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許晨一路上琢磨這苦肉計,心說撞樹上有點傻,自己拿酒瓶砸下不了狠手,洗冷水澡……嗯,這六月底熱浪滾滾的也不會發燒……
許晨正焦頭爛額,走着走着,右側肋骨下方突然劇痛。這地方疼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疼得不得不吃兩粒止痛藥。他一看這大半夜的,藥店都關門了,擡手一抹,額頭上全是冷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許晨內心暗罵一句槽蛋,揮手叫了一輛車去醫院。
急診室門庭若市,許晨心說特麽再有錢在三甲醫院也得等。他想了想,摁着肚子,對醫生說:“大夫,能不能趕緊給我打一針止痛?撐不住了。”
醫生大哥擡頭望他一眼,估計看他臉色實在太差,直接安排了床位,給他來了一針。
許晨躺了一會兒,果然不疼了,心裏還惦記着苦肉計的事,慘兮兮地發了封郵件給宋易,說自己病了,在第一人民醫院。
醫生過來問要不要檢查,許晨尋思着賴也要賴在醫院啊,有氣無力道:“大夫,X光,CT,彩超,核磁共振,心電圖,驗血驗尿全尼瑪給我來一遍!”
醫生大哥:“……”
大哥大手一揮,“開單繳費!”
各種檢查走一遭,折騰了大半夜,許晨倒病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來,看隔壁病友們都被家人圍着忙上忙下,他頓時覺得有點凄涼。
許晨打開手機查郵件,宋易沒回複他,更是心碎了一地。
“9床的,家屬給你轉病房了。”
許晨一愣,家屬?
宋易板着張臉進來,“現在轉肝膽外科。”
許晨又驚又喜,“怎麽了?”
“膽結石。”
“會死嗎?”
“……”宋易眯眼看他,“惡化成膽囊癌也許會吧。”
許晨懵了,“小易哥,你別吓我。”
宋易:“醫院安排明天給你做微創手術,身上打三個孔,把結石取出來就沒事了。”
許晨松了口氣,暗道機會來了,紅着眼睛,苦大仇深地抓住宋易的手,“小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這兒吧?”
宋易好看的平眉動了一下,“……不會。”
許晨一激動,伸手就要抱宋易,“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宋易推開他,“公共場合別拉拉扯扯的。”
許晨勾起嘴角,“你跟醫生說是我家屬?”
冷冰冰的臉上終于出現了微妙了變化,長長的睫毛抖了下,嘴角微微一動,“還不是看你可憐。”
許晨認真想了想,嚴肅地問:“小易,我死了,你會替我守寡三年嗎?”
宋易:“……”
宋易炸毛:“現在就給我去死!”
許晨抱頭認慫,“……不敢不敢。”
微創手術後六小時不得亂動和進食,宋易抱着許晨的腳來回揉搓,幫他緩解酸麻感。
許晨不能擡頭,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張了張嘴,嗓子有點幹,但還是有很多話想說。他費力地問:“小易,我很可怕嗎?”
“偶爾有點吓人。”宋易坐在他的腳頭,離得有點遠,許是麻藥沒退的緣故,聲音聽着也不真切。
“什麽時候?”
宋易:“……”
許晨緊張地等了許久,沒聽到回答,又問,“什麽時候?”
片刻後,宋易說:“不給我走的時候……還有扔照片的時候。”
許晨回想起當時的沖動和不可控,無話可說,整個人暈頭轉向,就像有個重錘不斷地錘打他。
宋易的聲音聽着還是溫暖的,“那個時候我雖然有點怕你,但又知道你是在乎我的,其實沒那麽難過……還記不記得中秋節那天?我才真的是難過死了,你這混蛋居然利用我,我還以為……以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許晨一字一句地認真聽着,眼眶越來越熱,“是不是錯得離譜就不能挽回了?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該自覺點兒,別到處禍害人?”
宋易沒回答。
許晨心頭一沉,兀自閉上眼睛。溫熱的毛巾敷上他的臉,他聽宋易說:“晨,別難過,我其實知道你這人……”
許晨睜開眼睛,對着正上方那張圓圓的、寬容的、親切的臉。
宋易說:“我知道的,你那會兒只是怕我離開……”
許晨要坐起來,宋易摁住他,“別亂動!”
許晨聽話躺好。
宋易道:“知道我為什麽要分手嗎?”
許晨搖搖頭,屏住呼吸,雙手緊張地攥着。
宋易眼角帶了點笑意,捋了捋他的頭發,“我畏縮了……我怕啊,我怕再跟你在一起,身邊所有的人都得跟着遭罪。付雨出車禍的時候,我崩潰了……當時都沒勇氣怪自己,我居然怪你……我就想啊,666真是個混蛋,微博上回我一句會死嗎?”
許晨沒戴眼睛,宋易的樣子有點模糊,高度磨皮似的,皮膚水嫩白皙得不行。
許晨眨了眨眼,咽了下口水,解釋道:“沒想到你早就識破我的小伎倆了,一時不知道怎麽回複你,之前還想假裝維族兄弟勸你跟我和好呢……哎,等我想好怎麽跟你道歉,付雨居然出車禍了,你說我倒不倒黴?”
宋易“噗嗤”一笑,“你就是個倒黴體質。”
許晨認同地微微颔首,“下次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你就狠狠湊我,別留情!”
宋易撇嘴,“第一次就狠狠揍你了,也沒長記性。”
許晨心道冤枉啊,忙說:“那次住院慘多了好伐?也沒個心疼我的人。”
宋易抿着嘴,“其實那時候我找過你,就在這家醫院,呼吸科、消化科都找了……沒找到。”
許晨一聽,那個感動啊,“大醫院人太多,我住的私立醫院。”
宋易笑了,“是啊,我就不該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闖。”
許晨清了清嗓子,鄭重求道:“小易,原諒我了吧!”
宋易搖搖頭。
許晨惶恐不已。
宋易淺笑着,“之前只是過不去那道坎兒,其實,你去公司找我之前,我已經想明白了。”
許晨不明所以地望着宋易。
宋易說:“除夕那晚的煙花真的好看,當時我說要給你一個家的。”
許晨怔住,心裏“砰”地一下,五顏六色的煙花齊齊綻放在心頭,喜不自勝。宋易怎麽能這麽好,又這麽招人愛呢?他這個人,自私又小心眼兒,無父無母沒人心疼,到處被人看不順眼兒就算了,想他暴斃身亡的也不止一兩個……可老天爺啊,也算開眼,估計看他實在是太特麽可悲可泣了,特地安排了宋易小天使的出現。從此,他的人生就跟“沒人疼”這三個字說拜拜啦!
許晨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宋易拍了拍他的臉,“傻了?”
許晨:“有種範進中舉的感覺。”
宋易額頭三道黑線,“看你剛出院沒半年又住進來,實在是可憐,我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我買的是精裝房,所以昭哥借的錢是買家具用的。這樣你就不能說我說話不算數了。你看,我給你一個家,而且是看得見摸得着的家。”
許晨暈了,半天沒回過神,全身一個激靈後,各種情緒湧上心頭,悲歡離合,五味陳雜,一下子眼淚就迸了出來。他總算知道什麽叫做喜極而泣了。
宋易把剛才涼掉的毛巾過了一下熱水,接着幫他擦臉,“別哭了,堂堂許氏掌舵人怎麽能哭鼻子呢……哎,乖,不哭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許晨抽泣着說。
宋易安慰道:“我心已許,不會變的。”
許晨一聽這話,暈得更厲害了,眼睛裏蹦跶出兩個大大的愛心,整個病房擠滿了粉紅的泡泡——醫院真是個美好的地方呀!
付雨進了一體式洗車機,又招了好幾個學生工作宣傳,并提供網絡□□,生意越來越好。他天天睡覺前對着電腦算賬,笑得合不攏嘴。
住的地方離店太遠,顧洋放暑假,就和付雨二人在店面樓上打地鋪,把生活用品陸續搬了過來。
這天晚上,付雨說跟原來的同事有約,出去一趟,讓顧洋看店。
顧洋一看對方眼神飄忽,就知道在騙自己,轉而讓新來的學生工看店,自己鬼鬼祟祟跟着付雨上了地鐵。
下了地鐵,付雨又走了好幾百米的路,來到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顧洋詫異,只能坐在對面的蘭州拉面,躲在角落叫了一碗拉面。
沒多久,對面餐廳又進去一熟人——洋爸!
顧洋吃完一碗面,又叫了一碗,吃完了第二碗,付雨還沒出來,他只好叫了第三碗,一根面條一根面條地慢慢吃。
磨蹭掉第三碗,終于見付雨出來,顧洋跟在他十米開外的地方。
付雨去報停買了包煙,坐在路阻石上抽了起來。
他雨哥平時并不抽煙,此刻卻無精打采地弓着背,一口一口地抽。顧洋不知道洋爸跟付雨說了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手機一震,顧洋打開一看,“顧洋,哥今晚不回店裏了,昭哥喊我撸串”
顧洋握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麽辦。付雨一定很糾結,不然不會找昭哥。怎麽辦呢?要不要直接去問個究竟,還是找洋爸試探一下。
顧洋望着那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給洋爸打了個電話。
付雨從公交車下來,走了幾步來到燒烤攤。宋易夾着個人字拖,趙昭然穿着工字背心,朝他招手。
宋易給他開了一瓶酒,“說說看,又出什麽事了?”
付雨一口喝了半瓶,深吸一口氣,“張叔叔有點過分。”
趙昭然說:“顧洋親爸?”
付雨點點頭,又喝了幾大口酒,“好不容易開個店,張叔叔還來搗亂,要我離開顧洋,他算老幾啊?他養過顧洋一天嗎?還讓顧洋改姓,去他丫的,老子當場就拍桌子走人了!”
趙昭然喝得不少,有點上臉,憨笑道:“付小鋼炮名不虛傳!”
宋易擔心地問:“他不會找你麻煩嗎?”
付雨雙手一攤,“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趙昭然似有感慨,低頭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顧洋太小,許晨生活環境太複雜,你們啊,就只會自找苦吃……當年街坊都說你倆是雙胞胎,我琢磨着你們應該是一對的。”
付雨和宋易:“……”
付雨吃了一口生蚝,“昭哥就知道亂點。”
宋易舉着羊肉串,拽了一塊肉下來,吃得津津有味,“是的啊,成雙不成對,怪可惜的。”
付雨挑眉,“不妨試試?”
宋易認慫道:“別,我打不過顧洋。”
付雨:“……”
半夜,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對象。付雨用滴滴叫車。
“雨哥……”
付雨喝多了,腳步有點虛浮,轉身的時候晃晃悠悠地站不穩,來人有力的雙手穩穩當當地扶住了他。
“顧洋?你怎麽……”
“我找過他了……張叔叔。”
付雨心疼地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付雨拉着顧洋的手,“你別怪他,老一輩人都這樣。”
顧洋搖搖頭,抱住付雨。大夏天的,他們穿着薄薄的T恤,胸口貼着胸口,顧洋的胸口很厚實,付雨能感覺到那裏起伏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
顧洋的聲音帶着成熟男人的磁性,“他幹涉不了我們。”
付雨“唔”了一聲,把頭埋在對方的脖頸處,嗅了嗅那裏好聞的奶香,安了心。
星星閃爍着亮晶晶的光芒,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一陣陣微涼的風掃過耳畔,帶來葉子裏青色的味道。
回首起起伏伏的過往,擁抱轟轟烈烈的甜蜜,這個夏天來得有點早。
End.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會有顧洋、付雨的後續文《相看兩不厭》,敬請期待!畢竟,文中的時間節點是2017夏,至少要寫到2018的夏天才對哈?( ????`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