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鄉人
異種的動作并不慢,打完噴嚏的蘇閑只來得及後退半步,就感覺到鎖骨下方一陣麻與熱,制服的領口被輕易地劃破,皮膚也被割出一道口子,毒液開始起作用了,好在沒割破動脈。
他抹了一把傷口,手上全是暖熱的鮮血,他“啧”了一聲,擡腳将對方踹翻,同時借力往後躍去,順便捎上了那位滿臉懵逼的年輕人。
被踹翻的異種之首似乎察覺到了危機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之後竟然棄同伴于不顧,撒開兩個蹄子一溜煙跑了。
“嘿!還挺機靈。”蘇閑看着逃跑的那只異種冷笑,卻也沒追上去。鐘雲從則沉浸在詫異中,按照他的目測,他們這邊和怪物拉開的距離足有十米,這位老兄跳遠的功力頗為了得啊。
鐘雲從本想贊美幾句,不過轉眼想起自己的窘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緊時間求救:“你好!請問你能幫幫我嗎?我被人綁架了!”
是的,他很确信,自己絕對是被人綁架了,老爹八成也遭遇了同樣的事!
可對方無暇理會,因為異種又過來了。
鐘雲從也注意到了,面色驟變,沖那人大喊:“快逃!”
蘇閑眼角的餘光掠過他慌慌張張的連,皺了下眉,沒說什麽,只是從容自若地凝望着呼哧呼哧趕過來的異種們,緩緩地擡起了一只手。
鐘雲從卻是心有餘悸,瞧了瞧那邊猙獰的怪物,又抽了抽身板不算厚實的人,想逃,又不好意思一個人逃。
畢竟對方是救命恩人,所以只好幹着急了。
正在他急的團團轉的時候,那個人出手了。
他是看着蘇閑擡手的,之後也沒見他有什麽多餘的動作,緊接着他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領頭的異種腳下像是刮起了一陣小型龍卷風,道上的積雪被狂暴地卷起,呈渦旋狀螺旋上升,飛快地将異種卷入其中,再然後,旋風愈發狂烈,如同綻放的煙火一般,被極速點燃,又迅速炸開。
純白的雪片包裹着鮮紅的血肉洋洋灑灑地落下,那景象有一種詭異又惡心的美感。
不會是在變魔術吧?鐘雲從呆滞地眨了幾下眼,忽然彎下腰幹嘔起來。
耳邊又傳來幾聲類似的炸裂聲,再擡頭的時候,對面的怪物都消失殆盡了,只餘一地狼藉。
鐘雲從重重地咳了幾聲,才算是止住反胃,卻沒想到那位“魔術師”也彎着腰——在拼命打噴嚏。
他強迫自己多瞅了幾眼那紅紅白白的混合物,不得不承認,那絕對不是什麽魔術。
這麽一來,那就牛逼大發了——鐘雲從滿腦子都是“還有這種操作”的驚嘆,不由自主地跑過去大力拍着對方的肩:“兄弟何方神聖啊?厲害啊!”
“我是超人。”蘇閑捂着鼻子,瞥了他一眼,“有紙沒?”
“有有!”鐘雲從忙不疊地掏紙,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是個心大的,根本沒意識到這個舉手之間就能消滅怪物的家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怪物。就像他也一直沒注意到對方抹在他衣服上的血漬一樣。
蘇閑一面擤鼻涕一面例行公事:“姓名,住址,大半夜跑西城幹嘛來了?自殺嗎?”
“啊?”鐘雲從被這一串給問暈了,牛頭不對馬嘴地回道,“所以這裏叫西城?”
蘇閑嗤之以鼻:“你鄉下來的啊?別給我繞彎子,老實交代,到底怎麽過來的?”
鐘雲從撓撓後腦勺:“這個,我也不知道……我被人綁架了,一睜眼就在這裏了。”
“綁架?”蘇閑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挑起半側眉尾,“我還沒見過一個人質可以這樣自由行動的……難不成綁架你的家夥是那群異種?”
鐘雲從一時無言以對,現在緩過神了,他自己也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譬如先前趁其不備陰了他的那個孫子,現在也不見蹤影了。把他丢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地方,是打算凍死他麽?
不過,有必要這麽麻煩嗎?想弄死他的話,一劑毒針即可。
可他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除了凍了點,并沒有受傷。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倏地想到了什麽,一把攥住了那個陌生人的手:“老兄,跟你打聽件事兒,這裏是“孤島”不?”
蘇閑抱着雙臂,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瞟着他:“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他說着指了下太陽穴:“這裏有問題?”
鐘雲從讪讪地撓了撓頭:“我的問題很奇怪嗎?因為那什麽,我以前沒來過這裏,所以……”
沒來過?蘇閑心裏咯噔一下,他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那你告訴我,你是從哪裏來的?”
“K市。”鐘雲從忙不疊地答道,蘇閑登時有些頭昏目眩:K市……這家夥,居然是“外邊”的人嗎?
他被一個地名震的回不過神,直至對方又催問了一遍,他才難以置信地反問:“你真的是從……K市來的?”
鐘雲從莫名其妙的,但還是點了點頭:“對。”
蘇閑竟然笑了起來:這個人,不是個瘋子,就是個傻子。如果是前者的話,他只要把他丢進瘋人院就好了,後者的話……卻是有些棘手。
“這位兄弟,”鐘雲從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觑着他身上的制服,“請問你是警察嗎?”
警察?這個稱呼有點意思。蘇閑揉揉鼻頭,鼻炎的掙紮總算消停了一些,他這才有心思認真審視這個陌生人——他身上穿的衣物和鞋子,款式材質乃至是顏色,都是這座城市裏少有的,看來所言非虛。
怎麽辦?
管還是不管?
會有麻煩的吧?
他正思忖的時候,西北邊的天際忽地綻出一束耀眼的光,像是燃燒的花朵,鐘雲從一時也被這絢麗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沒注意到對方面色微變。
“信號彈,有情況!”他猛地轉身,并且下定決心,還是不管這樁閑事了。
鐘雲從見他突然離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你能不能幫我……”
蘇閑頭也不回:“抱歉,我還在執勤,得走了,您自便吧。”
鐘雲從愣住了,沒想明白這位“警察”的态度怎麽這般冷漠,可有件事他很清楚,再這麽站下去,他會被凍成冰棍兒的。
于是又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喂,你好歹告訴我最近的旅館往哪兒走吧!”
蘇閑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地跑路,加上雪厚路難走,差距被越拉越大。
鐘雲從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四肢僵冷且腹中空空,也生出了怨怼:“回我一聲也耽誤不了你幾秒鐘吧……我去!誰啊這麽煩?!”
不知道哪來的一只手搭在肩上,他氣急敗壞地轉頭,頭轉到一半的時候才驚覺不對,那家夥跑的比兔子還快,這鬼地方剩下的不就是……
只是醒悟的太晚,餘光窺見潰爛的臉的同時,右肩一陣劇痛,鐘雲從大叫一聲,恐懼和疼痛爆發出的力量,讓他硬是掙開了異種的鉗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只是異種那一口注入的毒液很快起了作用,全身力氣被漸漸卸去,他踉跄的腳步沒能維持多久,最後還是頹然倒地。
蘇閑在聽到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之後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嘆了一聲,看來我的良心還沒死透,旋即便複刻了一手瞬間移動的技能,在異種趕到之前擋在昏迷的鐘雲從身前,再次一腳将它踹翻。
是方才逃掉的那一只。他一眼就斷定了,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大意所導致的,雖然他一點都不內疚,但還是第一時間操縱着氣流,仿照先前的手法,将這只幸存者炸成碎片。
确認威脅解除之後,他蹲下查看鐘雲從的狀況,外來者的右肩血跡斑斑,傷處的衣料被毒液侵蝕的不成樣子,更別說皮肉了。
“真要命……”雖然他仍然一點也不內疚,但還是在連續使用了兩種異能體力不支的情況下扛起了這個人,并用出了第三種異能——風開始聚集在他的周身,他的雙腳離開地面,懸浮于空中。借助着風的力量,他擁有了高空飛行的能力。
“我只能飛五分鐘,”乘風而行對他的鼻腔是一種巨大的負擔,如果不是為了救這個人的命他寧可一步步走回去,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地說道,“如果你堅持不了五分鐘,死了之後可千萬別來找我啊。”
鐘雲從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夜風從耳邊掠過的聲音,其中夾雜着某人的碎碎念,他也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放心……一定會去找你的。”
再然後,他聽到那人無奈地笑了一聲:“真夠難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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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雲從是在一陣尖銳的疼痛中醒來的,與此同時,還有兩個壓低的嗓音。
“怎麽樣?還能活嗎?”這聲音挺耳熟,似曾相識。
“外傷好處理,難辦的是毒液。我已經為他注射了解毒劑,只是不知道能發揮多少作用。”另一個聲音卻是陌生得很。
“咳咳。”似曾相識的聲音卡了一下,“這不能怪我對吧?他想自殺我也攔不住啊。”
“自殺?你不是說是被異種襲擊嗎?”
“他一個外鄉人不好好在家裏待着,沒事跑到西城去,除了想自殺還有別的原因嗎?”
“外鄉人?你之前沒跟我說過。”
“啊?那應該是我忘了……”
“竟然是個外鄉人,有意思。”
“你先別亂來啊……”
“我可以解剖他嗎?”
“喂!”
聽到這裏的鐘雲從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睜開眼,正好對上了一雙泛着藍色的瞳孔。
我這又到外國了?鐘雲從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思緒也東歪西扭,不曾想對方也在注意他的雙眸。
穿着白大褂的人極不客氣地直接上手,他扒開鐘雲從的眼皮,看清了他的虹膜之後啧啧驚嘆:“褐色的虹膜,果然是個正常人。非常好。”
他的語氣頗為愉悅,聽得鐘雲從渾身雞皮疙瘩,蘇閑卻聽出了一點不對勁:“虹膜沒有變色……你的意思是,他還沒有被感染?”
“目前的觀察情況是這樣,之後我再為他做個詳細檢查。”醫生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本子,愉快地記錄着什麽,蘇閑無語:“你好歹先把人傷口縫合一下吧?”
醫生合上本子,放回衣兜:“你又欠我一次人情。說起來,我真的不能解剖他嗎?就算先切一片觀察也可以。”
蘇閑沉吟:“這個嘛……”
鐘雲從忍無可忍:“你們這兩個自說自話的,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蘇閑瞄了他一眼:“精神還不錯嘛,看來那毒液對你的作用還真是很有限,張既白,這家夥還真是很值得研究一番。”
被叫做“張既白”的醫生挑挑眉:“的确如此。”他說着便朝着鐘雲從伸出一只手,食指豎起,小幅度地轉動着。
鐘雲從心想這人在幹嘛,結果肩上的傷口卻傳來一陣細碎的痛感,他吃驚地側過臉,卻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托盤上的亞麻線竟然在無人穿引的情況下,細蛇一般自動盤繞在他肩上,孜孜不倦地串聯着他裂開的傷口。
這、這地方都什麽妖魔鬼怪?鐘雲從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然後聽到那兩人的商業互吹:“你這操縱氣流的絕活越來越細致了啊。”
“哼,還不是被你偷師了。”
“我可到不了你這程度。”
“不要臉的程度我也趕不上你。”
蘇閑幹笑兩聲:“瞧你說的……哎,縫好了。感覺還行吧你?”這話是對鐘雲從說的。
瞠目結舌的鐘雲從朝自己下巴使勁招呼了一下才讓它歸位,這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還、還行……”
蘇閑的唇角牽開一點弧度:“恭喜你啊,保住了一條命。”
鐘雲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難道是上帝?”
張醫生推了一下鏡框:“上帝是說我吧?”
鐘雲從嘀咕了一句:“論起不要臉,我看這位醫生也不遑多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