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鹹元二十一年,天妖皇降世。

相傳,天妖皇行事詭谲,近年來作惡無數,大家想防,卻無一人知曉其音容相貌。消息傳了出來,人人自危卻又束手無策。

修真界衆仙家法門頓感壓力倍增,坐立難安,相約着前去讨伐。

天妖皇的老巢在一座叫做“野雉山”的小矮山上,看上去只能說平平無奇,枯黃、嫩綠的草葉交錯,散落着點點露水,唯一的活物就是些四處游蕩的野雞野兔。

烏泱泱的一大片修真者幾乎将半個野雉山都圍了起來。為首一個少年,看着約莫二十出頭,星眉劍目,身軀凜凜,手裏一柄閃着寒光的劍,直指野雉山頂的樓閣。

旁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捋了捋胡須,與他并肩而立,“祝鈞,你可有把握?”

名喚祝鈞的少年略一側首,看向那個老人,“放心。”

祝鈞是近年來修真界的後起之秀,也是個氣運極盛的人,剛入門時倒也沒什麽不同,但近兩年卻忽然修為突飛猛進,一舉成為了新一代的領頭人,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野雉山的結界他們使了千萬種方法也一直沒有突破,這個少年卻說他可以打開。

祝鈞自然是有信心的,他這兩年之所以能一日千裏,平步青雲,完全是歸功于他的師父。

那是個美貌的男子,名喚冷心,唇紅齒白,色若春曉,一頭瀑布般的銀發,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若不聽聲音,他定會以為這是個女子。

但就這樣一個看起來柔弱斯文的男人,卻有着移山填海的通天之能。

祝鈞正是和他學習,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冷心教他時毫不吝啬,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他在得知天妖皇禍世而衆仙門開結界未果後,便向冷心求教了開結界的法子。

冷心自然是教他了,只是這法子實在奇怪,竟然是站在山腳下,道一聲:“我來了。”

師父的方法定是沒有錯的。

千萬修真者目光灼灼,盯着祝鈞挺直的背脊,他舉着劍向前一步,劍尖輕抵那層透明的結界,蕩漾出一片淡淡的波紋來。

“我來了。”他道。

半晌,整個野雉山發出了一聲輕嘆,天妖皇的聲音空靈而缥缈,說不清其中夾雜着的到底是期待還是遺憾,“你來了……”

透明的結界閃着黯淡的白光,裂開了一人寬的縫隙,祝鈞向前一步,進了結界裏。

落他半身的老叟也打算跟進,結界卻頓時金光大盛,将他堵在了外面。

“我來了。”他學着祝鈞道。

無人理睬他,野雉山寂靜如斯,只有祝鈞的腳底與枯草摩擦發出的吱啞聲。

起風了,似也把山間悠揚而凄婉的琴音了帶來,素白的楊花翩翩起舞,争先恐後地給祝鈞引路,山頂的樓閣漸漸失去了原本的幻術,化作了一方破破爛爛的茅草屋。

一個男人帶着黑金色的面具,着一身玄衣,一頭烏黑的墨發随意地披在身後,專注地彈琴,十指翻飛着琴弦上撥弄,精到卓絕得令人嘆服。

祝鈞到底也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毛頭小子,世人皆說天妖皇作惡多端,定是大奸大惡之徒,可他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這一潭幽泉般的谪仙與那傳言中的惡人相聯系,那他是誰?

許是一曲彈罷,玄衣男人終于收了手,擡頭望向他,聲音清冽而淡漠,“何事?”

祝鈞被他的眼神所懾到,那看向他的眼神過于深透,仿佛他背後還有人一般,他頓了一下,“我……後生來尋人。”

男人起身,負手而立,“尋何人。”

祝鈞篤定眼前的人不是他要找的人,便答:“天妖皇。”

“所為何事?”

祝鈞提起自己的劍,眼神淩冽,“殺他。”

“好。”男人颔首,電光火石間朝他疾射了一條白色的絲線,祝鈞靈敏地撤後半步,堪堪的讓那條線在自己臉上劃了道口子。

他摸了摸刺痛的臉頰,怛然失色,“前輩為何要出手?”

“你既都要殺我,我為何不能對你出手?”

原來眼前這人就是天妖皇。

不知何時,山腳下的修真者們等不及了,禦劍到了他們頭頂。

繁亂駁雜的聲音交替着。

“這就是那惡極了的天妖皇啊!”

“祝鈞,你還在等什麽,殺了他啊!”

“祝鈞,為我師弟報仇!”

祝鈞還是不信,“你就是那天妖皇?”

天妖皇清朗地笑了一聲,“怎麽,你的同伴們都認出我來了,你還認不出?”

天妖皇,該死。

祝鈞聽了太多他的傳言,大到滅人滿門,小到偷雞摸狗,他親眼見到那些痛失親人的孩子、女人,在地上哭成一團的狼狽樣子。天妖皇的惡,人人得而誅之。

他合上眼,悲憫道,“你既犯了這麽多錯,便拿命來吧。”

說不清是誰先出了手,兩人纏鬥在了一起,祝鈞使劍,天妖皇便用他那白絲,二者碰觸在一起,發出一聲聲铮鳴,看得人眼花缭亂。

祝鈞起初還覺得自己有希望滅了這天妖皇,可越打越是節節敗退,他空有一身力氣,卻絲毫也使不上來,這天妖皇就好像有預知能力一般,總是能猜到他下一步的行徑,從而提前攻破。

天妖皇也不急,像是貓兒戲鼠般地作弄他。黑壓壓的一片修真者們在天上幹看着,不乏有人刻薄地說着些風涼話。

二人打了許久,許是玩夠了,玩累了,天妖皇收了那些白絲,以手成爪,将祝鈞當胸穿過。

祝鈞倒在血泊中,天妖皇長身玉立,一身玄色衣裳化為白色,就連那頭烏黑的發也成了銀白,他揭了臉上的面具,露出樣貌來。

“師……”他認出人來,卻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死不瞑目。

天色似乎更暗了些,烏雲聚集到了野雉山的山空,暗色的雷在雲端翻滾跳躍,光芒攝人心魄。

天上飛着不少的修真者,還沒等他們躲閃,一道巨大的光柱便帶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劈了下來,聲勢浩大得令人瞠目結舌,

天妖皇、祝鈞、連帶着天上的人,皆被那雷當頭穿過,山間的土揚起一裏高,惹得附近的村民們紛紛來看,可煙塵散盡之後,山頭卻只剩下了一個深坑。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野雉山的另一側連着一個帶瀑布的高山,一只渾身是血的白狐狼狽地蜷在那裏,不住地舔舐着皮開肉綻的皮毛。

等皮毛上的污血終于幹淨,它才立起了身子,朝瀑布下的洞穴踉跄地走去。

天上的烏雲已經散了,仿佛之前那虬結在一起的烏雲從未來過,燦爛的陽光照得狐貍睜不開眼。

“你又欠我了。”

狐貍口吐人言,望了會天後,化作個衣衫褴褛的男人,看他樣貌,竟是那人人得而誅之的天妖皇,亦是祝鈞的師父,冷心。

瀑布後的山洞輕簡得只有一張床榻,瀑布的水終日不停,便成了山洞天然的門簾,遮得外面的光忽明忽暗。

冷心是不喜歡這光的,光是天界的産物,而想到天界,便叫他想到了天界的皇子,紹弘。

可能是一百年前,也可能是一千年前,甚至更長。

那時候,冷心還是個沒有名字的野狐貍,而紹弘,還是天帝衆多皇子中平凡的一個。

紹弘的母妃夜瀾是海族送來和親的公主,于天界人而言,是外族人,是其心必異的非我族類,也因此,夜瀾并不受寵。

悲劇的是,她卻深愛着天帝。

她知道天帝不愛她,也知道天帝的愛是一份奢望,但她還有紹弘,只要紹弘足夠優秀,她便可以母憑子貴,離天帝更近一些。

紹弘便是在這樣一份高壓下成長起來。

天族的皇子,永遠都是皇子,因為天族的人,不老,不死,天帝亦不會退位,他們這些人的存在,不過是給天帝分憂。

紹弘每日學習、修煉、處理政務,還要聽母妃沒完沒了的唠叨,日日聽,月月聽,年年聽,早就聽得耳朵生瘡,倒背如流了,這次下凡處理完事務,忽然冒出了想在人界閑逛幾天的想法。

反正,天界一天,人界一年,他就算在這兒呆個半年,對天界而言,也只是睡一覺的時間。

紹弘想着,便在人間随意地游歷了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間漫無目的地游玩,之前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從未駐足觀賞。

人間的山是不若天界高的,樹也不齊整,就連草也和天界那一望無際的翠綠不同,有的已經幹了,有的卻剛剛抽芽。

這山上大抵是沒人的,他走了一會兒,也只看到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禽類和幾只野兔。

天界是不允許化原型的,所以不管大家本體都是些什麽蛇蟲鼠蟻,上了天界,都是統一的人樣,紹弘瞧着這些動物新鮮,索性也化成了縮小版的原型,像一條巨蟒一般朝深處走去。

山間有只白色的野狐貍,看着也就一兩歲大,伏在灌木叢中,盯着不遠處的一直彩羽野雞,蠢蠢欲動。

野雞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被獵食者盯上,搖頭晃腦的一邊啄着地裏的小蟲一邊散步。

作者有話要說: 一篇小短篇,自我感覺害行,哈哈,看着玩吧,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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