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剛從地裏挖出來的叫花雞滾燙極了,荷葉緊緊地包着雞,讓雞肉裏的水分無從逃逸,只能帶着炙人的溫度,乖乖地從皮裏滲出來。

紹弘從帶來的袋子裏拿出雙筷子,将一整只雞拆開,冷心這才看到雞的肚子裏竟還有一些蘑菇、蓮藕。

他就那樣看着紹弘把雞分成一塊一塊,分別晾涼。

分明他一個揮手,這雞便會把自己的骨頭扔出去八丈遠,把肉變成适宜入口的溫度,可他不想。

他就想看着紹弘那麽一絲一絲地分,一縷一縷地晾。

你欠我的,他想。

很快,一只雞又被冷心下了肚,早被拿出來的蓮藕和蘑菇已經涼透,紹弘也不嫌棄,就那樣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冷心不願再看,回洞裏去了。

“喂。”洞裏傳來冷心的聲音。

“怎麽了?”

“明天中午你只做自己的就行了,我中午不吃了。”

“……”

紹弘沒有回答他,冷心莫名地有些煩燥,害怕自己陷入紹弘的圈套裏。

可……可叫花雞真的好好吃啊。

好煩,睡了睡了。

第二天,冷心專門在快到中午的時候躲了紹弘,去野雉山上玩了,今兒的野雞機靈了些,他玩得開心,一不留神便玩到了黃昏傍晚。

夕陽下,紹弘孤零零地站在譚邊,定定地望着冷心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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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出來吃飯了。“

“心兒,聽到了嗎?我做了你愛吃的叫花雞。”

“心兒,多少吃一點好嗎?”

“心兒……”

冷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不知不覺地就跑到了他的腳邊,蹭了蹭他的衣袍。

沒有法術的紹弘可真是傻兮兮的,他明明在野雉山上玩得開心,他竟然還以為自己會老老實實地在洞裏。

紹弘看見他,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心兒,我做了叫花雞。”

冷心嗯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等待投喂。

紹弘看了他一眼,感覺他雪白的毛發就這樣掃在地上實在紮眼。但眼下吃雞重要,便先專注地拆起雞來。

一切似乎都和前一日一般無二,除了冷心吃完後,紹弘又拿出來個冷了的雞外。

“怎麽還有一只?”冷心問。

紹弘砸土的手一頓,“你要吃嗎?有些涼了,你要吃我再給你烤烤。”

“不是,我是問你怎麽還有一只?”他有些不耐。

“這是中午做的。”紹弘笑了笑,他本以為冷心說中午不吃只是一時氣話,便在中午做了一只雞。冷心一直不出來,他便也一直不敢将雞從地裏挖出來,怕會涼了。直到下午,地裏的雞已經涼了,他才只能将雞先取出來,又抓了新的做。

冷心自是不知道個中緣由,想了想,擰着眉道,“你中午沒吃飯?”

紹弘點了點頭。

怪不得這麽瘦,沒人陪着竟然不吃飯。

冷心腹诽着,替紹弘點燃了竈裏的火,“我明中午想吃烤雞。”

“好啊。”紹弘應下,擡頭再去看冷心,他卻已經回了洞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這麽約定俗成,紹弘每日做兩只雞喂他,冷心頓頓吃了就走。

就這樣,一連過了兩月。

紹弘的衣服已經磨得看不出樣子,他來的時候光顧着準備炊具調料,根本沒想着要帶衣服,直到他起身時一腳踩到了脫線的袍邊兒,差點把自己絆了一個跟頭,才想起衣服的事兒。

冬天了,是該添新衣了。

他看了看自己光禿禿的床板,順便還得買床被子。

“心兒”,他趁冷心吃雞的時候道,“明天不能給你做雞了。”

冷心吃雞的動作猛地一頓,嘴裏嗚嗚咽咽地被雞肉噎得道不明白,“你要走了?”

紹弘連忙幫他順氣,“不是,不是,我要去城裏買幾件衣服。”

冷心這才放下心來,把腦袋妥帖地搭回紹弘給他做的墊子上,“去呗。”

紹弘連連向他保證,一定當天就回來,還會給他帶好吃的雞回來,冷心哼了一聲,沒有回應。

害怕當天晚上趕不回來,紹弘第二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便收拾好了準備出發。

剛走出去一步,餘光掃到了個白色的身影。

冷心打着朝天的哈欠,看他看向自己,瞪着他道,“看我作甚,你不是說今天要帶我去城裏吃雞嗎?”

紹弘心中發笑,面上一副求饒樣子,“是呀,是呀,是我忘了。”

有這山大王開路,野雉山的路都好走了許多,兩人走到附近的鎮子,還沒到中午飯點。

既然冷心一起來了,紹弘也便不着急了。一會兒拿這個撥浪鼓問他喜不喜歡,一會兒買個糖葫蘆問他好不好吃。

冷心雖在人間呆了不少年,可九成九的時間都窩在那野雉山上,一時間也起了玩心,兩人走馬觀花般地行了一路,終于到了成衣店門外。

成衣店的掌櫃是個大小眼,嘴上還長着顆痦子,若是祝鈞在這,定要說,“我師父說了,相由心生,這人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紹弘和冷心一同進了去,掌櫃掃了一眼二人,看也沒看紹弘,徑直朝冷心走去,臉上也隊滿了笑,“這位公子,冬天了,您看看,挑幾件新衣?”

狐貍自然是不用穿衣服的,動物們大多這樣,到了冬天,自然便會長出一身禦寒的厚毛來。他便指了指紹弘,“給他買。”

紹弘被人無視,心裏有些不悅,他這一世怎麽也是從宰相府裏出來的小少爺,別的沒有,錢多得是。當即一張銀票拍在了桌子上,點了幾件挂着的新衣,又問冷心,“心兒,你可有喜歡的?”

冷心搖搖頭。

但紹弘替他看好了一件,店裏正中挂着件月白的長衫,脖子圍着一圈厚厚的兔毛領子,和天宮裏為狐貍準備的那件新衣像極了。

平日裏半月也賣不出去幾件的成衣店差點被紹弘買了幹淨,掌櫃吓了一跳,這才後悔方才的輕視,知道紹弘是個有錢的主兒,巴結道,“公子莫生氣,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了,今兒怡春坊有好玩的,您去瞧瞧?解解悶?”

紹弘卻只問,“你說的地方,可有吃食?”

掌櫃的臉笑成了一朵燦爛的大麗菊,“有,那兒什麽都有。”

二人不疑有它,拎着一大兜衣服朝那掌櫃指着的地方走去。

冷心瞧紹弘提着費勁,找了個地方将那袋子收到了乾坤袋裏。

“謝謝心兒。”紹弘道。

冷心看也不看他,硬邦邦地自說自話,“我只是覺得那麽大一堆東西看着礙眼。”

怡春坊在小鎮花街的盡頭,花街一路都很熱鬧,只是脂粉氣有些嗆人,紹弘覺得這種地方的吃食不會太好吃。

但怡春坊就在眼前了。

這裏的老鸨與成衣店掌櫃不同,絲毫也不嫌棄紹弘穿得樸素狼狽,攬着他的胳膊就往裏進,冷心瞧見,心裏有些不悅,不由分說地攬上了紹弘的另一邊胳膊。

老鸨一愣,招呼裏面的丫鬟,把胡月兒叫出來。

胡月兒是怡春坊少見的男倌,隔着五米遠,冷心便聞到了他身上的味兒,一個剛一百多歲的小狐貍,竟然受了如此多的人精催化。

小狐貍初生牛犢不怕虎,看不出冷心的修為,卻也知道眼前是個同類,順勢地替了老鸨攬住紹弘,帶着他就要往裏走,把紹弘驚得連連甩手。

被甩開的胡月兒噘着嘴,“公子~哥哥~好好瞧瞧奴家,奴家可比那只狐貍要有趣味得多了。”

紹弘板着臉,一板一眼地道,“公子請自重。”

胡月兒捂着嘴笑了起來,兩只眼睛彎成了兩只月牙兒,沖向冷心,“怎麽找了個這樣不識情趣的家夥兒,這樣下去,得多久才能飛升。”

冷心也冷了臉,一手結印,通知胡嬌得空過來。

那胡月兒卻還不死心,手勾着紹弘的下巴,話卻是沖着冷心說的,“前輩,您功力不行呀,還沒讓他與您春風一度?”

冷心怒極反笑,上前拍掉胡月兒搭在紹弘下巴上的手,拉着紹弘看向自己。

他唇邊勾出一抹笑來,七分清純,三分誘惑。

看的胡月兒都呆在了原地。

“你愛我嗎?”他問。

紹弘只是□□凡胎,哪能抵擋的了仙術,頓時直勾勾地望着他,讷讷地道:“我愛……小狐貍……”

世間有千萬只狐貍,可他的小狐貍卻只此一個。

“前輩,你這是什麽功法?”胡月兒目光灼灼,恨不得當場拜師學藝。

胡嬌趕了過來,她看向冷心,“怎麽了?”

“這有個吸人精的小妖怪,你看着處理了吧。”冷心撂下這句話,便帶着紹弘快步走了。

紹弘還在法術的餘韻中,冷心拉着他走,他便傻愣愣的跟着走,等到出了鎮子,沒人看見他們,冷心幹脆帶着紹弘化作一縷流光,用法術回了潭邊。

“咚。”他把紹弘扔進了潭水裏。

“洗幹淨,不洗幹淨不準出來。”

紹弘有些莫名,但冷心叫他洗,他便在寒潭裏認認真真的搓洗起來。

冷心在潭邊捉了只雞,敲暈了扔到木屋邊上,看紹弘認認真真地洗着澡,又沒忍住喊了一聲,“好好洗洗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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