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端

祁家老宅

詭谲的安靜令人窒息, 莫涼姿态優雅的端坐着，手放在膝上, 因為緊張的緣故雙手明顯有些輕顫。

她看眼主位上坐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灰色僧袍, 頭發銀白，閉眼撚一串佛珠, 嘴裏念念有詞。

明明應該是很慈悲的老太太, 莫涼看着，卻覺得心慌難安。

她忽然知道現在的祁夜像誰了, 不就像這祁家老太太嗎？

哪怕安靜坐着, 也讓人辨不出情緒, 壓迫感極強, 讓人不敢在她面前輕易放肆。

莫涼輕吸口氣，垂下眼眸掩飾自己的忐忑。

她在發現祁夜的秘密後便坐立難安，直覺告訴她祁夜對她冷淡或許和他身邊的東西有關系。

所以她想到了祁家老太太。

她知道老太太信佛, 認識很多得道高僧。

而祁夜看來也很尊敬老太太，那天發生了那樣大的矛盾, 他也沒拿老太太怎麽樣。

如果她将這件事告訴老太太，或許老太太能幫忙，她也能在老太太面前掙個印象。

只要老太太信她。

所以她一時沖動就來了, 此刻卻有些後悔。

這老太太顯然不像她想得那麽簡單, 她今天或許不該走這趟。

只是話已經說了，現在也收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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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話說完後，老太太就一直閉着眼念經文, 沒有絲毫驚訝或者慌張。

所以莫涼此刻最不安的，是老太太萬一不信她，覺得她在胡言亂語該怎麽辦？

在這樣令人窒息的安靜中等了會兒，莫涼實在受不了了，舔了下有些發幹的唇，“祁奶奶，我剛才說的話……”

剛開口，老太太睜眼看向她，雙眼清明，沒有絲毫其他老年人該有的渾濁。

莫涼面色微變，雙手握得更緊，莫名覺得自己已經被她看穿。

老太太繼續撚着佛珠，終于開口，聲線淡然，“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莫涼忙搖頭，“沒，沒有，我就跟您說了。”

老太太點點頭，“我家那不争氣的老二，最近的确是被鬼迷了心竅。”

莫涼瞬然一驚，“祁奶奶……”

老太太笑了笑，“你知道那鬼是誰嗎？”

莫涼抿緊唇，好奇問，“奶奶難道知道？”

她完全沒想到祁老太太信了她，而且竟然好像什麽都知道，還絲毫不怕。

她若不是重生過一回，也不會這麽輕易接受這種事，這老太太卻這麽淡定？

尋常人怕是早就吓傻了吧。

老太太也不顧她的驚訝，目光半眯，“就是那個自殺身亡的女人。”

“什麽？”

莫涼騰的站起了身，“不可能！”

剛說完，對上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反應太過，她忙壓下心底慌亂重新坐下，強自平靜道：“我聽說，那個……那個女人不是已經死三年了嗎，怎麽可能會是她？”

怎麽可能呢，她明明就坐在這裏，又怎麽會變成鬼跟着祁夜？

想到昨天晚上見到祁夜勾唇輕笑的模樣，莫涼心底怒意恨意盡數湧上。

難怪祁夜對她這麽冷漠，那女鬼竟敢冒充她勾引祁夜！

老太太目光從她不斷顫抖的眼睫落到她緊握的雙手，還沒說話，祁寒從外面進來，叫了聲，“奶奶。”

老太太對他點點頭，“坐下說吧。”

祁寒在莫涼對面沙發坐下，狹眸看莫涼一眼，問老太太，“她在這裏做什麽？”

老太太道：“莫小姐是自己人，不用擔心。”

祁寒目光微深，眼底閃過抹詫異，老太太這句自己人他自然聽明白了，卻沒辦法理解。

老太太沒解釋，只問他，“都準備好了嗎？”

祁寒皺眉，遲疑的看眼莫涼，沉聲答道：“已經準備好了，不過……她一直跟在阿夜身邊，我們沒辦法動手。”

老太太冷笑了聲，“那就把老二從她身邊引開。”

祁寒抿唇點頭，“這事沒這麽簡單，阿夜心思敏銳，我需要再計劃計劃。”

老太太卻看向莫涼，“莫小姐不是在這裏嗎，我相信莫小姐應該有辦法幫我們，是不是？”

莫涼呼吸收緊，“祁奶奶的意思是……”

老太太沒跟她繞彎子，很直接，“我知道你對老二的心思，你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不也是因為你對老二有意？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只要你把老二從那女鬼身邊引開，祁氏總裁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

祁寒眉心遽然收緊，看莫涼的眼神更加幽沉。

莫涼心裏頭卻騰起驚喜，“真的嗎？”

老太太眯眸，“老婆子說話從不打诳語。”

莫涼急急呼吸幾下，只猶豫了十幾秒，便堅定了眼神，“好。我會想辦法，把他從那女鬼身邊引開。”

說話間，眼底閃過抹狠辣。

那女鬼竟然敢冒充她，就沖這點，也絕對不能放過她！

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那就辛苦莫小姐了。”

直到莫涼離開後，祁寒才皺眉，“奶奶，你真覺得她能行？”

說着，他又有些不滿，“何況你怎麽能直接答應她給她祁氏總裁夫人的位置？她雖然和那個唐糖長得有幾分像，可阿夜也不一定就會喜歡她。你就這麽幫阿夜定下了婚事，他知道了……”

不等他說完，老太太打斷他，看向已經無人的門外，語氣森厲，“擔心什麽，惡鬼自有惡鬼磨。想做我祁家孫兒媳婦，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命！”

祁寒目光驟閃，總覺得老太太還知道些什麽卻沒告訴他。

老太太卻沒準備再跟他多說，厲聲道：“等她把老二引開，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記住，我要那敢傷我孫兒的女鬼，魂飛魄散！”

最後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老太太顯然是對那女鬼恨入了骨。

祁寒倒是明白，畢竟人鬼殊途，她留在祁夜身邊，說到底不就是在傷害祁夜嗎？

眉心微動，他到底還是點點頭，“奶奶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

下午六點，祁夜準時下了班。

祁氏員工的興奮簡直不壓于過年，恨不得開個歡送會送祁夜。

終于，大家都不用再加班了。

唐糖把那些人隐忍壓抑的興奮看在眼裏，看他們憋着口氣故作嚴肅導致面部表情極為扭曲的樣子不由得好笑。

她搖搖頭輕嘆，“你這個總裁應該檢讨一下了，你公司員工好像都很不喜歡你呀？”

祁夜眯眸沒說話，上車後卻一把攬了她的腰身将她壓近自己，在她嘴上咬了口，啞聲道：“糖糖喜歡我就好。”

唐糖耳根又開始燙了，有些受不了祁夜現在黏糊的樣子。

她掙紮了下，“你好好說話好不好？”

見他目光微狹好像對她的掙紮不滿意，她忙又轉移話題，“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啊？”

祁夜親親她的鼻尖，“去一個能讓你開心的地方好不好？”

唐糖微怔，“讓我開心？”

祁夜嘴角帶着笑意，擡手撫過她耳邊的頭發，“我的糖糖不是不開心了嗎？”

唐糖心口就是一縮，有些尴尬的垂眸，“我哪有？”

祁夜的手從她耳邊滑落在她唇角，拇指揉了揉她的唇，輕笑，“小騙子，真的沒有？”

唐糖抿抿唇，“祁夜，我不是不開心，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祁夜就吻住了她。

也只是淺淺親了親，便貼着她的唇柔聲道：“乖，別說，我知道。”

唐糖便真的不想說了。

她不知道祁夜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可她知道，祁夜不喜歡她提起。

他越是用這樣柔和的語氣和她說話時，其實就越是顯得冰冷無情。

她安靜了，祁夜也放開她，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唐糖看着他走的方向，越走越偏，是朝郊區去的。

她本來不怎麽在意的，這會兒也有些好奇起來。

想到自己以前看過的那些電視和小說，男主這種時候一般都會帶女主做什麽？

去山頂看煙花，讓全城熄燈來個愛的告白，或者去游樂場坐旋轉木馬摩天輪？

唐糖悄悄看了看祁夜，又把這些念頭從腦子裏趕出去。

不管怎麽看祁夜也不像是這麽浪漫的人。

然而等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唐糖愣了，祁夜竟然真帶她來游樂場了。

這個游樂場是在郊區，每天晚上八點開始會有燈光秀，一直到淩晨十二點，所以每天晚上人都很多。

當然，來的基本都是年輕情侶。

唐糖好奇的看看四周，“你竟然喜歡游樂場嗎？”

這個愛好和霸總人設不太符合吧。

祁夜沒說話，卻握住她的手揣進褲兜，這樣就算別人也不會看出什麽異常。

他牽着她朝裏面走，很淡定很熟練的排隊買票排隊進場。

唐糖就越驚訝了，霸總原來也會排隊啊。

而且看祁夜這樣子，還真不是第一次來。

當然，就和上次在機場時一樣，祁夜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不斷有人偷偷拿手機拍他，還有人上前來搭讪。

只是祁夜神色太冰冷，盯着人家一個字也不說，直接把人給吓跑了。

慢慢的，那些人也就不上來了。

祁夜也并不在意那些人，他只牽着唐糖直接朝游樂場裏去，一路并不停留，唐糖看得出來，他有目的地。

游樂場很大，走了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他才停下來，前面是一處人工湖。

現在是晚上八點五十，湖邊已經聚了很多人，像是在等着什麽。

唐糖有些好奇，不過祁夜并不和她說話，只牽着她走到湖邊一處無人的欄杆前。

讓她站在前面，他在她身後撐着欄杆，這樣的姿勢，在別人看來只是他一個人撐着欄杆站着，卻不知道他懷裏還有個小姑娘。

湖的四周燈光明亮，湖面中央建着一棟黑色的西式城堡，四周還有散落着小船。

唐糖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側頭看向身後的男人，“這裏是有什麽表演嗎？”

看這情況，應該是游樂場有什麽表演，煙花秀之類的吧。

祁夜垂眸，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四周喧嚷，他的聲音只有她能聽見，唐糖抿緊唇重新看向湖面，低低道：“不要。”

祁夜眼底的光便深了兩分，貼着她耳朵輕輕磨蹭，“聽話。”

唐糖盯着湖面城堡，“你把crazy接回來啊，我保證你說什麽它都聽。”

祁夜也不氣，只勾了唇咬咬她的耳尖，“小東西，會頂嘴了？”

唐糖鼓着臉頰不想理他。

聽話聽話聽話，小狗才那麽聽他的話呢。

祁夜半眯着眼看被圈在他懷中的少女，她有時候很乖，有時候，是真的不乖。

可不乖的時候，偏偏更讓人心癢難耐。

喉嚨滾動幾下，他問她，“真的不聽？”

語氣帶着些威脅，唐糖看着前面的城堡眨了兩下眼，“不聽的話，你要怎樣？”

祁夜目光很深，“你覺得呢？”

唐糖張了嘴，還沒說話，眼前忽然一黑，四周的燈光滅了。

那瞬間，周圍響起歡呼聲。

唐糖不知道那些人在歡呼雀躍什麽，她只知道，黑暗來臨時，祁夜的唇也落在了她的頸上。

他在親吻她，從她的頸部開始，慢慢朝上，一路親到了她耳後，在她耳後細細親吻磨蹭。

唐糖緊緊抓着身前欄杆，四周無光，卻又無比喧嘩。

在這樣黑暗又喧鬧的地方，被他放肆親吻，這樣的認知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顫栗。

“祁夜……”

她想說什麽，他卻握着她的腰身讓她轉過身面對着他，低頭壓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聲音。

他握着她的手撐在欄杆上，高大挺拔的身形将她完全籠在身下，就連親吻時，都是這樣強勢的姿态，不許她掙紮反抗。

而在他吻住她那一刻，唐糖看到了四周亮起的光芒。

和之前的燈光不同，此刻亮起的光芒更加柔和，斑斑點點如同星光。

這些星光不是挂在天空，而是在他們身邊。

唐糖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顆星星，總歸目之所及都是點點星光，浪漫又神秘。

他們此刻就如同站在雲端，置身七彩絢爛的星空。

唐糖瞪大了眼，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看，看看能不能摘下一顆星星來？

吻着她的人卻不滿意，重重咬她一口，“認真點。”

唐糖不覺得痛，卻還是回了神。

她望着他的眼，他的眼也不再是漆黑，而是亮着點點星光，讓人沉醉。

他喜歡睜着眼親吻她，看她為他癡迷的模樣，卻不喜歡他親吻她時她這樣睜着眼看他，好像她并沒有沉于其中。

他輕蹭着她的唇角，細細啄吻着，柔聲哄她，“乖寶寶，把眼睛閉上。”

唐糖眼睫顫了兩下，便如同被蠱惑似的閉上了眼。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松開她的手，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環上了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懷裏主動和他勾纏。

或許是因為他，又或許是因為置身星空所以才會讓人暈眩。

這是第一次，她真的沉迷在他的親吻裏。

四周有許多的聲音，雜亂無比，他們在人群中擁抱親吻，就好像一對最尋常的情侶。

那種感覺讓人難以克制，冰冷又滾燙。

等到他真正松開她時，她已經羞得不敢說話了，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祁夜一只手攬着她，手指從她發間撫過，閉着眼平緩自己的呼吸。

好久，他微微松開她，輕笑，“還在羞？”

唐糖腦袋埋在他懷裏，抱着他的腰不說話，祁夜也不再說話，而是讓她轉過身去，像之前一樣從後面環住她。

他在她耳邊問她，“喜歡嗎？”

唐糖便看向前方，湖面上的城堡和小船發着銀色光芒，四周有舒緩的音樂聲響起，他們站在星空下，好像真的進入了童話世界。

唐糖舔了下自己的唇，很誠實的點頭，“喜歡。”

祁夜彎唇，摸摸她的頭發，安靜得抱着她。

直到星光沉寂，明亮的燈光再次亮起，他才重新牽了她離開。

也沒有馬上出去，而是去了湖邊一個小商店，沒讓唐糖跟進去，“在這裏等着我。”

唐糖聽話的在外面等着他，商店裏人很多，出來的人手中都拿着類似照片的東西。

唐糖好奇的左看右看，這才發現那些人手裏拿的照片都是那種光影塗鴉的照片。

她微怔，難道祁夜帶她來這裏，不止是看燈光這麽簡單，是為了拍這種照片？

難怪她之前覺得不時會有光落在她們身上，就像是在描繪似的。

她心底湧起些期待，朝着商店門口看去。

不多久，祁夜出來了，可他手裏什麽都沒有。

唐糖蹙眉，“你不是進去拿照片了嗎？”

祁夜瞟她一眼，“什麽照片，我只是買了包煙。”

唐糖：“……”

好吧，是她想多了。

也是，她只是鬼魂而已，根本拍不出來照片啊。

噘了下嘴，到底還是有些失落，沒有期待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她卻忽然想，如果能有一張和祁夜的照片就好了。

這樣，就算以後真的離開了，至少還有東西能證明，她曾經來過。

她低着頭，卻沒注意到祁夜勾起的唇角，弧度前所未有的柔和。

回去的路上他們都沒怎麽說話，唐糖的心情卻明顯比之前好了許多。

也許是因為剛剛那個讓人沉迷的親吻，也許是因為他願意花心思讓她開心。

一路上她都彎着唇角，還會忍不住跟着車裏的音樂哼，總有種自己還在雲端飄着的感覺。

祁夜偶爾看她一眼，眼底也不由得帶上笑意。

只是剛到別墅停下車，還沒松開安全帶，祁夜的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他遲疑幾秒接起了電話，還沒開口，便有女人的聲音響起，顫抖着像是在哭，“祁夜，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祁夜眉心遽然收緊，唐糖也是一怔，瞬間被人從雲端拉了下來。

這個聲音，是莫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