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世界二 公子琴歌

山谷中,齊耀面無表情,身邊十多個侍從副将擁着他默默趕路,沒有一人敢開口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齊耀終于回神,感受到周圍死寂的氣氛,冷喝道:“慌什麽?天還沒塌,沒了這兩萬人,寡人還有二十萬大軍!先找個地方歇一陣,收束殘兵,到了晚上,設法回……”

話未說完,神色一冷,喝道:“什麽人?出來!”

一個人牽着馬從巨石後慢慢轉了出來,齊耀臉上的殺氣轉為苦笑,這場景,真他媽的熟悉!

擡手阻止身邊的人沖上去,道:“恭喜琴歌公子,破黑騎,殺齊王,這次要名揚天下了。”

琴歌颔首道:“這要多謝陛下,肯給我這個機會。”

齊耀瞳孔一縮,這少年沒有否認“殺齊王”三個字,難道是真的對他起了殺心?可若是如此,為何他又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口中道:“我記得公子曾言,要讓我大齊和大秦鬥得旗鼓相當,才能給楚人以喘息之機,怎麽這次卻出爾反爾,徹底站在了秦人一邊?就算先前秦人勢弱,但此刻形勢已經反過來了吧?公子不如再反過來幫我大齊一把?”

琴歌搖頭失笑,這位齊王,可是深得能屈能伸的精髓,微微一笑道:“可我怎麽覺得,殺了陛下,就是在幫齊人呢?”

齊耀神色一僵。

琴歌放開缰繩,緩緩上前,道:“聰明是好事,可是自恃聰明,就不好了。陛下愛出奇兵,善出奇兵,可是為國為君,要奇正相輔方為正道……想必陛下以往曾因奇兵一事,得過偌大好處,以至養成如今的性情,凡事皆愛走捷徑,卻不知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有捷徑可走。陛下如此行事,最多能強橫一時,想要真正昌盛,卻差的遠呢。”

齊耀默然,而後慘笑,他兩次在琴歌手中慘敗,歸根到底都是他好用奇兵、愛走捷徑所致,以致将手中原本可以縱橫天下的籌碼,幾乎輸的一幹二淨。

琴歌擡腕舉劍,道:“準備好了嗎?”

齊耀回神,見狀渾身僵硬,冷汗直流,強笑道:“你不必吓我,你不是愛說廢話的人,你若真是要殺我,又何必同我說這麽多?”

琴歌淡淡一笑,道:“也許是因為我想讓陛下去的更加不甘?我那被陛下出賣的連叔,可是受了不少罪呢,就這麽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見琴歌就要拔劍,齊耀忙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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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齊耀誠懇道:“連橫的事,是寡人不對,寡人也受了教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見琴歌冷哼一聲,齊耀又苦笑着繼續道:“……雖然那代價并非寡人心甘情願付出的,但……”

他實在無法繼續,長嘆一聲,道:“罷了,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過……”

齊耀神情無奈,言語誠懇,眼中還帶着疲憊,然而随着一個“放”字出口,兩道烏光分別從他左右袖口出現,閃電般射向琴歌的咽喉和胸口,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侍衛忽然發難,數柄彎刀幾乎同時向琴歌削去。

齊耀迅速向後退去,面前刀光閃爍,殺氣縱橫,他卻連聲音和語氣都不曾變一下:“……過此事?”

下一瞬,慢的讓人覺得過了一輩子,又快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叮叮兩聲,兩道長劍被先後撥開,琴歌腳下一滑,錯身旋步,齊耀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未反應過來,人就已到了眼前……

“锵!”利劍出鞘聲的餘韻還響在耳側,雪白的劍光化為一道弧線占據了他所有視野——齊耀甚至來不及閉上眼睛,涼意掠過咽喉,鮮血飛濺……

齊耀瞳孔放大,低頭看着自己脖子上濺出的鮮血,魂魄飛到了天際,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心中充滿強烈的不甘:他齊耀,怎麽能這麽随随便便的死掉……他是一國之君,他還要統一天下……他好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屬于他的榮耀才剛剛開始,他還有許多許多……

“陛下!”

“陛下!”

七嘴八舌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語氣先是難以置信的絕望,然後是絕處逢生的喜悅,最後帶上了急切焦慮的擔憂……

發現自己過了許久都不曾失去意識的齊耀終于慢慢回神,渙散的目光在站在一丈外的白衣少年身上重新凝聚:“你……”

齊耀開口說了一個字,卻怎麽也無法繼續,他的聲音沙啞的厲害,他的牙齒在發顫,他的舌根一片僵硬……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死了一次,從皮膚到骨髓都透着寒意,冷汗早已将一身黑袍浸透。

死亡的恐懼,不會因為你貴為天子,就減弱半分。

琴歌看着齊耀,微微一笑,道:“抱歉,劍好像有點短。這柄劍我還是第一次用,有點不習慣……嗯,我們再來一次如何?”

見少年真的作勢拔劍,齊耀瞳孔瞬間縮小,難以控制的失聲尖叫:“琴歌!”

“嗯?”

“琴歌……”齊耀臉色蒼白如紙,靠扶着侍衛的手才堪堪站住,聲音早就沒有了先前的冷靜,沙啞的嗓子在歇斯底裏的嘶吼:“琴歌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麽樣?你到底想怎麽樣!想怎麽樣!”

哪怕明知這少年不會殺他,但心中還是被恐懼充滿,死亡的滋味,他絕對絕對不要再嘗第二次。

琴歌笑笑:“我就想試一試,齊王殺不殺得……”

“琴歌!”

琴歌話未說完,便被齊耀的破鑼嗓子打斷,琴歌看着已有崩潰跡象的齊耀,感嘆自己說實話總是沒人信,展顏一笑,道:“其實你這次是真的猜對了,我今日的确沒有殺你的意思……”

終于得了“不殺”兩個字,齊耀腳軟了下,重重的喘氣,好一陣才咬牙道:“所以你要說,你追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吓一吓我?”

他脖子上的血已經凝固,但那一道細長的血痕看着可怖之極,這讓他口中的“吓一吓”三個字,顯得很有說服力。

“自然不是,”琴歌漫不經心的轉動着手中的長劍,淡淡道:“一月之內,兵逼南楚。能做到吧?”

齊耀閉了閉眼,他此刻才真的放松下來……有要求,就是好事。

口中道:“……能。”

琴歌笑笑,道:“既然陛下說能,那麽琴歌就放心了。當然,若陛下認為琴歌一人一劍,奈何不了陛下,也可以當琴歌沒有說過。告辭。”

後退幾步,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衆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許久才有人開口:“陛下,琴歌公子不是楚人嗎?他為什麽要我們……”

齊耀面無表情,道:“你還敢猜他在想些什麽?難道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那副将低頭閉嘴,默默嘆了口氣,想起同秦人正面絞殺在一起而死去的十萬将士,想起被坑死在琴歌面前的萬餘精兵,還有剛剛死過一次的齊王……怎麽會不夠?實在是太夠了啊!

只聽齊耀淡淡道:“此次我們也不算輸,如今我們是後繼無力,但秦人沒了琴歌,一樣也打不下去。回去以後和秦钺商議休戰,然後轉道南楚。吩咐他們,去了南楚,多拿東西少殺人。”

“是。”

齊耀又道:“他此行必然是回楚去了。你們回去以後,立刻暗中召集人手,務必要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陛下……”

齊耀知道他要說什麽,冷哼道:“劍殺不了他,就用刀,用火,用毒藥!他一日不死,寡人如芒刺在背,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安寝……”

“陛下,”副将苦笑道:“琴歌公子武功心智都太過駭人,若萬一惹惱了他,化身刺客,根本防不勝防啊!”

齊耀瞪了他一眼:“為何要讓他知道?寡人不會死不承認嗎?”

副将低頭不吭氣,其餘的人卻偷眼看下齊耀:陛下,您強。

心中莫名有些輕松:還好,他們那個有時候很靠譜,有時候又很不靠譜的死不要臉的齊王陛下,又回來了。

……

堪稱豪華的大帳中,餘生悶哼一聲,唇角滲出鮮血。他掙紮了兩下起身,依舊半跪在地,低頭抿唇不語。

“寡人讓你跟着他,”雖然踹了餘生一腳,秦钺卻依舊處在盛怒之中,冷森森道:“你就是這麽跟的?”

餘生低頭:“屬下無能。”

秦钺怒笑一聲,狠狠一腳踹了上去:“既然無能,寡人還留你何用?”

餘生跌出去兩步,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秦钺大步上前,還未有何舉動,陳策匆匆進門:“齊使來了!”

秦钺冷冷道:“不見!”

陳策道:“齊使說,琴歌公子走時,曾去見了他們陛下一面!”

秦钺猛的一腳踹翻面前的書案,拂袖而去。

秦逸目送他離開,才上前扶起餘生,從懷中掏了藥瓶,取了兩顆丹藥給他,餘生看也不看,一口吞下,道了聲多謝。

秦逸嘆道:“你這又是何苦,陛下讓你跟着琴歌,用意你還不清楚?這幾個月以來,你一條消息未曾傳回去也就罷了,居然關鍵時候還把人給弄丢了,你讓陛下怎麽能不生氣?”

餘生平靜道:“我是暗衛,不是密探。”

秦逸一噎,道:“你這人怎麽……”真是死腦筋!

餘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暗衛的規矩,跟了誰,便為誰效死,沒有監視控制一說……暗衛永遠都不會成為密探。”

暗衛學會背叛,學會監視出賣……這是所有當權者都不願看到的。

秦逸默然片刻後,才道:“所以陛下生氣,不是因為你放走了琴歌,而是因為你沒有跟他一起走?”當然更多,是因為那個人猝不及防的出走,産生的遷怒。

餘生嗯了一聲。

秦逸目光落在門外,口中道:“既然如此,為何你還留在這裏?”

餘生沉默片刻後,道:“公子不願我跟着他。”

秦逸道:“那你有沒有告訴過他,你願意跟着他?”

餘生一愣,他的性子,從來都是做得多,說的少,怎麽可能同琴歌說起這些?

秦逸嘆氣,道:“那你想過沒有,也許他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餘生愣住,這麽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了在公子見客或談論秘事的時候主動走遠,習慣了在公子暗示他回避的時候識趣的離開,可是他從來沒想過,也許公子,他并不是為了防備他,而是不想讓他夾在他與秦王之間為難……畢竟,他從未告訴過公子,在跟随他的一刻,他就不再是秦王的人。

一顆死寂的心忽然又開始躍動起來。

秦逸看着餘生手忙腳亂的沖出門外,忽然苦笑:秦逸啊秦逸,這世上,只有你一個壞人。

忽然眼前出現琴歌坐在昏黃的燈光下低頭看書的情景,那燈光,溫暖安寧的想讓人一輩子沉溺進去……

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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