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陽餘晖照進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有些刺眼，祁水睫毛掀動，映入眼簾是雪白的天花板，周圍的布置不像酒店，倒像是一個簡潔大方的客房。
“醒了？”
一道不帶感情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祁水朝聲音來源望去，霍談溯抱着手坐在沙發裏，冷冷地看着他。
祁水沒有在意他的冷淡，高興地掀開被子，自然而然地換了個稱呼：“阿溯，這裏是你家——”
“你為什麽會有心髒病？”霍談溯打斷他，之所以留他這麽久，不過是想解開這個疑問。
“啊？”祁水愣了愣，難怪他一直覺得心髒不舒服，他以為是霍談溯出現帶來的心悸，原來是有病啊……
霍談溯還記得私人醫生的診斷結果。
全球頂級的心外醫生花白的眉毛一根根打結，好像見到了什麽反人類的病症：“這位先生心髒似乎插入了什麽東西，和機體互相排斥，又不像一般的免疫排斥。我們在他心髒裏什麽也沒找着，真是奇怪。”
“不确定後期會不會引起自噬，但以目前引發昏迷的情況來看，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他的情緒也一直高漲，間接加重了心髒的負擔。”
霍談溯見他一臉懵的樣子，一陣頭痛，他把檢查報告扔給他。
“自己拿回去研究，休息好了就請離開吧。”
祁水放在被子上的手指顫了顫，手背的皮膚幾乎白到透明，能看清一根根青色的血管。
祁水随意翻了兩頁報告，突然捂着心髒倒回床上。
演技相當拙劣。
捂的是右邊。
霍談溯差點氣笑，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反正一年中大多數時間，他要麽在公司，要麽在找小祁的路上。
Advertisement
他覺得自己的容忍度有些過分了，但看着那張跟小祁一模一樣的臉，聽見他用那樣一副嗓音說出祈求的話，就沒辦法真正黑下臉。
如果不是在臺上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知到這個人體內有九個中子，恐怕真會以為自己失而複得。
這個世界活躍着許許多多的元素主神，他們掌管相應元素的所有反應、循環。
霍談溯是碳元素，小祁是氫和氧兩位主神結合的後代——水（H2O)。
碳是生命骨架的核心，水是生命起源，這顆以碳基生物構成的蔚藍色星球，是他和小祁并肩億萬年，共同創造的愛情結晶。他們一步步看着這顆星球從荒蕪到繁華，智慧生物不斷進化，幾乎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美景。
他們掌管地球上最大最重要的碳循環和水循環，使生命得以平衡延續。
他的愛人，有世上最柔軟的心腸，最純粹強大的力量。可是，就在十年前，小祁無故失蹤，他遍尋世界各個角落，只在一處廢棄實驗室找到了他的一縷殘魂。
實驗室是人類最智慧，也是最殘忍的體現。
他在沙漠裏找到小祁的時候，那裏已經夷為平地，國際上深惡痛絕的某個非法組織剛剛在這裏進行核試驗，蘑菇雲升起，一夕之間變為人間絕境。
一縷熟悉的氣息纏上他，缥缈的仿佛呼一口氣就能把他驚散。這十年來，霍談溯借由碳原子為觸角，毫不誇張地說，他找過全世界，唯獨找不到那個人。
“有水的地方，就有我。”霍談溯記得祁水跟他炫耀過。
他摩挲着胸前的吊墜，一塊絢麗奪目的金剛石包裹着虛無的神魂，只有霍談溯知道，那是祁水給他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
“呵。”霍談溯自嘲一笑，枉他曾今發誓要用自己最堅硬的地方保護他！
他根本無法想象，小祁究竟是遭受什麽地獄般的磨難，才能使他魂飛魄散。
作為僅次于他的第二大神，居然被人類的手段弄到這個地步，簡直荒唐可笑，又意外地真實！
小祁失蹤，地球上的水循環失去控制，水體自淨能力趨近于無。
霍談溯看着那些人類逐漸驚慌的樣子，感到了殘忍的快感。
大自然的一切息息相關，霍談溯也不免受難。
長期沒有與祁水結合，游離碳無法沉入地底，重新轉化為化石能源，大氣中的游離的碳成分越來越多，濃度不斷爆表。
以碳凝結的軀體不斷被掏空，霍談溯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蒼白，他在十年裏每分每秒都在感受到生命力流失的痛楚。
抱着一種瘋狂的共沉淪的姿态，霍談溯破罐破摔，從未萌生過挽救的意願。
他不是小祁，沒有寬廣的心胸，更不是聖父。
他失去了愛人，寧願結束自己無限的生命。
那個冒然闖到他眼前的祁水，不過是小祁身體裏氧的同位素。有幸和小祁長得一模一樣，但身體裏多出來的一個中子不會騙人。
多了一個心眼。
這種耍賴蒙騙的事情，小祁根本不會做。
***
祁水在霍家賴了兩天，沒有人趕他，他也見不到霍談溯。
他不禁懷疑留在這裏的意義。
電視上播放着新聞，祁水看着窗外的玫瑰發呆，一則消息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亞馬遜熱帶雨林發生特大火災，原始森林救援困難，火勢蔓延迅速，人工降雨成效頗微。熱帶雨林被譽為地球之肺，國際社會對此高度關注，專家表示這與近年來的氣候異常有關，若是沒有卓有成效的補救方法，全球未來生态不容樂觀。”
生物固碳幾百年，一燒回到解放前。
祁水心裏一咯噔，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僅是為樹木生靈感到惋惜，還有對霍談溯的……
他飛快地跳下床，光着腳跑出去遇到個人就問“霍先生回來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畢竟他在霍家什麽人都算不上，傭人自然不會洩露主人的行蹤。
管家憂心忡忡地走過來，祁水攔住他，眼角甚至急出了眼淚。
“管家先生，請問……”
“抱歉，我很忙。”
祁水站在原地，瑩白的腳趾頭在綿軟的地毯上蹭來蹭去，他明明已經捕捉到霍談溯的氣息，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帶他去見他。
兩只手無意識地摳着指甲，祁水咬了咬嘴唇，轉頭進了洗手間。下一刻，空氣中濕度突然攀升，風機檢測到自動開始工作。
而祁水，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無數細小的水霧，由洗手間像霍家大宅呈射線狀炸開，悄無聲息地穿過門縫，扒上窗臺，尋找霍談溯的身影。
五分鐘之後，祁水出現在一扇厚重的深紅木門前。
臉頰紅撲撲的，睫毛上還帶着水汽，濕漉漉地沾成一片。每次化形過後，總有那麽一些水珠子不聽話，把他的衣服沾濕，薄薄一層貼在身上，其下的風景若隐若現。
祁水歉疚地敲了敲門，沒有經過主人同意，擅自動用神力将人家房子上下偷摸了一遍，這在他的認知裏，是有失禮貌的事情。
“滾！”
祁水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裏頭傳來低啞的怒吼。
別墅裏除了管家，都是正常人類，亞馬遜大火已經燒了三天，霍談溯越發虛弱，甚至會出現手指暫時消失的情形。
這個情況顯然不能在外面多呆，霍談溯淩晨的時候匆匆回到別墅。今早更加嚴重，他已經維持不住人類形态，下半身出現了金剛石狀态，像中風一樣陷入尴尬痛苦的境地。
管家是沉穩的惰性氣體，氦元素主神。一向懶得做表情的他此刻也不禁流露出一絲焦急。
“談溯，這樣下去不行，雖然祁先生不在，您就不能……不能找其他同位素主神解燃眉之急？他們能量雖然不如祁先生強大豐沛，但……”
霍談溯閉着眼，一副拒絕合作的樣子。
“您這樣子，祁先生要是回來了，會心疼的。”
“他要是回來，發現我和其他人結合，會吃醋的。”霍談溯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勾出一個淡淡的笑紋，似苦非苦。
“你不必再勸。”
“欸……”
祁水一溜煙從門縫地下鑽進去，站在霍談溯床前跺了跺腳，他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但與生俱來的的使命和神力，無一不在指引他。
靠近他，融入他。
這是本能，即使喪失全部記憶，也無法抹去。
祁水見霍談溯沒有意識，大着膽子爬上床，虛虛跨坐在霍談溯腰腹上，把額頭輕輕貼上他的。
只要身體接觸，兩位主神識海裏的意念高度一致，就能在頃刻之間創造出他們所想的物質。
祁水盯着霍談溯鋒利的唇形看了三秒，慫慫地選擇了額頭。
霍談溯即使昏睡中警惕和排斥都達到一級，祁水不得不撫摸着他的脊背，“我是祁水，阿溯，相信我……”
在語言安撫之中，霍談溯漸漸打開他的識海，祁水立即釋放神力融入，額頭相接之處綻放出奇異的光芒。
那一瞬間，祁水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紛雜的畫面，還沒看清便迅速湮滅，他下意識去追随，卻遭到了來自霍談溯方面的阻攔。
祁水只好放棄，專注于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和霍談溯意識想通的那一刻，祁水立刻軟了身子，原本虛跨在霍談溯身上，一下子栽倒在他胸膛。
這更好像是來自身體的記憶，在祁水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聽見了一聲令人臉紅耳熱的呻|吟。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
無數高階生化反應式閃着燦金色的的光芒圍繞在他們周圍，像是一只只有機精靈，一個消失，緊接着被另一個更複雜的取代。
碰撞、疊代、加聚。
演變到最後，快的讓人眼花缭亂，是人類終其一生未曾解析的高階反應。
霍談溯漸漸舒展眉頭，熟悉的識海交流讓他沉溺，想要尋求更多。
他下半身漸漸恢複知覺，從無法自控的原始金剛石變回有血有肉的軀殼。
祁水感知到他的壓着的不再是硬邦邦的石頭。
只除了一處。
他臊紅着臉從那處挪開，腦子裏卻無法自制地幻想被金剛石一樣堅硬的物事契入身體的感覺。
一定特別可怕。
情|潮來得洶湧猝不及防，将正事擠得七零八落，高階方程出現斷代。祁水拍拍臉，努力将正事從邊緣挖回來。
他突然有些委屈。
憑直覺他也知道，輸出方程這種事情，一向不是他幹的。
第二天，人類興高采烈地宣布，在尼羅河岸發現一處地下森林。
廣闊無垠，埋藏着巨大的化石能源。
作者有話要說： 祁水身體裏的氧有九個中子，比一般氧多一個。質子相同，中子不同，便是同位素，根據比例不同，就設定能力上像亘古上神和小妖的區別吧。霍談溯依靠這個來一眼識別他媳婦。
霍談溯：我媳婦，小祁，八個中子！正統！
祁水：哦。
想改個文名，跪/但是想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