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戀人就是
戀人是什麽?
戀人就是吃掉你靈魂的人。
容悅從床上爬起來,外面是他的父親跟人對話的聲音。奇怪的是,那聲音并不陌生,他處在變聲期,有點公鴨嗓,相當有辨識度。
容悅起來,推開房門,果然就看到了淩霄。
淩霄聽見了聲音,也望了過去,容悅的睡衣穿得歪歪扭扭的,頭發也是一把亂,但是一點邋遢都不顯,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容悅,我來找你玩了。”淩霄這麽說,笑容爽朗。
容悅看了看圓鐘,雖然是周末,但自己居然睡過了時間。
“小悅最近生長期,睡眠時間加長了不少。”容懷跟淩霄解釋。
“我去換衣服再出來。”容悅也是應了一聲,随後又關上了房門。
容懷見狀,繼續和淩霄交談。難得有同齡的朋友來找容悅出去,容懷激動不已。淩霄在容懷熱烈的目光下,漸漸有些膽怯。等容悅換完衣服出來,淩霄就趕緊朝他招手。“我聽說今天在東市有賣花的,我想去買盆花回家,恰巧路過你們家,就像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容悅一愣,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同學來約他出門。他不着痕跡地望了一眼容懷,随後點了點頭。
“叔叔,晚點我會帶容悅回來吃飯的。”淩霄笑道。
容懷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大度,“沒關系,在外面吃也是可以的,年輕人之間多點交流挺好的。”他拿了錢給容悅,“你們一起去吃點好的吧。”
容悅正在穿鞋子,看着容懷遞錢給他,想也不想就收起來了。
容懷送他們出去,一邊打開門,還要一邊止不住的欣慰。“小悅最近的朋友都比他大上許多,我還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和班上的同學相處得不太好,現在看到你過來找他玩,我安心不少。”
淩霄問:“比容悅大的朋友指的是沈眠學長嗎?”
Advertisement
容懷正想回答,一個聲音在不遠處大喊過來:“容悅!我們出去玩吧!”
淩霄擡頭,看見了不遠處一張漂亮無比的臉蛋。
周彥憲完全無視了他和容懷,用盡了力氣跟容悅搖手。他怕容悅注意不到他,還要蹦蹦跳跳。“容悅!容悅!”
容悅依舊面無表情,淩霄傻了,而容懷,難得嘆氣。其實容懷并不擔心容悅跟沈眠來往,雖然沈眠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但是是個優等生,做事有分寸。周彥憲就不一樣了,容懷每次看着這麽大的男孩子居然戴耳釘,穿得一身破破爛爛的潮流,他就覺得腦殼痛。敲開他的腦袋,他也想不清楚,他家兒子是怎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的。
就在容懷心裏鬥争激烈的時候,周彥憲已經跑到了容悅家門了。
容悅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拒絕道:“今天我有人約。”
周彥憲看了一眼淩霄,“學弟,你們去哪?”
淩霄乖乖回答:“去東市買花。”
“帶上我吧。”周彥憲的話不是征求淩霄的意見,只是只會他們一聲而已。
不管其他人是怎麽想的,周彥憲左右勾搭着容悅和淩霄的肩膀,然後就把他們帶走了。容懷在他們的背後,擔心得心髒都要從喉嚨蹦出來了。
容悅倒是淡然,周彥憲一定要搭着他的肩膀,他也只能妥協。反倒是淩霄,生出幾分不自在。“學長,我是淩霄,容悅的同學。”
“學弟,我叫周彥憲。”
淩霄一聽到這個名字,表情都裂了。“原來你就是周彥憲!”
周彥憲眯着眼睛,眼裏透着冷氣,“嗯?”
淩霄立刻轉了風向,“學長的帥氣連我們初中部的人都知道。”
周彥憲很有名,其中的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他的臉,據說他男女通吃,私生活很混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周彥憲很能打,經常無端端就動手,打扁了不少人。
容悅瞄了周彥憲的臉一眼,不敢茍同淩霄的話,繼續看着前面的道路。
其實周彥憲很健談,淩霄又善于接話,一路上,兩個人叽叽喳喳,一秒鐘都沒有停下來過。容悅只有他們叫他的名字的時候會應一聲,其餘的時候都是默默走路。
他的眼中依舊是荒謬的一切,周彥憲是一只驕傲的孔雀,但是遍體鱗傷,伏在地上狼狽爬行。反倒是淩霄,是一朵映日而生的向日葵,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吸收着陽光的精華,在黑夜中也不會迷茫,不知道比周彥憲好看多少。
他們三個人走在路上,當周彥憲咧嘴一笑的時候,卻是最多路人回頭的時候。
令人深陷深淵的東西往往最吸引人,帶毒的花永遠是花園裏最豔麗的盛放。
容懷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他會和周彥憲關系好。其實,該奇怪的是淩霄為什麽會和他關系好。他和周彥憲一樣,是垂死的墳墓居民,而淩霄,是生在彩虹下的一道光。
到了東市,賣花的攤子其實并不多,但是淩霄還是積極地東奔西跑,觀察花卉。
周彥憲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容悅雙手戴着綿手套,呆呆站在他的旁邊。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朋友。”周彥憲的耳釘在冬日的眼光下閃耀。
容悅不着痕跡,“每個人都有朋友。”
周彥憲扭頭看他,笑得歡快無比。“我就喜歡看你各種各樣的僞裝外皮。”
人們都說,時光會把一切都變好的。
但是,周彥憲和容悅這種人,永遠都不會變化。
人們遇到兇惡的人,遇到暴力的人,被殘酷對待,然後就知道這是一個惡人。他們不知道,人的深處有着更加可怕的黑暗。這種可怕的人不崇尚暴力,他們會故意跑到陽光下,然後藏匿在美麗花兒的旁邊。有了花兒的點綴,他們擁有吸引蝴蝶的美貌。
他們用炫目的外表來掩蓋內心的恐怖,他們懂得愛,但是無法用正确的态度來對待人性的陽光面。他們不作惡,但是卻身處一片潮濕、暗黑的地下室,如果誰被騙了走過去,一瞬間就會被染黑、捕食。
波德萊爾這麽說他們這種人:我是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
周彥憲和容悅站在一起,風景美如畫。
賣花的阿姨有事提前收攤,硬是塞給了他們每人一盆花。
周彥憲和容悅捧着一盆三色堇,淩霄提着一盆菊花,一起去吃了一頓午飯。周彥憲豪氣的買單,然後帶着他們去逛街。因為每個人都帶着一盆花,三人實在是走不了太遠,于是早早就解散了。
淩霄和周彥憲同路,容悅拒絕了他們的護送。
“學長,你跟容悅關系還不錯吧?”淩霄問周彥憲。
周彥憲抿嘴一笑,“嘛,還好吧。”
淩霄抓了抓頭發,有點苦惱,最後還是說了一句。“那我能冒昧問一下沈眠學長和容悅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嗎?”他怕引起誤會,補了一句,“我不是八卦,但是有點擔心他,如果不方便,我就不再問了。”
周彥憲一愣,看着滿臉羞窘的淩霄,不由得一笑。他同容悅一樣,即使他們可能永遠黑暗,但他仍會為這些美好的靈魂而感到欣慰。“他們什麽事都沒有,你不必太過擔心。”
淩霄松了一口氣,在下一個路口,他便揮手與周彥憲告別。
周彥憲也朝他揮了揮手,待淩霄轉頭的時候,他嘴角的弧度立馬往下拉。
另一邊,容悅也回家了,容懷留了字條給他,大概就是有事出門,不能在家吃飯,讓容悅自己解決一下晚飯,字條的下面還壓了錢。
容悅默默點頭,到了晚餐時間,拿着錢出門了。他出門就遇見了劉女士,劉女士抱着愛護正太的心,問他:“小悅,現在出門去哪?”
“買晚餐,我爸爸今晚不回家。”他有問有答。
劉女士笑問:“來我家吃吧?”
容悅答應了,為了不白吃人家的飯,他把今天的三色堇帶了過去,送給劉女士。
容悅坐在沙發上,劉女士打開客廳上的鋼琴,即興給他演奏一曲。劉女士三十多歲,應該是無憂無慮長大,眉間總是雲卷雲舒的美好。容悅看着她彈鋼琴的姿态,突然久違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們家是普通家庭,一般不會買鋼琴這樣的樂器,他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的母親會音樂。直至有一天,他的母親帶他去籠城,路過了一家樂器館。她得到了館長的同意,打開了鋼琴的蓋子,随後坐下,優雅地彈奏了一曲。
柔順的長發在暖陽中飄落她的肩頭,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鍵盤上輕快飛舞,那個女人,美得震撼人心。
她的母親彈奏完畢,就牽着他離開了。
“容悅,這不是什麽技藝,只是我飼養靈魂的食物而已。”
把能吸引人心的一切美好當做是喂養靈魂的飼料,等到她那肮髒的靈魂發出致命的誘惑力,她就像是堕落的惡魔一樣跪在人類的面前,請求別人吃掉她那膨脹的靈魂。
劉女士一曲彈奏完畢,大門被打開,補習完的沈眠回家了。
他站在傍晚的晚霞中,看着他家裏的容悅發呆。
”兒子,你來。”劉女士讓開了位置。
沈眠放下了書包,按照劉女士所說,坐在了鋼琴的前面,修長的雙手搭在黑白的格子上。
容悅跳下沙發,走到他的面前,問:“是不是有一首歌,是這樣子的?”他按照記憶,哼起了他母親當年彈奏的歌曲。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不可亵渎的空靈。
沈眠按照他音調,手開始在鍵盤上飛舞。
日落西山,周圍一片黑暗,劉女士這才想起要去開燈。
在這一瞬間的完全黑暗之中,容悅也依舊能看清沈眠的輪廓。他一邊哼着歌,一邊像飛蛾看見明火一樣,悄悄靠近他。
如果人飼養自己的靈魂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被人烹食,那麽……
沈眠,吃了我吧。
吃了我這脆弱不堪而又自鳴得意的污穢靈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