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節晚自習結束,她拿着杯子站起,準備去洗手間清洗
剪着齊耳的短頭發,臉上黑乎乎的,只有眼睛很亮。
她說:“有啊,我初二的時候拿的獎,那之後每年都會把那張抱着獎杯的照片印上去。可當時把我照的特別黑,又瘦,跟只猴子一樣。”
謝青陽:“……唔,有點想象不到。”
沈悅之說:“等等啊,我給你拍張照片,你看下扣扣。”
兩人好像都已經默契地忘掉了剛剛那長達數十分鐘的空白通話,而是圍繞着那張照片,說起很多小而無謂的瑣事。
謝青陽還問沈悅之:“真的好瘦,不過你那時候已經很高了吧?”
沈悅之回憶了下:“我初中畢業是一米六八的樣子,這幾年沒怎麽長了。”
謝青陽的聲音軟軟的:“沒怎麽長嗎?我好希望能再長三厘米啊,可初中之後個子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沈悅之笑了下,嗓音裏像是帶着一股魔力,明明只在說一些閑話,卻已經能帶給電話那頭的少女無與倫比的安慰了:“……那是因為你不怎麽運動吧,轉到嘉明以後一直就見你坐在座位上,每天最大的運動量就是早上上樓和晚上下樓。”
謝青陽抱怨:“哪有啊。對了,開學以後是要做課間操的吧?”
沈悅之懶洋洋道:“不會啊,高三不用做的。每天十點多就能看到其他年級的人在樓下排隊做操,那感覺,我早就想試試了。”
謝青陽說:“這麽好啊。”
她們講了很多事,從嘉明開學以後會有的改變,到第二日去圖書館以後要怎麽安排時間。
一直到最後,即将挂斷前,沈悅之忽然說:“同桌,咱們一起過完高三,然後一起去首都上學,好不好?”
謝青陽頓了頓,沒有講話。
沈悅之道:“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根本不可能想到這些。但現在,我想……如果上了大學以後,還可以經常見到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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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謝青陽隐忍地說,“你是故意的嗎?”
沈悅之的神情非常認真,她知道電話那頭的人看不到,只好盡力地用語言闡述:“雖然,好像之前也有說過吧,但我不記得有沒有直接在你面前說了。同桌,你簡直就像是那種專門拯救廢柴主角的異世界來客一樣。嗯,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謝青陽的嗓音都在顫抖:“什麽契約?”
沈悅之道:“就是——謝青陽,‘你願意和我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嗎’?”
“我會陪着你,陪你一起度過高三,這一年會很辛苦吧,哪怕是你,可能也有受不了的時候。”
“如果真的有那種情況,還有我在啊。雖然我成績是差了點,呃,很差吧,但是我願意聽你說那些讓你不高興的事,一定不會再說給別人。如果你不想講的話,也沒關系,只要是能讓你放松的事,我都願意去做。不管是不說話、只陪着你,還是給你買零食做甜品……我很會做小點心的,你喜歡吃什麽?之前有試過泡芙和馬卡龍,馬卡龍是改良版的,不會和原版一樣甜到發齁。泡芙的奶油還是我自己做的,一口氣吃一盒都不會覺得膩。還有蛋撻,戚風蛋糕……或者別的你喜歡吃的東西,我都可以去學的。”
“啊,是不是有點跑題了。”
她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裏再沒有一絲玩笑意味,只剩下溫柔與嚴肅。
“是,我是故意的,同桌。”
“青陽,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依靠我。”
……我希望你會因為我的話而哭出來,而不是一直強忍着,因為我不知道的原因,在我挂斷電話、心安理得地睡去之後,在這樣寂靜的夜裏,無聲地難過。
一口氣說了這樣長一段話,沈悅之有點慶幸,她進屋時拿了杯子。
這會兒,她抿了一口水,含在口中,一點一點咽下去。
這也是沈悅之的習慣,如果不是非常、非常渴的情況,這樣喝水,是很事半功倍的。幾口下去,喉間的焦灼感就會消散很多。
她終于聽到了從手機裏傳來的哭聲,起初是壓抑的,小心翼翼的聲音,後來漸漸肆無忌憚起來。
謝青陽說:“你……你真是太過分了,嗚。”
從還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到斷斷續續,再到純粹的哭聲。
當謝青陽放肆地哭起時,沈悅之摸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裏的那個器官越來越快的跳動。
自始至終,沈悅之都沒有問一句“為什麽”。她僅僅是希望自己關心着的姑娘可以直接地将情緒發洩出來,最好可以就此睡去,一夜無夢。
與此同時,她心裏也在想着許多事——明天去省圖以後要怎麽和謝青陽相處,是當做沒有今晚這些經歷,還是相視一笑就算過?只是哭一場真的夠嗎,依照謝青陽的性格,她大約已經忍了很久很久。
再有,沈悅之想,難道自己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嗎?不,不能說是好奇,只是解鈴還須系鈴人,想讓謝青陽解開心結,就得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間跳了一下,多出一位數。
沈悅之這才發覺,原來這個電話已經打了一個多小時。
電話那邊的哭聲比之前弱了許多,謝青陽像是很難為情,試探着問她:“你今天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沈悅之張口就來:“因為夢裏沒有你啊。”
謝青陽:“什麽?”
沈悅之眨一眨眼:“沒什麽,這就睡啦,你也早點休息。”
謝青陽“唔”了聲。
沈家客廳,牆壁上的時鐘指針悄悄劃過“十一”。
可從沈悅之的窗口向外看時,她看能看到許多燈火。如果将頭探出窗戶,她甚至可以看見海面上的燈塔,向四處散發着光芒。
兩人誰也沒有挂斷電話的意思,只是靜靜地坐在各自家中,聽話筒裏傳來的另一人的呼吸。
最後,還是謝青陽說:“……謝謝你。”
沈悅之說:“謝什麽?”
謝青陽斟酌着字句,道:“我沒有想到……沈悅之,我之前沒有覺得,你是這樣子的。”
這句話說得很繞,謝青陽大約也沒想過自己所描述的對象能否聽懂。
她又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晚安。”
沈悅之跟着說:“晚安。”
謝青陽說:“明天見。”
沈悅之又跟着重複一遍。
謝青陽失笑:“好了,你先挂電話吧。”
沈悅之:“還是你先……”
謝青陽:“好吧。”
沈悅之:“诶?”
沈悅之放下手機,有點懵。
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啊_(:зゝ∠)_
對面那棟樓上的燈火一戶戶暗了下去,而沈悅之仍舊坐在飄窗上。
她知道這會兒已經很晚了,明天別說跑步,大約連起床都會變得困難。
可就在這晚,沈悅之迎來了從小到大第一次失眠。
原本以為事情已經解決,雖然覺得自己今晚說過的話有些肉麻過頭,但情緒都到哪兒了,一切就都成了剛剛好。
但在準備下飄窗、出卧室洗漱時,沈悅之的動作突然頓住。
她莫名就想起之前和謝青陽通話時,自己心口傳來的劇烈悸動。這樣的情緒沒有随着時間消散,而是愈加強烈,彼時她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好像不僅僅是在回憶,而是那樣的悸動又找了上來,纏繞在她心間。
如果說通話時的心悸是因為不知所措,心疼,憐惜,茫然……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終于在謝青陽的情緒宣洩出來時松了口氣,那這會兒呢,又是怎麽一回事?
她重新坐回飄窗上,想着謝青陽的模樣。
在美化過的記憶裏,第一次見到謝青陽那天,轉校生穿着一件畫眉棕色的短袖,光是站在教室裏,就好像将整個教室都被她點亮。
然後她在籃球場砸到謝青陽,原本還擔心對方嬌嬌氣氣、不依不饒,可謝青陽的話很快就把她的偏見打碎,從那以後,沈悅之只覺得謝青陽既溫柔又漂亮。
一次次在教室裏聽謝青陽講題,一次次在食堂中和她一起排隊、再艱難地找座位。除了楊悅那次之外,她們還和孫敏曲璐璐一起吃過飯,可沈悅之到這會兒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很不希望自己與謝青陽獨處時有其他人打擾。
在謝青陽之前,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類型的女孩子。起初只覺得謝青陽聰明好看,後來覺得她心地善良,再後來,沈悅之發現了對方越來越多的與衆不同的地方。
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和她從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而沈悅之想要保護她,想要長長久久地看着她,想要和她一起,看潮漲潮落,春去秋來。想要了解她,讓她再也不要哭,臉上只剩下下午在南條街裏,玩攪糖看貓咪時,那樣柔軟的、明亮的笑。
房間裏的燈是暖黃色的,與月光一起,照在沈悅之身上。
頭靠牆壁,側着頭,看向窗外。短發在燈光的照射下,在她臉上打上許多陰影。
她的唇緊緊抿着,偶爾露出一個笑容,緊接着又成了原本的模樣。
沈悅之心裏很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也或許,她根本就是一清二楚,只是不願意承認。
在更早之前,邱童和她表白,問她“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或者還要早于那一天,她為謝青陽帶青團,看謝青陽吃的心滿意足的時候。
或者再早,再早,她每日與謝青陽一起回宿舍,兩人走在黑暗的,仿佛在沒有第二個人在的校園裏。薄雲遮住月光,而她擡起手,想要将手放在謝青陽唇角。
如果那天沒有紀檢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沈悅之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顫抖。
她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如果那天沒有紀檢來,她看着謝青陽,眼裏只有謝青陽……謝青陽的手還放在她的臉頰上,那麽一個好看的,狡黠地微笑着的少女,問她,“可不可以戳一下你的酒窩”。
沈悅之毫不猶豫地答應,在那之後,就好像是受到什麽蠱惑,也跟着想要摸一摸少女的唇,看看那裏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樣柔軟。
如果是呢?
那一天,她與少女的面孔越來越近。周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謝青陽的呼吸,還讓她可以感受地到。
兩人離得那麽近那麽近,對方溫熱的吐息仿佛落在她身上。
一個被隐藏了很久、很久,沈悅之一直刻意忽略着的念頭,在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想吻她。
她想抱住謝青陽,一只手環在謝青陽的腰上,一只手按在謝青陽腦後,然後用力地吻她。
她或許還會做更多,譬如将手伸進謝青陽的衣服,撫摸着少女光滑的皮膚……謝青陽會被她吻得忘記呼吸,眼圈紅紅地看着她。
她會抱着謝青陽,将她壓在身邊的牆壁上,兩人的身體緊緊貼着,礙事地校服被推到上面,她還會舔一舔謝青陽的耳垂,不懷好意地問對方:“你為什麽這麽白?就像是潑出來的牛奶……你全身都這麽白嗎,來,讓我看一看……”
謝青陽會不會糾正她:“什麽牛奶,張愛玲寫的是……嗚,你輕一點,輕一點……”
話說到一半,就會被弄得只剩下嗚咽。
沈悅之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讓她面紅耳赤,偏偏又止不住地去想。她驀地站起來,拿着杯子走到屋外,倒了一杯涼水,再從冰箱裏取出冰塊。
加了冰的水太涼太涼,一口灌下去,方才那奇妙的、火燒一般的燥熱便褪下許多,變得綿長、不引人注意起來。
房間裏的空調開了整晚,沈悅之在淩晨四點多被凍醒,面無表情地看一眼時間,就把杯子裹好,繼續睡了過去。
在她的夢裏,她經歷了火災、地震……等等等等,一系列天災人害,終于趕在八點之前到省圖書館門口。偏偏外面已經排了成百上千人,她只好一個個看過去,在裏面尋找謝青陽。
一直找到八點半,省圖書館的門打開,排隊的人慢慢進去,而她依然找不到人,只好心焦地不停跺腳。跺着跺着,忽然聽到一個溫柔地嗓音,從她身後傳來。
夢裏的謝青陽問:“沈悅之,你是不是喜歡我?”
而她猛地轉過身,就看到許許多多個謝青陽,站在自己身邊。
穿着校服的,穿着桃粉色短袖的……或紮着頭發,或披散下來;頭發或是濕漉漉的,還在滴水,或是幹燥順滑的,被謝青陽攏到耳後。
沈悅之磕磕絆絆地說:“我,我……”這種語氣作态,實在很不像她。
可她又是真的說不出口。
她怎麽會喜歡謝青陽呢?
兩個人都是女生啊。雖然邱童會因為她的外表,誤以為她是T。可在此之前,沈悅之從未想過,自己将來會和一個同性在一起。
她喜歡看《婉容傳》,喜歡看許許多多部古裝偶像劇。裏面的男主男配一個個都英俊帥氣,沈悅之對他們如數家珍,還在宿舍與孫敏他們争論過其中誰是自己男神。
雖然她喜歡打籃球,會武術,還留了很久的短發……
可在面對謝青陽的時候,沈悅之想,自己從來都不像男孩子啊。
更別說謝青陽自己,她就是那種最典型的乖乖女外表,最适合長發長裙。雖然謝青陽這幾天一直穿的是短褲,可沈悅之覺得,她一定很适合連衣裙。
這麽胡亂想了很久,沈悅之還在磕磕巴巴,周圍卻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她不再在省圖門口,而是到了一片空白之中。頭上腳下,前後左右,都是空茫一片。
沈悅之站在那裏,心知肚明,自己是在做夢。
可這個夢要怎樣才會醒?也不知道鬧鈴什麽時候會響,她和謝青陽約好的,一定不能遲到……
渾渾噩噩地掙紮了很久,沈悅之終于睜開眼睛。
她身心俱疲,爬起來摁掉鬧鈴,看看時間,似乎還可以再睡十來分鐘。
剛這麽一想,沈悅之就倒在床上,陷入沉沉夢鄉。
蘇女士在六點四十的時候敲門:“悅悅,你起來了嗎?”
裏面一直沒有回音,蘇女士颦起眉,自言自語:“難道是已經走了……”她猶豫一下,按下門把,屋裏一片漆黑。
“這孩子,怎麽老是忘了把窗簾拉開。”
蘇女士一邊說着,一邊走到裏面,扯開窗簾。再一回頭,就看到窩在床上、懷中抱着枕頭,睡得死沉的沈悅之。
蘇女士:“……”
半晌後,從屋裏溜達出來刷牙洗臉的沈啓陽聽到自己妻子難得地擡高音量:“沈!悅!之!不是說去圖書館嗎,怎麽還沒起?”
沈啓陽搖搖頭,繼續溜達進盥洗室,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沈悅之的理智告訴她該起了,可身體還是疲憊至極。
最重要的是……她這會兒,有些不知道要怎麽面對謝青陽。
聽着蘇女士的話,沈悅之翻了個身:“我同桌都是七點四十才起床的。”
蘇女士敲一敲她的頭,又有點嫌棄女兒大清早還沒洗臉,手指在沈悅之的被子上擦了擦,問:“那你今天還去嗎?”
沈悅之呼出一口氣,坐起來:“當然去。”
離見到謝青陽還有一個多小時,逃避不是辦法,當然還是要勇于面對。
至于見到謝青陽以後會怎麽樣,沈悅之想,那就聽天由命吧。
身為嘉明一姐,想也不可能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慫到說不出來話。
一個小時後,江城尚東區,省圖書館門口。
沈悅之将一小盒糕點遞給謝青陽,笑眯眯道:“他們家早上開張很早,不過去的太早的話就只有這幾樣賣了。”
謝青陽接過一次性餐盒,打開一看:“蠻多的啊,會不會吃不完……”說着說着,腮鼓起一些,抿着唇,像是在思索什麽。
沈悅之笑道:“沒事,吃不完再說。”
謝青陽“嗯”了聲:“行,多少錢呀?”
兩個人都沒有提起昨晚發生的事。
沈悅之原本就考慮過這樣的發展,應對起來也算得心應手。正好昨日逛南條街時答應過給謝青陽買糕點,此刻拿出來,連排隊時的話題都不用刻意找。
她當然不會讓謝青陽給錢,于是繼續笑眯眯道:“不用啊,下次你家那邊有什麽好吃的,也帶給我就行。”
以退為進,借口是在地鐵上想好的,不然依照謝青陽那個性子,要她接受這份小禮物實在太難。
果然,謝青陽聞言後想了想:“……也行。你也一起吃?”
沈悅之看着她,心癢難耐,還要做出一副正人君子好同桌的模樣:“不用,我吃過了。而且這家店我是從小吃到大的,早就不新鮮啦。”
謝青陽這才不再推托,安安靜靜地吃起來。
等她将餐盒重新放進塑料袋時,離開門還有幾分鐘時間。沈悅之早就目測好垃圾桶的位置,這會兒将塑料袋從她手中拿過來,很自然地用拇指擦去謝青陽唇邊的一點碎屑,然後立刻跑開。
謝青陽站在原地,訝異地摸一摸自己的唇角,眉尖擰起一些。
等兩人到了熟悉的自習室裏,轉校生從書包裏取出一疊卷子,再數出幾份放到沈悅之眼前。
她說:“看單詞或者做你那個真題,選一個?”
沈悅之說:“唔,真題只能做不等式啊,太集中了,還是你那個吧。”
謝青陽道:“行。附中的題都是很有經驗的老師自己出的,還有前幾年的期末期中卷子,押題還是蠻準的……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以後再看吧。”
将英語卷子都給沈悅之之後,謝青陽取出一份數學,安靜地做了起來。
嘉明的月考卷在她這兒只要一個小時,可附中的模拟題,卻讓她做了整整一上午,都沒得出最後一題的答案。
她一遍又一遍地計算,寫過十來頁草稿紙,才不情不願地在附中班群裏問:數學第六張卷子,最後一道題,有思路嗎/(ㄒoㄒ)/~~
很快有人拍了張照片上來。
謝青陽說了句謝謝,然後将扣扣退出。
她看着班裏萬年數學第一發來的解題過程。對方寫的很簡單,略去很多步驟,有時需要想很久,才能理解對方的思路。
耳邊是昨晚母親的話:“理科班那個誰是不是已經競賽保送華大了?還有那個誰……”她吐出一串名字,恨鐵不成鋼地對自己女兒道,“人家都可以參加競賽了,偏偏你不行,當初非要選文科。人家都已經保送了,可你連個降分條件都夠不到。”
在只有兩個人的屋子裏,再沒什麽人勸架。
謝青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不在意的,再等幾個月,就能離開這個城市了。
可當她回了自己房間、關上門,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時,忽然又覺得滿心委屈。
她真的有那麽沒用,那麽不堪嗎?
林叔叔私下裏不止一次地勸她理解母親,說母親在公司裏壓力太大了,每年都有新的競争者冒出來,又有舊的同行倒閉。這幾年的市場和政策都對服裝業很不友好,越來越多的品牌選擇将工廠放在勞動力價格更低的東南亞,母親能撐到現在,還把原本經營的一個小牌子做到現在的地步,實在很不容易。
謝青陽總會安靜地點頭。
她當然應該理解,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這些年來母親在公司裏加班的時候越來越多,面對林叔叔的追求時總說工作太忙、沒時間顧感情,她都知道的。
可理智上是這麽想,可實際的感覺,又是另一回事。她理解母親的辛勞,卻不理解對方對自己接近苛刻的要求。
各樣想法在心中交戰,謝青陽竭盡全力地把控着自己的情緒,可最多只能做到不讓積沉已久壓抑外露。
十二點半時,沈悅之戳一戳謝青陽:“吃飯不?”
謝青陽還在研究那張照片上的步驟,聞言遲疑道:“等一下吧。”
沈悅之沒什麽意見,“行,你好了叫我。”
她看江大附中的英語卷看到頭暈想吐,一個單選十幾個單詞,還是考語法的,裏面就有八個名次動詞都認不出來。這還算好,等看到閱讀題時,整個人都要瘋掉。
可就算是瘋,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吶喊幾句,然後便回歸“一臉認真地看卷子”模式。
這麽一等,就到了一點。
謝青陽終于完全想明白所有步驟,連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叫了沈悅之一聲,和對方一起收拾好東西,走出省圖。
路上,謝青陽問:“今天想吃什麽?”
沈悅之還是一腦子生僻單詞,口中說:“都可以啊。”
謝青陽想了想:“拉面吧?離的很近,而且分量也挺足的。”
沈悅之毫無意見,跟着謝青陽到拉面館。
一碗牛肉面是十二,額外加肉的話再多十塊。
二十二塊一碗的面,不僅湯鮮味美,最重要的是,端上來時,上面蓋着小小一座肉山。
沈悅之瞬間從字母的苦海中脫出,從一邊拿了兩雙筷子,遞給謝青陽一雙,然後開始摩拳擦掌。
碗放到眼前了才發覺,所謂“肉山”其實是由一片片熟爛入味的牛肉片鋪成,配上辣油和香菜,更顯香氣撲鼻。
沈悅之邊吃邊講:“超好吃!我家樓下也有這種啦,不過老是做的特別鹹,面條也沒有這個好吃,都是軟軟的。”
而這家店不僅牛肉軟爛,湯汁色清而味鮮,連面條本身都又細又滑,柔韌爽口。
再想想一碗面的價格,沈悅之覺得,這店根本就是周邊商圈裏的一大清流。
她吃的這麽喜歡,看得謝青陽失笑:“明天還來吃這個嗎?”
沈悅之含糊地說:“好好好。”
謝青陽說:“這家別的東西也不錯,都是老板老家那塊兒的特色菜,還有羊肉面和葫蘆頭泡馍什麽的,我沒吃過,但是好像很好吃。”
沈悅之聽得眼睛亮晶晶的,身後的尾巴不停晃動。
謝青陽看着她,心想,自己大約實在是太想小時候那只金毛了,不然怎麽老是出現幻覺,覺得沈悅之頭頂有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後還拖着一條同樣軟軟的、毛茸茸的尾巴。
一頓飯吃下來,沈悅之摸一摸肚子,例行确認自己的馬甲線還在:“好滿足……”
謝青陽忍不住笑了下:“怎麽這麽誇張?”
沈悅之:“大概是被我家樓下那家對比的?不過樓下別的店都很好吃啦,那家面館單拎出來也不錯的。”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己之所以心情好,還是因為此刻和謝青陽的相處。
從讨論中午吃什麽,再到其中一人做決定,另一人附和……再想一想昨日裏的南條街一游,都覺得那根本是在約會了。
她安然地看着謝青陽,越看越覺得心裏甜的冒泡泡。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奚山君,@村長的小餅幹,@喜新x2,@可樂 扔的地雷~
謝謝@22939851 童鞋的兩顆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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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吃了《小林家的龍女仆》的安利,今天去看了兩集,真是萌——炸了!
劇情大概就是一個OL和龍娘的相處,主cp是平時各種賣萌但涉及到OL就黑化的龍娘x平時死宅喝完酒就爆種的OL,這麽概括其實很不準确,但兩個人的相處真是萌cry。
番本身其實很有名,但是我還是昨天才知道這是個百合番的hhhh,總之強烈安利!行了不說了渣作者要繼續去補番了……啊對了評論睡醒回複,這個以後就不說啦。
☆、Chapter 40
“這就是我喜歡的姑娘, 她那麽好那麽好。”——沈悅之在心裏念着這樣一句話, 從精神到味蕾, 都無比地滿足, 完全可以再戰三張英語卷子。
她看着謝青陽拿餐巾紙擦嘴,恨不得以身代之。然後, 她面前的少女朝她伸手:“錢給我吧,我去結賬。”
沈悅之猛地站起, “不不不, 我去吧, 你再坐一下。”
話說出口,她才發覺自己的反應似乎太大。可事情已經發生, 幹脆将錯就錯, 一臉無辜地看着謝青陽,用眼神催促對方。
謝青陽怔了半秒,低下頭從口袋裏拿錢:“行吧, 給。”
兩人交接時,沈悅之的手有意無意地握上眼前少女指尖。心上人的手比她略小一些, 手指纖細修長, 和她完全不一樣。
握上去的時候軟軟的, 讓沈悅之心潮澎湃。
收回手的時候,略覺心虛的沈某人只覺耳根發燒。好在謝青陽這時候已經低下頭看手機,不至于讓她的心思這麽快暴露。
事實上,沈悅之還沒有想好,自己要不要嘗試着和謝青陽發展更進一步的關系。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告白之後是成功還是失敗的問題。她們現在在高三, 謝青陽那麽聰明,理應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她知道謝青陽想去全國最好的兩所學校之一,之前也曾查過京大和華大在江城的錄取分數。去年的文科最低錄取分是六百六十往上,前年還要更高。謝青陽現在的成績在嘉明是顯得拔尖沒錯,但畢竟離Top2還有很大差距。
這樣的差距或許可以用一年時間趕上,也或許不會。沈悅之當然是相信心上人的,可如果謝青陽因為一個同性突如其來的告白,被擾亂心思,變得無心學習……那她簡直就是個罪人。
既然如此,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說。她已經是謝青陽在嘉明最親近的人了,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回宿舍,除了不能做更進一步的事,和情侶也沒什麽差別嘛——沈悅之很樂觀地想。
再說了,孫敏和李蓉不是常常在外面手挽手摟摟抱抱嗎,感謝窩巢民風,兩個女生的關系就是可以這麽自然而然地親近=v=
思緒飄到這裏時,沈悅之又有些憂郁。
她到櫃臺前結好賬,和謝青陽一起從面館走出。太陽不算很曬,但沈悅之還是撐起傘,小心翼翼地将謝青陽遮住。
她喜歡的姑娘什麽都好,就是太不喜歡和人親近了。
沈悅之還記得,幾個禮拜前,自己之前只是握了一下謝青陽的手腕,謝青陽就整個人都僵住。
往後倒是好了點,但她和謝青陽的接觸也就止步于我手腕,唯一一次牽手還是紀檢來時慌不擇路的結果。
沈悅之偷偷低下頭,去看謝青陽垂在身側的手。
真的和她完全不一樣。她從小練武打球,等有這方面意識時,掌心已經有了很多硬繭,總顯得比同齡女生粗糙很多。還有鮮明的指關節、深許多的膚色……
上初中以後,有那麽幾個月,蘇女士天天堵着她,給她糊一手護手霜,心疼地說我家女兒的第二張臉怎麽就變成這樣。到後來,不知道是因為沈悅之自己太搗蛋跳脫,還是蘇女士工作太忙就忘記這事兒,手部保養的事就被耽擱下來。
然後就到了今天。
在過去,沈悅之從不覺得這是一件有所謂的事。可在這會兒,她總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與謝青陽十指交扣,謝青陽會不會覺得她的手心太粗,磨得她不舒服?
“你在想什麽?”謝青陽冷不丁問。
沈悅之脫口而出:“我的手好糙啊……诶?”
謝青陽側過頭看她,若有所思地說:“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沈悅之瞳孔驀地一縮。
謝青陽漫不經心道:“你平常不會這麽安靜啊。剛剛這一路回來,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沈悅之:“呃。”
她的心髒七上八下,一會兒緊張兮兮地想着難道自己這麽快就露餡兒了,呵呵回去就撕了中央戲精學院的畢業證;一會兒拼命回憶自己這一天的表現,自認掩飾得還算不錯……
這麽想七想八了一路,到圖書館樓下時,她才有一個隐隐約約的念頭。
會不會……謝青陽自己也在緊張?
她或許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從容。畢竟是昨天晚上剛剛在別人面前哭過,這會兒那個“別人”又戳在她眼前拼命刷存在感。這也就算了,沈悅之還一句話都不說,整得氣氛越來越奇怪。
既然這樣,幹脆謝她自己來說點什麽,讓兩人間的氛圍不要太僵硬?
心上人大概是抱着這樣的目的開口,結果剛剛沈悅之完全不了解對方的良苦用心,讓打開話題的機會白白溜了過去。
想到這裏,沈某人痛心疾首.jpg。
她沉默地跟在謝青陽身後上樓,期間收好傘,将傘面上的每一個折子都仔仔細細疊好,再攏成一個整齊的圓柱,粘上綁帶。
疊好傘時,剛好走到自習室。她們還是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圖書館內的空調溫度開得有些低了,有陽光照着,會舒服很多。
沈悅之桌面上攤開了一個本子,嶄新嶄新的,只有前兩頁寫了字。
她看着自己剛剛寫上去的東西,摸摸下巴,剛剛查的快吐血的單詞,怎麽才一頓飯的功夫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正式開學在九月一日,八月三十一號返校。
在那之前的十天裏,兩人就一直窩在圖書館。沈悅之跟着謝青陽見到許多江大附中的學生,其中還有人直接問謝青陽:“你數學卷子寫完了嗎,給我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