,宋易的樣子仍然分毫不減地刻在他的腦海心頭。
目光掃到角落,倏然一亮:遠處吧臺邊,圓圓的腦袋微微側歪,腦袋的主人彎着背,正眉飛色舞地和身邊的女人喝酒閑談,運動T恤的袖口下面是這人細細白白的手臂。
這兩個人許晨再熟悉不過——一個是他的前男友,一個是他的前秘書。宋易這家夥,不要他了,卻願意和Sara來九重天,這裏可是他們愛情的起點,是他們一切一切的開端。
一股怒氣油然而起,宋易微笑的側臉化為一星火點,落進那汽油桶裏,瞬間燃爆。許晨一股腦地沖到樓下,卻又在即将闖入的一剎那及時剎車。宋易說不想看他發病的樣子,他不可以再沖動了。
許晨閉上眼睛緩了緩。
“許,許總?”Sara吓一跳。
宋易轉頭看他,倒坦然得很。
許晨暗自握緊雙拳,微微一笑,“真巧。”
Sara掏出手機,誇張地看了一眼,演技浮誇地說:“哎呀,我忘了!我家親愛的今天不加班,說好沐浴更衣躺床上等我臨幸呢!小易哥,我先走了啊,春宵一刻值千金,耽誤不得……呃,許總,不好意思,我陪不了您了,拜拜拜……”
宋易在後面吼道:“放屁!王愛芹!你什麽時候有對象的?”
十分有眼力見的Sara充耳不聞,踩着高跟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絕塵而去。
宋易不看許晨,付了錢就往門外走,許晨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了酒吧。
宋易轉身,“你跟蹤我?”
許晨一愣,“我沒有。”
“哪有這麽巧的事?”
“我真沒有。”
宋易眼睑動了下,“我回家,你也回去。”
“我送你。”
“不用。”
許晨猶豫地問:“你喜歡Sara?”
宋易“哈”了一聲,皺眉道:“不關你的事!”
許晨拉住宋易的手,“十七天沒見了,想你。”
宋易甩開他,淡淡道:“已經分了。”
許晨有點急了,雖說他有錯在先,但哪個男人看到自己愛人跟別人赤裸相擁還能保持理智?他看着越走越遠的背影,拔高了聲音說:“宋易!你個騙子!說話不算話!”
肩頭挂着雙肩包的人終于停下腳步,轉過身,皺眉看他,“什麽時候騙你了?”
許晨強壓住把宋易按在懷裏的沖動,順了順淩亂的氣息,“你說你再也不離開我的……宋易,你說我錯了你一巴掌拍死我,大不了魚死網破,也不會走!你還說你要給我一個家……小易,給我一個家吧?我很多年都沒有家了,我想有個家,你給我,行不行?”
他摘下眼鏡,用手掐了下山根,讓自己鎮定,咽下堵在喉頭的難過,極力壓低聲音說:“那天我沒控制住,我知道你跟Sara沒什麽,可照片的沖擊力太大,對不起……有些事情,真的防不勝防。那幾天在跟趙昭然談出口歐洲的事,本來就很忙,好幾天都沒睡好覺,又突然收到許昱的照片,那混蛋居然還拿你的照片威脅我。我真的氣瘋了,你當時又畏畏縮縮,不敢承認……就這樣失控了……對不起,又傷了你……”
宋易靜靜聽他說完這番邏輯混亂的解釋,開口道:“照片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你的承諾沒有兌現我也很抱歉。我和Sara已經找到拍照的人,這件事情告于段落,不用再提。”
許晨心頭一緊,就怕他們動了許昱的人,刺激到許昱,再對其不利。他心急間,伸手拉住宋易,不敢使勁,又被宋易輕松甩開了。
“幹什麽?”宋易已經很不耐煩了。
“你怎麽找到的?”
“通過照片找到手機型號,讓Sara暗中核對那天跟我們一起的人當中有誰用這種型號的手機,再黑了他的手機和許昱的電腦,銷毀照片。所以……你的股份保住了,放心了吧?”宋易斯條慢理地說。
許晨不禁暗暗贊嘆他的專業技能,笑着說:“你怎麽黑許昱電腦的?怪不得我當時住哪個醫院,都能給你知道,你還真是個開天眼的小神仙啊。”
宋易勾起嘴角,得意地說:“Sara在你們公司這麽多年,白混的嗎?找個機會混進許昱辦公室就行了,這有什麽難的?”
許晨見宋易笑了,喜不自勝,習慣性地伸手要揉他的頭發。
宋易靈敏地躲過去,轉眼又是一張冷冰冰的臉,“你別碰我!”
許晨的手尴尬地懸在半空。他勉強笑着,收回手,“對不起。”
宋易黑葡萄一樣圓溜溜的大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他,語氣和緩了許多,“裝可憐沒用,我不吃這一套。”他拉着臉,嘴角向下,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許晨有點洩氣,“哦”了一聲,不死心地說:“我想送你回去,這麽晚了,你一個人,長得又這麽帥,太不安全了。”
宋易一副要笑不要地樣子看他,最後氣急敗壞,“帥你妹啊!不許再撩我了!!”
許晨抿着嘴,認真道:“真的,小易哥實在太好看了。”
“一邊去!”宋易轉身往地鐵站跑。
許晨似乎見到了曙光,也跟着小跑在身後,不要臉地說:“大晚上的,遇到色狼、變态可怎麽辦呢?愁死我了!”
宋易嗤笑,“我是神仙,還怕個凡人嗎?”
許晨說:“神仙也怕惡鬼纏啊。”
“你也知道自己是惡鬼!”
許晨:“……”
許晨:“不不不,我是易大仙最忠誠的追随者和守護者,大仙,我愛你,真心實意!”
宋易無語地看着他,過了安檢,拿起包狂奔,刷卡進站。許晨剛要追趕,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一卡通,也沒買票,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的大仙揚長而去,原地捶胸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