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不正常
方澄那天回家的時候很晚了,嚴廷晔找了他一晚上找瘋了。打爆了他的電話,學校、補習班翻了個遍。就在滿世界找他的時候,方澄垂着頭回家了。
他的心情很低落。
嚴廷晔看不到他的時候焦急欲死,看到他的時候反而安靜了。
他渴望他主動過來,過來到自己的懷抱裏。
這些天來的逆反,已經讓這位父親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會傷到他。
方澄擡頭瞥了男人一眼,嚴廷晔柔聲道:“這麽晚吃飯了嗎?”
他不責怪他,也不問他去了哪裏。或者他是想問的,但都隐藏在了溫柔體貼的外表下。他都忍着。
方澄涼涼地道:“沒吃。”
男孩對他豎起逆鱗張牙舞爪,他讨厭他,他不想靠近他,連看他的目光都冰冷沁涼。
男人心裏一痛,面上卻什麽都沒表現出來。在月色鋪滿的院子裏,他守在門口等着他。
站在門口的父親像極了戴着面具的妖媚,房子是個華麗的囚牢。
口袋裏的手機已經被打到發燙沒電,信箱裏滿滿都是男人的短信,問他到了嗎?到哪了?看到一定回電話……
他不正常。
他們的關系不正常。
這個家不正常。
方澄第一次嚴肅地審視他和嚴廷晔之間的關系。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做`愛嗎?父親和孩子都像他們這般嗎?他們真的可以做到親密無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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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聯系的紐帶是什麽?
性,還是愛。
不論是什麽,他們都不正常。
方澄懷疑地盯着他的父親,他殷切的目光,深情款款的樣子,以及他想抱他又不敢伸過來的雙手。
爸爸。
呵,他冷笑了一聲。
嚴廷晔讓他先進來,煮了濃濃的牛奶,伴着他喜歡的蛋糕吃。
方澄有一搭沒一搭地叉着蛋糕,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在他嘴裏失去了味道。
嚴廷晔守在身邊,他想要什麽沒等說就拿過去了。他想要看畫報,男人也給他攤開,翻到他上次看的那頁。他不想吃了,男人又遞給他紙巾。溫暖的手指在即将碰到他的時候,小心地退回,生怕讨他的厭。
方澄平靜地翻着畫報,思緒卻在飛速運轉。
嚴廷晔試探地問:“怎麽回來這麽晚,作業做完了嗎?”
方澄瞥了他一眼。
“當然,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方澄道:“那你就別問了。”
嚴廷晔收拾了餐具,端到廚房。方澄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睡了。”
嚴廷晔忙道:“要不要洗個澡?”
“不想洗澡,不想說話。”
方澄走上樓去。
嚴廷晔跟着。
方澄猛然回頭:“今晚別進來,讓我好好睡個覺。”
嚴廷晔面色有一瞬的尴尬,方澄太累了,不想和他計較,關上房門睡了。
第二天方澄忽然說他要參加數學競賽,需要報名費六百塊。
嚴廷晔開着車:“競賽?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我要一件一件都告訴你嗎?”
方澄踩着座椅,随着音樂一動一動的搖擺。
“爸爸總要知道是怎麽回事。”
“那你問我們老師吧。”
方澄從車上跳下去,沒和他打招呼就走了。
晚上回家,方澄又提起這事。
嚴廷晔做着飯道:“你們老師說,是有這事。你是今天報名的?要三百塊錢?”
“今天報名怎麽了?我早就想報名,只不過沒行動而已。而且,是六百塊,我幫一個同學報的,她家沒錢。”
“什麽同學?”
方澄最讨厭這種盤問,不耐地道:“女同學,比我低一級的女同學。高二一班,你去找吧。把她家底查出來。”
嚴廷晔笑道:“我又不是警察,查她家底做什麽。你早和我說不就好了嗎?爸爸不會不支持你的。她家庭很困難嗎?要不要請她一起吃頓飯?爸爸可以多幫幫忙。”
“有你們見面的那天,不急。”
方澄淡淡地道。
他開始籌劃一個龐大的計劃,這些都要瞞着男人去做。他開始瘋狂學習,認真聽講,深夜還在做習題。空閑時間就找單蕊輔導,兩個人成立了學習小組,單蕊一邊教他一邊複習,彼此互相抽查監督,方澄學習的熱情空前高漲。
離競賽不到半年的時間,方澄呈現出了超乎尋常的爆發力,每次月考都會前進幾名。
嚴廷晔在欣慰他終于幡然醒悟,洗心革面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氛。
方澄的刻苦,是一種自虐。
夜色深了,男孩房間裏的燈傾瀉出來,照出一地的影子。這扇門之內和之外是兩個世界。床上早已沒有了甜蜜旖旎的氛圍,玩偶、手辦、零食都被他清理了,鋪滿了學習用的參考書。原先被忽略廢棄的書桌打掃幹淨,被重新使用起來,占據了這個房間的中心。方澄在做一整套的習題集,他落下的功課太多,單蕊給他每章标了重點,他熟背公式後做後面的習題。他奮筆疾書着,書桌上床上堆滿了要用的書本,遇到不會的便到處翻找,埋頭用功。
已經将近零點,父親望着門縫裏那個隐約的背影,心疼難言。兩人這段時間陡然生出一條鴻溝,他跨不過去,男孩也不走過來,一下子生分了許多。他下樓溫了一杯牛奶,多加了顆糖,猶豫再三,敲響了男孩的門。方澄頭也不擡,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他将蛋糕和牛奶端到書桌旁,方澄還在兀自計算着數學題,對他來說,這些題目就是天文數字。他浪費了兩年時間,怎麽可能一朝之內趕上進度。因為太難了,他費力思索着,演草本上勾勾畫畫,怎麽都是毫無頭緒。以至于男人進來,他都毫無意識。
嚴廷晔看他頭痛苦惱的樣子,輕聲道:“歇會吧。”
方澄拿過參考書來,繼續計算,搖頭。
半天沒有聲音,那專注的背影生出了許多疏遠的意味,讓人無從打擾。
嚴廷晔退到一旁,幫他收拾起床上的書。
方澄驟然嗷叫一聲:“別動!哎呀,你煩不煩啊!”
男人的手生生剎住,內心被狠狠刺痛,淡淡笑着:“我不動了。”
方澄終于從題海裏出來,瞪了他一眼。
父親的身影走近了,遮住了燈光,關懷道:“功課很多嗎?”
“當然。”
“你們老師布置的作業很多?”
“是我自己要學的很多。”
男孩黑玉般的眼睛直視着他,嚴廷晔道:“也不用那麽用功,以後還會很多時間。”
“還有半年高考了,你想我考不上個好大學?”
“你想考大學?”
“廢話。”
“你想考哪裏?”
“不一定啊,很多啊。像是北京、上海的什麽大學,都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嚯!他的志向還是很遠大的。
嚴廷晔心裏卻泛上一股難言的意味,酸酸澀澀,攪得心不安。
“你都想好報哪所大學了?”
“我說了,不一定。現看吧。”
“你知道,我對你是沒有要求的。你學習好壞,都不要緊。沒必要逼迫自己,我只想你健康開心就好。”
“我是為了我自己學的,又不是為了你。”
男孩淡淡嘲諷着,嚴廷晔啞口無言。
“還有事嗎?”
“沒有,你吃完蛋糕再睡。”
“我作業很多,也不喜歡吃這些甜的了。”
男人仿佛一震,方澄又繼續道:“考試之前,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麽?”
“晚上是我的學習時間,不想被人打擾。爸爸,你會答應我的吧?你也不想我考不過給你丢臉吧?”
男孩天真地笑着,一手支頤懶懶看着他。以退為進,使着那磨人的功夫鑽着人的心。
嚴廷晔能說什麽?他阖上目光靜了一會,道:“當然。”
少年時代的愛情總是來得太快,兩人似乎沒說什麽就在一起了。一個牽手,一個擁抱,都能掀起內心偌大的波瀾。單蕊在方澄樓下的教室,下課後兩人在樓梯口碰面。方澄背着書包從樓梯上滑下來,摟過女孩的肩膀,将其視為自己的所有物般帶去食堂。
單蕊要拿飯卡打飯,方澄攔住她:“用我的。”
“這怎麽行呢?你的我不好用。”
“要你拿着就拿着。”
方澄霸道地塞到她手裏,笑容滿面地仰起臉:“看有什麽好吃的,一塊給我拿過來。”
單蕊嘆了一聲,心裏卻甜蜜蜜的。兩人一起合打了一份,方澄挑挑揀揀挑出肉來都給女孩吃,他自己卻看着她吃。那大庭廣衆之下熱烈的目光讓女孩羞紅了臉頰,她拿筷子敲了他一下:“別看了,他們都在看着我們呢。”
“讓他們看去。”方澄無所謂地道。
他越看單蕊越喜歡,感覺她無處不稱他的意。就像上天給他專門打造的一樣。這或許就是精神上的戀愛了。他從前那些胡鬧,在和單蕊的愛情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他甚至在她面前有些羞恥,感覺自己是很壞很壞的,不配交這樣單純善良的朋友。可是他又被她身上的氣質所吸引,那種氣息充滿魔力,讓他已經喪失的味覺重新複蘇起來。
他空前的高漲起來,興奮起來,和單蕊偷偷摸摸地牽牽手,都會覺得很甜很甜。
單蕊的教室就在樓下,他會想她在做什麽,想什麽,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飽,班上同學有沒有欺負她。見不着面的時候,就抓耳撓腮。想出許多的辦法來,寫紙條、串門子、自習課溜到他們教室裏,占了單蕊同桌的座位。兩人一起做習題,說小話,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手。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張揚跋扈地闖進教室,橫坐在她身邊的氣勢,俨然也是一副浪漫偶像劇的派頭。讓單蕊的心禁不住地怦怦亂跳起來。
她第一次體會到被富家公子喜歡的感受,那是灰姑娘般夢幻迷離的夢,仿佛闖進一個眼花缭亂的萬花筒,什麽都是好的。吃的東西是好的,看的東西是從沒見過的,享受的是被捧在手心無微不至的愛護。她仿佛飄在天堂上,感覺眼下的日子都不是真的。
單蕊的教室就在樓下,他會想她在做什麽,想什麽,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飽,班上同學有沒有欺負她。見不着面的時候,就抓耳撓腮。想出許多的辦法來,寫紙條、串門子、自習課溜到他們教室裏,占了單蕊同桌的座位。兩人一起做習題,說小話,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手。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張揚跋扈地闖進教室,橫坐在她身邊的氣勢,俨然也是一副浪漫偶像劇的派頭。讓單蕊的心禁不住地怦怦亂跳起來。
她第一次體會到被富家公子喜歡的感受,那是灰姑娘般夢幻迷離的夢,仿佛闖進一個眼花缭亂的萬花筒,什麽都是好的。吃的東西是好的,看的東西是從沒見過的,享受的是被捧在手心無微不至的愛護。她仿佛飄在天堂上,感覺眼下的日子都不是真的。
方澄還送她回家。晚上放學先騎車送她回去,再倒回來等父親來接。兜兜轉轉當然是不想讓父親知道的,還不到攤牌的時候。
兩人隐秘地談着戀愛,躲着老師們的排查,父親的追蹤,成就了一方甜蜜的小天地。
然而兩人的成績相差太大了,談到未來的時候單蕊也一臉憂慮。如果這次競賽順利,她也許可以直接報送,和方澄一起高考一起走。為了以後考入同一所大學的夢想,方澄也表現出了非凡的魄力,拼命學習提高成績。
單蕊給他做了一個突擊學習表,密密麻麻地排滿了複習計劃。方澄每天一有空就看書做題,早上醒來就開始背單詞,路上還翻兩頁書,咬着筆勾勾畫畫,把不懂的都圈出來問單蕊。孩子太辛苦了,做家長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什麽都不能說。
嚴廷晔用紙巾擦了擦方澄喝完酸奶的嘴角,默默看着他飛跑的背影與一個女孩彙合,一起肩并肩讨論着什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