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李華半夜才回來。

林舒睡得很淺,斷斷續續的做了好多個夢,夢裏和賀季青一起吃飯,和李華吵架,甚至還夢到了林劍的那個女人,長着一張和善的臉,親切的問他:“林舒,我做你媽媽好不好?”

他回答了“好”,然後他被自己的答案驚醒了,也聽到李華開門進屋的聲音,她進屋後,沒了動靜。他喊了聲“阿姆”,無人應他。

他從床上爬起來,去了客廳。客廳沒有開燈,對面大樓廣告牌的燈光照進來,沙發上的李華面目陰森。

他沒有說話,李華望過來,聲音發冷:“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打開客廳的燈,李華披頭散發,妝全花了,黑色的眼影弄的滿臉都是,嘴角都是擦壞的口紅印。紅色大衣上,到處是泥巴印。她今天是盛裝打扮出門的。出門的時候她是女皇,回來的時候是敗兵。她怎麽可能甘心?!

他問她:“他,打你了?”

李華紅着眼冷笑:“他敢?!”

他不再想問她為何弄得這樣狼狽,進到廚房燒水,李華在外邊大聲咒罵着林劍和他的狐貍精,帶着咬牙切齒的恨。

“我以為他看上的會是什麽天仙,看起來也不怎麽樣,一看就是出來賣的,他玩女人都不會玩點高級貨,真垃圾!”

“你爸跟那個老狐貍精絕對不是剛剛才搭上的,他們應該好了很久了,你爸和她可能有孩子,幸好家裏的房子寫的都是你的名字!”

“今天如果不是他幫忙,我一定要打死那個狐貍精!你爸就是個窩囊廢,負心漢,那個狐貍精跟着他也不會好過的!”

“想讓我成全他們,絕對不可能。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林舒拎着燒開的水出來,看到李華面目猙獰的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她一定要弄個魚死網破,不然她這輩子都得不到安寧。

林舒取了茶葉,用開水泡茶。他将泡好的茶放到李華面前,她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又将茶杯重重扣到茶盤。

“阿姆,你開心嗎?”林舒倒滿茶杯,小聲的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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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的什麽廢話,你爸都要和我離婚了,你問我開心嗎,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李華憤怒的瞪他。在她眼裏,她這個兒子悶聲不吭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沒個男人樣兒。一天到晚想些沒用的事情,說些沒用的話,總是暗暗的和她作對,都是林劍教出來的。想到此,她更加生氣,又開始罵林劍,罵他沒有教好他。

“我在外拼死拼活的打拼,賺錢回來給你們花,你看看你爸,把你教成了什麽樣兒!叽叽歪歪的,不像個男人!今後誰嫁你誰倒黴。”

“你就是被你爸教壞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後你不準再跟他聯系了,電話也不準打,微信拉黑。看他能夠逍遙多久,我要讓他死都沒人送終!”

“我是問您,和我爸在一起的這麽多年,您開心嗎?”林舒打斷她。如果李華細心點,便可以發現他身側捏緊的拳頭,和挺得過直的脊背。他永遠都沒辦法理解,為什麽在李華的眼裏,這個世界總是那樣一無是處。

“當初要不是家裏人逼着,媒人硬拉,誰要嫁給他?!”李華冷哼。

“您從來沒有試過,去找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嗎?”林舒認真的看着他的媽媽,她蓬頭垢面,滿面髒污,眼底都是發紅的恨意。

有那麽一瞬間,林舒在李華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迷惘。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馬上李華開始更加憤怒的責罵他。

“你問的這是什麽話,林舒你腦子裏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麽啊。你就不能想點有用的東西嗎?怎麽考上公務員,以後怎麽工作生活怎麽賺錢?你以為你能靠我一輩子嗎?沒有我,你還能活得下去嗎?”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和你爸一個樣,喜歡可以當飯吃嗎?愛情可以當飯吃嗎?一天天講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看你們就是臺灣電視劇看多了,腦子都看傻了,一個比一個傻!”

“林舒你給我聽着,以後你不要再想這些沒用的東西了,你一定要給我考上公務員!”

她不相信愛情,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感受過被愛的快樂。她無法面對,也無法理解這樣的問題。她只是遵循常規的活着,別人結婚,她也要結婚;別人生小孩,她也要生小孩。至于為何要結婚,為何要生小孩,她從來沒有想過。林舒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憐。

“如果我考不上呢?”林舒淡淡地反問她。

“什麽叫考不上,你還沒有考就給我打退堂鼓,你真的是跟你爸一模一樣的,一點骨氣都沒有!”李華氣得扔了手裏的茶杯,差點砸到林舒臉上。

林舒看着落在地上碎成幾塊的茶杯,苦笑:“阿姆,我是說如果,并不是一定,如果我考不上呢?你要殺了我嗎?”

他看着李華,平靜的眼神裏,是對她的悲憫和無法決定自己人生的無奈與絕望。

這樣的林舒讓李華很陌生,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但她還是堅持維持家長的權威,責罵他不像話。

“如果你考不上公務員,那就去個事業單位。你舅舅那邊有些關系,看能不能幫上忙。”

“我自己找工作,不行嗎?”原來也不是非公務員不可,林舒燃起一絲希望,試探的問了。

“你自己能找到什麽好工作?你念得那個專業能找到什麽好工作?林舒,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樣,覺得我不管做什麽,都是在害你們啊?公務員有什麽不好,事業單位有什麽不好,你為什麽老是想着要自己出去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果然,招來李華一頓反駁。林舒低頭看着地上的碎茶杯,苦笑。他就知道,不管他怎麽掙紮,都逃不過她的五指山。

“林舒,但凡我能多生一個,我就不會只指望你了。”

林舒的态度讓李華感到心累。她也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林劍和林舒都一個個的要跟她作對。她為了這個家付出那麽多,卻沒有一個人理解她的付出,大家都想逃開她!她偏不讓。林劍不可以,林舒更不可以。

“我跟你說,林舒,你不要再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了。媽媽只會為你好,不會害你的。你就乖乖聽我的話,總是沒錯的。你爸那個樣子,我是不可能靠他了。以後我只能靠你,你要争氣點。”

李華也不想把林舒逼得太狠,以後她是要倚靠他的。她難得轉變策略,對他苦口婆心的加勸。可是這樣的勸說,對于林舒而言,等于被宣判死刑。她失去了一個男人的安全感,又要從他身上來攫取。她以前是他的緊箍咒,現在則是他的套頭索。

林舒沉默的看着陽臺外邊的廣告牌,上面是KTV的廣告,寫着“一生歡唱”。他的一生,到底什麽時候歡暢過?他的出生,不過是大人們為了完成任務的産物。他的未來,也不過是李華人生的附庸。

李華看他不吭聲,也知道不能再跟他多說了,默默起身進了房間。

林舒在沙發上坐了一夜,外面的天由黑變白,淡淡的日光将室內照亮。廣告牌也在天亮時分,滅了耀眼的紅色燈光。

李華睡覺沒有關門,她睡得很熟,鼾聲沉重。她的世界裏,沒有不能解決的煩惱。她固執、強悍,不輕易認輸。她總是想要掌控一切。林舒覺得自己很可笑,還叮囑林劍要留情面。李華是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的。

林舒走到陽臺上,往下看。

環衛工人在整理垃圾桶,賣早點的攤販已經擺了一排。早起的學生和上班族,腳步匆匆的奔向公交站臺。公交車到站,有人上車,有人下車,秩序井然。

路邊的三角梅依舊繁茂,炮仗花開得更多更豔。今天廈門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燦爛晴天。

又是看起來平靜美好的一天。那些不好的東西,都被人藏在了心間。不輕易打開,也不輕易被人看見。

林舒打開手機,翻看日歷,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人生最為光亮的一段時間,很快就要結束了。他得抓緊時間,制造更多的可以供養餘生的回憶。

他給賀季青發微信:“等開學後,你陪我一起畢業旅行,好嗎?”

賀季青回得很快,顯然他還沒睡,又工作了一夜。

“好啊,你想去哪兒?”

林舒認真的想過,說:“西藏。”

他知道,開學後并不是去西藏的最佳時節,到處都是冰凍,氧氣稀薄,對人的挑戰很大。他的室友們已經去過了,都說在那邊許願很靈。他要去許願,抓緊時間去許願。他不能再等。

“好。”賀季青已經去過西藏很多次,西藏只要能夠人力到達的地方,他都走過一遍。但從前的每一次進藏,都只有他一個人。這一次不同了,他有林舒了。只要和林舒在一起,哪怕再進西藏一百次他都願意。

“那就這樣定了!”林舒說。

“嗯,那就這樣定了。”賀季青發來開心的笑臉。

早上上課之前,林舒去了一趟文具店,挑了最貴的畫本。趙海看到他的畫本,偷偷問他:“你是打算接下來都不好好聽課了嗎?”

“反正聽也考不上。”林舒已經自暴自棄。考不上公務員又怎樣?還有事業單位呢!李華不會讓他閑着的。

趙海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竟也跟着一起塗塗畫畫。

林舒勤奮的畫各種各樣的賀季青,也開始積極準備進藏攻略。他用圖文的方式,畫出了詳細的攻略,足足有十多頁。他發給賀季青看,賀季青很驚豔,得意的拿給姜暢他們看。

“這樣都可以出書了,做個繪本什麽的。”姜暢看完後說。林舒的畫工談不上有多好,但自帶一種質樸的細致靈動,很打動人。

其他人也都覺得不錯。

賀季青受到啓發,把圖發給出版社的編輯。編輯看完後,也覺得不錯,問畫手是誰。賀季青說:“我男朋友。”

單身狗的編輯聽完,感覺受到一萬點傷害。他問賀季青:“有出書打算嗎?”

賀季青想了想,回複編輯:“我得先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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