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露端倪

“我從小就學畫畫,大學的專業是插畫。”面對小姑娘崇拜的眼神,鐘雲從一再被被打壓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剛也是閑的無聊,随便畫畫。”

盈盈很捧場:“随便畫畫也很棒呢!”

張既白的重點卻落在了別處:“你上過大學?”

鐘雲從警惕地望着他:“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哥看起來難道不像個文藝青年嗎?”

“他只是羨慕你而已。”蘇閑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了過來,介入了這場閑聊,鐘雲從小心翼翼地望過去,心裏不是不打鼓的。

盈盈轉過頭去,看到蘇閑纏着厚厚紗布的左臂,她眼裏的那點笑意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詫異地捂住嘴:“閑哥哥你的胳膊……”

“受了點小傷。”

看起來蘇閑的情緒已經調整好了,他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平和,他朝小姑娘笑了笑,那笑容甚至可以用溫柔來形容:“怎麽了?你母親的藥又吃完了?”

她的臉上罩上了一層與年齡不符的憂郁:“嗯。而且這一次過來,還想跟醫生讨一點傷藥。”

張既白聞言側目,蘇閑在确定女孩身上并沒有外傷之後,神情也并不輕松,他問:“你媽又怎麽了?”

“她和樓上的胖大嬸……”小姑娘努力地遣詞造句,斟酌着用語,“起了一點沖突,她們都受傷了。”

蘇閑也是那棟居民樓裏的住戶,對于那兩位不太和睦的鄰裏關系也多少有點了解,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問明白了緣由之後,他沒怎麽放在心上:“哦,誰吵贏了?”

盈盈顯然并不覺得這件事好笑,她的小鼻子皺了起來:“兩敗俱傷,我媽媽的臉被抓傷了,而胖大嬸……”

“胖嬸怎麽了?”

“她的鼻子被我媽媽咬傷了。”

盈盈說完之後偷偷看了一眼蘇閑,她在觀察蘇閑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皺了眉:“這就過了吧?”

小姑娘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我會給胖大嬸賠禮道歉的。”

她早熟的模樣讓蘇閑心裏發沉,有些話堵在嗓子眼兒裏,他不忍心說出口,張既白卻要坦率得多,他直接告訴小姑娘:“怕是沒那麽簡單,市民們對‘咬人’一類的事件很敏感,八成會把此事報告給治安所。”

女孩子頓時慌了神,她的眼神漫無目的地飄了一圈之後,最後還是落在蘇閑那裏,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他的手:“閑哥哥,你要救救我媽媽!”

蘇閑撫了撫她的發頂,溫言安慰:“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最多……關一陣子吧,她也習慣了不是嗎?”

盈盈仰起臉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低下頭,悶悶地回了一句:“嗯。”

張既白把備好的藥品交到她手裏,小姑娘臨走的時候又恢複成平時可愛的常态,向每個人揮手道別後,又朝鐘雲從甜滋滋一笑:“雲哥哥,你畫好之後,能送給我嗎?”

鐘雲從哪有拒絕的道理,立馬拍了胸脯保證:“沒問題!畫好之後就送你了!”

盈盈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鐘雲從的笑容卻垮了下來,他回過頭看着蘇閑和張既白,欲言又止:“她母親該不會是……”

他沒有把那兩個字說出口,其實“病變”的概念對于他仍舊是模糊的,可他親眼見過發病之後的模樣,雖然迷霧籠罩尚有許多事沒弄明白,可心理陰影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蘇閑低垂着眼,卻掩不去他目中的憂慮,鐘雲從問的正是他所擔心的,關幾天當然是小事,可如果被發現有病變的先兆,事态就不會他們能控制的了。

“現在不好說。”張既白回答了鐘雲從的疑惑,“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存在,畢竟她年齡也到了。”

這話讓鐘雲從心裏一沉,他跟盈盈的母親苗女士就打過一回照面,還被驚吓的不輕,沒法談感情,不過他很喜歡盈盈,并不希望見到她難過的模樣。

“不過,她一直在吃我開的抑制劑,”張既白又給打了一劑寬心針,“按理來說,應該能延緩個兩三年的。”

鐘雲從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抑制劑是……吃了就能延遲‘病變’的藥嗎?”

“差不多吧。”張既白的回答的很敷衍,顯然并不打算給出更詳細的解釋,鐘雲從無奈地聳聳肩,就此作罷,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訓,決定短時間內還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不要随便發問,免得又被當成靶子。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鐘雲從的風景速寫圖完工了,他舉到眼前,左看右看,對于自己的這副作品時分滿意。

張既白也湊了過來,頻頻點頭,甚至蘇閑都跟着瞅了兩眼,難得誇了他一回:“畫的還真是不錯。”

鐘雲從心裏不無得意:“我們系裏的老教授可是誇過我很有天分的,假以時日,一定能成大器。”

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心虛的,他還省略了一句關鍵的——“只要你把鬼混的時間都花在刻苦用功上”。

蘇閑對于他的得意忘形只是搖頭失笑,張既白卻是問了一句:“上大學的感覺不錯吧?”

“當然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幾點睡就幾點睡,想幾點起就幾點起,終于能擺脫我媽的唠叨……”鐘雲從很是回味了一番自個兒不拘小節的大學生活,接着才反應過來,“醫生,您這意思是……莫非您沒上過大學?”

張既白一笑:“在過去的二十年裏,夢川的教育系統整個都停擺了,人們連活下去都成問題,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考慮教育的問題。也就是近五年,夢川的中小學才陸續恢複開學,不過大學至今是關閉的狀态,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複開。”

鐘雲從還是難以置信:“那您這身醫術……總不會是自學成才……吧?”

他的原意真的只是想開個應景的玩笑,可張既白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讓他開始動搖,不禁反問:自己不會一語成箴了吧?

“我的父輩也是醫生,家裏醫學方面的藏書不少。”張既白謙虛地笑了笑,“就是我父親去世的早,不然能得到他指點的話,我應該能研究的更深些。”

蘇閑也跟着彎起嘴角:“張醫生,想誇自己就明說。”

鐘雲從張了大半天的嘴終于合上了,并且心悅誠服地說出了張醫生想聽的贊美:“醫生,您真是個天才啊!不過,我還是有個疑問。”

張醫生心情很好:“說吧。”

“就是……雖然您的招牌很容易誤導他人,可您到底是名純正的西醫。”他誠懇地發問,“那關于傳統醫學生必須進行的各種實驗……是怎麽解決的?”

“繞了這麽大個圈子,”蘇閑一聲輕笑,“你是想問他實驗對象怎麽整吧?這大概是他自學過程最容易解決的問題了……‘孤島’最不缺的,就是屍體。你随便到大街上逛一圈,說不定就能被跳樓的人砸到。”

鐘雲從的笑意凝固:“這……可不好笑啊。”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蘇閑的笑容很和氣,他指了指診所大門,“你可以到街上逛逛,正好晚上是自殺高峰期。”

鐘雲從看着他的笑,莫名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緊緊地抿上了嘴唇,張既白也來湊趣:“你別說,他們治管局還成立了一個小隊,別名就叫‘收屍隊’,專門處理那些自殺的屍體。我跟他們打好了關系,弄一具兩具屍體不是問題。不過我不喜歡跳樓的,肌肉骨骼一般都摔爛了,不是好樣本……”

鐘雲從感覺到自己的胃酸開始翻江倒海,連忙制止張醫生:“咳咳,醫生,我們先不讨論你對研究樣本的喜好吧?”

張既白微微一笑,打住了這個話題,蘇閑懶懶地擺擺手:“行了,你回去弄點東西吃吧,順便幫我帶身換洗衣服過來。”

鐘雲從不敢怠慢蘇閑的吩咐,順便他還記着自己答應過盈盈的事,把剛完成的速寫也帶上了。

“我早去早回。”

蘇閑不以為意:“沒事,你明天早上再過來也行。”

他這會兒又很通情達理了,鐘雲從真的有點摸不準這家夥,喜怒無常的,生氣的點都還特別難捉摸,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難伺候!

不過對方此時态度好,他見好就收,也客客氣氣地詢問道:“那你的晚飯呢?怎麽解決?要不要我幫你帶”

蘇閑笑笑地瞥了一眼張醫生:“我在張醫生這裏蹭一頓好了。”

被點名的張既白用中指推了下鏡架,優雅地比了個不雅手勢:“你們這是輪流來我這裏蹭飯嗎?”

鐘雲從搖頭失笑,轉身要走的時候,蘇閑提醒了一聲:“戴上隐形眼鏡。”

他回過頭,沖他笑了一笑:“好。”

“剛剛……”蘇閑驀地又出聲了,鐘雲從停下腳步等着他的下文,結果蘇閑瞥了一眼正揣着手一臉看好戲的張醫生,清了清嗓子:“算了,下次再說吧。”

鐘雲從隐隐猜到他想說什麽,不過既然他這會兒說不出口,他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而是笑眯眯地應了下來:“好的。”

随後他沖他招招手,對方亦是略略颌首,他心情愉快地轉身出門。

走出了診所之後才發現,今兒個居然沒有下雪,只是溫度依然很低,道路上的積雪沒有融化的跡象。

想來這裏的市政亦是停工的狀态,這麽厚的雪也沒安排人員清理,不過這路面上幾乎看不到機動車,積雪倒不至于成為路障,頂多給行人造成了一些麻煩。

鐘雲從回到蘇閑家門前的時候,幾乎要凍僵了,他哆哆嗦嗦地摸出鑰匙開了門,屋子裏黑燈瞎火的,他又磕磕絆絆地找了一陣子,才摸到牆壁上的開關。

電能也是這座城市缺乏的能源之一,這裏的電壓向來偏低,加上燈光的質量也堪憂,光線一直不太亮,但也比一片漆黑要好得多。

他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總算把那股子寒意給驅走了,這才起身到廚房裏忙活起來。

他打起火,燒了一小鍋水,預備給自己下碗沒滋沒味的挂面,這大冬天的,蔬菜也是奢侈品,最多能給自己加個雞蛋。

要擱以前,他肯定吃不下這樣的晚餐,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他可沒勇氣去找這裏的屋主抗議夥食太差。

煤氣爐也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兒,從點起火那一刻就在吱吱亂叫就沒停過,火苗有氣無力地舔着鍋底,看來一時半會兒水是開不了了。

鐘雲從想了想,出了廚房,拿上自己那幅畫,出門履行自己的承諾去了。

盈盈家就在樓上,上個樓梯就到了,鐘雲從敲了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他面上堆滿笑容,正要和小姑娘打招呼,卻發現探出了一張慘白的臉。

鐘雲從受到了極大的驚吓,手一抖,那張薄薄的紙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對方這時候已經開腔,不太客氣地扯着嗓門問了句“誰啊”,他也顧不上撿,戰戰兢兢地賠了個笑臉:“啊,是苗女士嗎?我是來找盈盈的。”

對方把門打開了一些,燈光也透出來些許,他終于看清,原來臉上是敷了一張面膜,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弄來的,看來再窘迫的困境,都不能阻止女人追求美的道路。

苗林芝認出了這位小哥,又聽他說是來找女兒的,态度好了許多,熱情地笑了起來:“喲,歡迎歡迎!不過盈盈還沒到家,你要不要先進來坐坐?”

她可能忘了自己還在敷面膜,一笑面膜就是一條褶,鐘雲從悄悄挪開了視線,至于她的邀請,也婉言謝絕了:“啊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就是來送張畫給盈盈的。既然她不在,麻煩您轉交吧。”

他說着就要去撿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速寫圖,不曾想苗林芝的動作比他利索,已經蹲了下去:“原來是給我們家盈盈送東西的,真是謝謝你了!”

她伸手把畫紙撈了起來,浏覽的過程中贊不絕口,鐘雲從給她誇得怪不好意思的,撓着頭正要自謙幾句,正好看到苗林芝臉上的面膜紙塌了一角,滑稽地挂着,露出了左邊的小半張臉。

他本來要出聲提醒的,眼角餘光卻瞥見她左邊顴骨上那處正在潰爛的紅斑,舌根一下子麻痹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是……“發病”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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