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失了分寸

子時已過了一會兒,即便是偌大的皇宮也顯得十分寂靜, 但唯有昭陽宮仍舊燈火通明, 殿內太醫站了好幾位, 守着藥爐子愁眉不展, 聽着內殿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呼,均不知所措的手腳冒汗。

“你們倒是想法子啊!”邵凜忻從內殿沖出來, 瞧着幾個太醫, 心急火燎的吼道。

太醫院判走過來, 又是焦急又是為難的道:“回太子, 皇後娘娘的頭風症自兩年前突然發作,便一直不好控制,加上娘娘心郁難抒, 加重此症,就就...”

邵凜忻一把抓住太醫院判的衣領, 面部猙獰道:“別跟本太子說這些廢話,就說你要怎樣緩解母後的頭痛?”

“回殿下, 推拿、按摩、針灸、藥物, 臣等這兩年都用盡了, 總不見效, 這這怕是只有挨過去...”

邵凜忻一掌便将手上的太醫院判打飛出去老遠,喝道:“一群庸醫, 全給本太子趕出宮去,永不錄用!”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啊。”

邵凜忻不管那幾個跪地求饒的太醫, 也不管皇後的頭風的确是發作起來極難舒緩,只聽着她痛苦的叫聲,心疼不已,瞧着滿宮伺候的人,忽然問道:“衛儀呢?”

“回太子,姑姑說她們老家有個治頭風的偏方,很是見效,姑姑親自出宮去取了,估摸着今日就該回來的,可不知怎的還沒到。”

邵凜忻聽着宮女的禀報,閉着眼揮了揮手。

“太子,母後暈過去了。”太子妃梁蘊薇從內殿慌忙走出來,焦急道。

“都給本太子回來!”邵凜忻看着被押走的幾個太醫,喝了一聲,又道:“快去請姑姑進宮,一并看看。”

******

一陣清幽綿長的蕭聲在韶華宮響起,邵凜玥吹的很是陶醉,直到荊如不知從哪兒閃到他身後,他才停下吹簫的動作,不等荊如回報,便道:“昭陽宮亂成一團了吧?”

荊如點點頭,“是,皇後娘娘頭風發作,很是痛苦,已經暈過去了。

邵凜玥揚了下嘴角,轉身看着荊如,“這頭風發作起來确實難受,苦了母後了。”

荊如看着他,他的五官長開後已愈發精致,面容俊美的有些不變雌雄,一身白衣金袍,兩捋長發搭在胸前,配上他那與生俱來的溫柔,看久了,往往讓人失神。

“怎麽?”邵凜玥見荊如不出聲,問道。

荊如這才發覺自己失态,忙斂回神思,應道:“是了,這兩年,皇後飽受頭風之苦,太子也着急不已。”

“他是着急,若母後因為頭風去了,他的依靠就少了一樣,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取睿王爺的孫女為妃。”

“今夜昭陽宮怕又是不眠之夜了。”

邵凜玥勾了下嘴角,未有多言。

“父皇知道了嗎?”

“知道,不過并沒有過問。”

邵凜玥冷笑一聲,“這隔三差五的鬧這麽一回,誰有那耐心。且近來她因頭風之苦暴躁易怒,失了體統。”

“是,看來皇後離失君心,不遠了。”

邵凜玥不置可否。

荊如看了眼月色,輕聲道:“主子早些休息吧,很晚了。”

“明日不上學,阿暖也不會進宮,遲些無妨。”

荊如知他無論大小事,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變,也不再多勸,只瞧了眼被風吹起的樹枝,微微凜目。

“你在擔心?”邵凜玥問道。

荊如不敢欺瞞他,“是,若有什麽閃失...”

“荊如...”邵凜玥打斷他,“你總這麽患得患失,擔心這擔心那,會妨礙我的。”

他的聲音仍舊溫柔,沒有一絲苛責和嫌棄的意思,但荊如卻聽出了比苛責和嫌棄還要嚴重的惱怒,立刻跪下道:“屬下失态,日後不會了。”

******

次日清晨,于沁早早的等在君竹院,原是于暖答應他,今日不用進宮,便送他去上學,他別提多高興了,一見于暖出來,忙沖上将他抱了個滿懷,“哥哥!”

于暖踉跄了一下,抱着他的身子,“小心摔了,走吧。”

于沁點了點頭,拉着于暖往外走,剛出院子便在天井處遇到了于楓。

于楓這些日子為了備考,幾乎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就擔心到時候會被于暖甩出多條街。可現下見于暖輕輕松松的出門,而自己抱着一沓書勤奮苦讀,便覺得很是諷刺。

“二哥。”于暖和于沁都喚了一聲。

于楓不搭理于沁,只對于暖道:“你倒是閑嘛。”

“送沁兒上學。”

“沁兒真是好福氣,上個學都要你這位衆人口中的随安第一公子去送。”

對于于楓總是話裏帶刺,于暖已經習慣了,“自然,沁兒是我弟弟。”

“你!”于楓臉色一黑,瞪向于沁,“沁兒,二哥告訴你,別成日和這種聰明人走太近,說不定哪日你就得栽在這些聰明人手裏。”

于沁往于暖身後躲了躲,道:“哥哥才不會。”

于楓冷聲道:“哼,不會?他為了名利,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哭的時候別讓我知道了,省得我笑話你蠢。”

于暖擋在于沁面前,臉色淡漠,“二哥若有氣性沖我來就是,沁兒還小。”

于楓看着他,“你如今身份尊貴,我哪兒敢,告辭。”

話落,于楓跺了跺腳,轉身而去。

于暖牽着于沁,這才往前而去,路上,于沁道:“要是二哥也像大哥那樣和藹些就好了,我總不敢跟他說話,還有主母也是。”

“沒事,哥哥在呢。對了,大哥這幾日怎麽都不見人影?”于暖問道,這幾日宮裏課業多,安斯的訓練又狠,很多時候他都累得動彈不得,直接就在韶華宮歇了,并沒有日日回來,這一回來才想起,他和于連許久沒見了。

“不知道,上學監大哥也沒有去,周先生惱的很。”

“爹沒管?”于暖微詫。

“爹向來不管大哥的。”于沁應道。

這倒是,于晉對于連這個庶長子向來不是特別看重,只要他不闖什麽大禍,也就不會管他那麽多。

“好了,到了,好好讀書知不知道。”站在上學監門口,于暖對于沁囑咐道。

于沁依依不舍的點點頭。

于暖摸了摸他的腦袋,又道:“等你下學,哥哥買糕點來接你。”

于沁一聽,立刻展露笑顏,臉上的兩個梨渦瞧着很是可愛,“嗯!”

“去吧。”

于沁沖他拱手一禮,轉身入了學堂。

于暖這才離去。

“公子,去哪兒?”楊駿駕着車,問道。

“鶴雲樓,程公子說他得了些好字帖,要給我看看。”

楊駿應了聲“是”,揚着馬鞭往鶴雲樓而去。

自五年前除夕夜拼字鬥詩之後,程尉便很是欣賞于暖,閑暇時也曾相約論學,那年盛大的十歲生辰宴他也來了,當時還送了于暖一支十分少見的紫毫。

而此人向來重諾守時,和于暖相約,從未爽約或遲到,每次都是早到,然這一回比約定時間都晚了半柱香了,還沒見人影。

“公子,程公子還來嗎?”楊駿問道。

于暖擰眉,卻聽身後傳來一陣“蹬蹬蹬”的爬樓聲,回頭一看,只見平日跟在程尉身旁的小厮方白跑了過來,待氣兒順了後方對于暖道:“于公子,真是對不起,我家公子因有急事,不能來赴約,還請您見諒。”

“急事?什麽急事?”于暖多了句嘴,問道。

方白聽後,卻沒有掩飾,一五一十道:“出人命案子了,有人從湖裏撈出一具屍首,直接送到京兆府來,可巧大人近兩日病着,不能起身,公子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打着大人的名義接了此案,原想着總能查出個緣由來,可哪知那屍首來歷不簡單。”

“是何人?”于暖問道。

方白道:“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昭陽宮的掌事姑姑,衛儀。”

于暖神情一滞。

******

宮裏的人出了事,原本該內廷司去查,只是人的屍首卻是在宮外發現的,目擊者又把屍首直接送到了京兆府,如此,京兆府便不得不管了。

只是這死的是皇後娘娘宮裏的人,牽扯便大了,無論如何都得上報皇後才是。

“爹,你看何時升堂審理為好?”程尉看着病榻上的程遠,禀明事情原委後,問道。

程遠看着他,沉着氣道:“你今日不是約了于公子去鶴雲樓麽,怎沒去?”

程尉道:“正欲出門便遇到了此事,所以便沒去。”

程遠憋着一口氣,瞧着他兒子那一身的書生習氣,又道:“你成日最愛舞文弄墨,對查案這些事向來不感興趣,今日怎麽想起來了?”

“爹,孩兒都說了,孩兒是恰好碰見了,剛一出門,便有兩個老鄉拉着孩兒,支支吾吾的說了此事,一下子還圍了許多人過來,沒辦法。”程尉應道,倒還有些無辜。

程遠擡手按了按自己臉上的皺紋,忽然瞪着他道:“要你多管閑事!瞧見是衛儀,直接說為父病了,此人是宮裏的人,讓人送到宮裏去不就得了,你竟還接了,還用為父的名義接!”

程遠說後,猛烈的咳嗽起來,頭疼欲裂的。

程尉忙安撫,“爹,孩兒一開始并不知道那是什麽衛儀啊,只是想着是人命大案,都送過來了,總該接。”

程遠撐着病的虛軟的身體,沒好氣的喝道:“為父如今這樣如何查?你查嗎?且你知不知道此事茲事體大,衛儀怎麽會平白無故的死了?以她的身份,弄死她的人定也不簡單。若去查,查到了得罪人,查不到更是得罪人。”

說到此處,程遠覺得自己病得更重了,哎喲一聲倒在了榻上。

“爹,咱京兆府不就是要不畏權貴,只求真相麽。”程尉擲地有聲的說道。

程遠揉着太陽穴,無奈道:“你就舞文弄墨吧,管這些事做什麽?”

程尉抿了下唇,“那現在該如何?”

“你不是聰明的很嗎?現下問我做什麽!”程遠嚷道,如果他有力氣,現在怕是已經氣得跺腳了。

程尉閉嘴不言。

“大人,公子,屬下有事禀報。”一差役在外嚷道。

“進來吧。”程遠将身體從榻上坐直了些。

那差役進來,問安之後方道:“屬下已查過了,那屍首是從城外一村子裏的蓮湖撈起來的。”

“然後呢?”

那差役吞了下口水,道:“據說,那蓮湖是顧公子的産業。”

話落,程遠險些從病榻上彈起來,“什麽!”

“屬下不敢妄言。”

程遠聽着這話,太陽穴突突的跳着痛,整個人似乎病得更重了,咳嗽咳的停不下來。

程尉忙給他拍背,并道:“爹,是不是該請顧公子來京兆府問話。”

聽程尉如此平常的說出這句話,程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拍了他一把,喝道:“你以為要請的是誰,說的這麽輕巧。”

程尉略不喜,“爹,這不過是走個流程,您這麽生氣做什麽?”

“走流程?你說的容易,且不說顧南辰統轄巡城軍,與你爹我算是平級,就說顧大将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跟命案扯上一丁點關系,還請到京兆府問話嗎!”

“可按照流程,是該如此啊,且您不是說那屍首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嗎,皇後娘娘是顧公子的姑姑,如此一來,他定也願意配合啊。”

“你給我閉嘴!”程遠吼道,病裏的聲音還能這樣大,也是不容易。

“此事,我們什麽都別做,直接跟皇後說,她宮裏的掌事姑姑死了,讓宮裏的內廷司去查!”

“可是爹...”

“閉嘴!”程遠嚷道,雙眼像要噴出火來了一般。

程尉瞧着,終不再多言。

出了內堂,遠遠瞧見方白回來了,程尉向他招了招手,方白立刻跑過來,還沒等他問什麽,便道:“公子,于公子來了,就在外頭。”

程尉一喜,忙走出去。

于暖在外等他,見他出來,迎了上去。

“方白跟你說了?”程尉徑直問道。

于暖點了點頭,也不說廢話,直接道:“此事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禀報皇後,先按照正規流程去查。”

程尉聽後,忙道:“我也是這樣認為,不過爹有爹的看法。”

于暖擰眉,“程大人上報宮裏了?”

程尉點點頭,“是啊。”

于暖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怎麽了?”

于暖略笑了笑,“沒什麽。”

“對了,那屍首還是在城外一蓮湖發現的,那蓮湖是顧公子的産業。”

于暖聽後,點了點頭,方白形容的時候他便知道了,不過這命案怎麽也不會扯到顧南辰身上去。

只是...

宮裏近來總有傳聞,皇後因受頭風之苦,總出現幻覺,老愛磋磨下人,皇上對此已是煩不勝煩,如今此事上報給皇後,必要走內廷司的程序,到時候邵承雍一定會知道。到那時,怕是對皇後更有微詞,再加上近日顧南辰頻頻抗婚,邵承雍心中本就有氣...

“公子,此事不妙麽?”

回去的路上,楊駿見他臉色不好,問道。

“沒有,只是會有些曲折罷了。”

“公子放心吧,顧公子和皇後他們又不是一般的人,這種事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的。”楊駿說道。

于暖知道楊駿說的對,此事原也沒有到讓自己操心的程度,只是一牽扯到顧南辰,哪怕只是一丁點,總能讓他失了些分寸。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瑞巴蒂,開學快樂,雖然我已多年不開學,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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