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意料之外
韶華宮,午後
于暖深思熟慮之後落下最後一顆白子。
邵凜玥瞧着, 将黑子落下, “叫吃。”
于暖一瞧, 無奈的笑了笑, “我又輸了。”
“連輸三盤,不像你平日的水平, 可是在走神?”邵凜玥微微笑着道。
“沒有, 這下棋本就不是我擅長的。”于暖蓋上棋盒, 淡淡的說道。
“我還不知道你?是在擔心南辰還是擔心你爹?”
于暖看着他, 有些失笑,“真的沒有。”
邵凜玥不信,卻也不追問, 只看了眼外頭的烈日,道:“今日是最後一日了吧。”
于暖淡淡的“嗯”了一聲。
“不知怎麽樣了。”
“誰知道呢。”
“虧你躲到我這兒來, 于大人沒辦法來要人。”邵凜玥關懷的說道,邵承雍曾下旨, 不許朝中任何一位大臣單獨見邵凜玥。
“所以我選了你啊, 圖個清靜。”
“只是, 若真和于大人有關系, 你可怎麽辦?”邵凜玥輕聲問道。
于暖笑笑不答,他早說過了, 于晉是什麽人大家都清楚,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最後他都不會讓自己粘上一點泥的。不過, 若顧南辰真能實錘和他有關,也不全算一件壞事。
“我無妨,只是若那樣,說不定日後不能和你見面了,不能幫你什麽了。”
邵凜玥一聽這個就有些惆悵,“所以我不希望那樣,我只有你一個。”
“你不希望我爹出事?”
“自然,于大人出事,你也會受牽連,即便你不在意,但牽連多深,是父皇說了算,有時候在你意料之外。”邵凜玥嚴肅的說道。
于暖承了他的關心,卻道:“凜玥,若沒了我爹,朝中局勢會如何?”
邵凜玥正視着他,應道:“我不知道。”
于暖還未再說什麽,楊駿忽然炸起的一聲“公子”将二人都吓了一跳。
荊如瞧着邵凜玥真切被吓到的表情,睨着楊駿的眼神裏冒着火氣。
楊駿哪裏管這麽多,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匆忙行禮後道:“公子,府裏出事了。”
于暖未急,“可是爹出事了?”
楊駿搖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嘴唇上都是密汗,“是四公子。”
于暖臉色微變,“沁兒?”
楊駿急道:“江姨娘在宮門口差人找您,說京兆府的人抓走了四公子。”
于暖一聽,這才嚯然站起,臉色極其難看,“什麽——凜玥,我先走了。”
邵凜玥站起來,“你要出宮了?”
“嗯。”話落,于暖疾步而去,楊駿緊跟而上。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邵凜玥忙不疊的道。
于暖邊走邊應了一聲。
***
“到底怎麽回事?”出宮之路的大道上,于暖掀着車簾,急切的問道。
楊駿駕着馬車,應道:“說衛儀的死是中毒造成的,下毒的人是四公子。”
“一派胡言!”于暖斥道:“沁兒才十一歲,如何下毒?更何況他成日不是在府裏就是在上學監,怎麽可能給宮裏的人下毒?且他根本不認識衛儀。”
楊駿也是有些着急,“事情究竟如何屬下也不清楚。”
正說着,兩人便見江心正六神無主的在宮門口等着。
幸好她曾經是宮裏的人,還能拖個人進去給于暖傳話,不然真不知怎麽辦。
于沁被帶走,她急的向于晉求救,然于晉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相信京兆府會查明真相還沁兒清白。”
想到此處,江心便心痛難抑,見于暖出來了,面上才露出一絲“希望”。
“姨娘,快上車。”
江心上了車,還不等于暖細問便道:“京兆府的差役抓走了沁兒,說沁兒是下毒致衛儀死的嫌疑人,我拼命攔着,卻怎麽也攔不住。”江心說着,忍住哽咽聲,一把抓住于暖的手臂,“阿暖,怎麽辦,京兆府大牢那種地方,又是差役又是刑具又是犯人的,沁兒會吓壞的。他們,他們會不會打沁兒,會不會對他用刑...”
江心越說越害怕,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于暖安撫着她,“姨娘,不會的,沁兒再如何都是尚書府的公子,程遠不敢。”
江心聽着,略微控制了下,卻忍不住啜泣。
于暖這才疑惑道:“沁兒才十一歲,又和衛儀不識,這事怎麽也扣不到他頭上來啊。”
江心聽後,看了他一眼,卻雙手捂臉搖頭,哭着道:“不,不是。”
于暖不解。
江心哽咽着,“我當年在宮中任職時,和衛儀交好;後來到了尚書府,因考慮到你爹和顧大将軍的關系,便避嫌未有再聯絡過。直到前幾日,衛儀忽然來找我...”
“衛儀來過尚書府?”于暖打斷江心的話,驚詫道。
江心掩面點頭,“你前些日子因為宮中課業繁忙,時常未有回來,所以不知;我因想着這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沒有特別告訴你,後來衛儀死了,為避免麻煩,我也沒跟你說。”
“爹知道衛儀來過嗎?”于暖表情難看的道。
江心點點頭,“知道。”
于暖臉色難看,只問道:“她找您做什麽?”
“我未入宮之前有一位親戚也曾患過頭風,發作時苦不堪言,多少大夫看了都無效,後來被我娘的一個偏方治住了。衛儀來找我,就是問我那個偏方。”
于暖有些驚詫也有些莫名的急躁,原來衛儀說要找同鄉問藥方,那個所謂的同鄉竟然是江心。
“她可以将您召進宮,或者差人來,何必親自?”
江心又有些控制不住啜泣,平複了好一陣的情緒才道:“她是因為考慮到大人和顧家的關系,擔心皇後或太子知道這藥方是出自于府,不肯用,所以才親自來找我...”
“那和沁兒有什麽相關?”
江心一聽此話,再次哭了出來,磕磕絆絆的道:“夏日蚊蟲鼠蟻多,沁兒的屋子裏鬧老鼠,我便弄了些滅老鼠的藥......那藥呈白色,聞着還有一股香氣,放在那兒就像糖果一般。那日我拿了藥正準備投放,但衛儀突然來了,我很是驚訝,也有些擔心,便将那藥随手放了,出去迎她。後來後來....”
江心心口痛的不能呼吸,“都是我的錯,該抓的人是我,可無論我怎麽說,京兆府的人都不理我,不抓我,只抓了沁兒。”
于暖看江心失控,拍着她的背脊,擰着眉道:“姨娘,您冷靜些。”
江心搖着頭,仍道:“衛儀來後,見了沁兒很是歡喜,我便讓沁兒親自給她泡杯茶......她喝時還說茶的味道有些甜,怕不是給她加了糖果。”
江心越說越哭,“我當時還以為她在說笑,哪曾想...若我早察覺...”
于暖腦子也有些亂,他萬萬沒想這件事牽扯到最後的人居然是于沁!
“爹呢,爹怎麽說?”
一聽到這個,江心便很是寒心,将于晉的态度和話都轉述了一遍。
于暖緊握雙拳,他有個大膽的假設,不,不是假設,是肯定!于晉早就知道這件事和于沁有關,更或者,于沁根本沒有下毒,這下毒的方式除了入口,江湖上多得是稀奇古怪的法子,大概從衛儀踏進尚書府時就已經出了問題了。
“姨娘,您親眼看到是沁兒将老鼠藥加到茶水中的?”
江心看着他,不知他怎會問這種問題,若是她親眼看到,她還會讓衛儀喝嗎。
于暖看她表情,又道:“您沒有親眼看到,怎麽就能确定是沁兒下的毒呢?沁兒承認了?”
江心想着于沁被抓走時哭着說“沒有”,忙道:“沒有,沁兒沒有承認,沁兒說他‘沒有加過什麽老鼠藥’。”
“那就是沒有!”于暖沉着臉斬釘截鐵的說道,“沁兒絕對不會說謊。”
“對,我的沁兒不會說謊,只是只是他不知道那是老鼠藥啊。”
“姨娘!”于暖斥了一聲,“沁兒不是四五歲的小孩兒了,他已經十一了,讓他泡茶水他不會平白無故的想着加一顆糖果進去,茶又不是藥,思緒邏輯也聯系不起來;沁兒也沒有被衛儀呵斥過,不會想整蠱她。”
江心聽着于暖頭頭是道的分析,直愣愣的點頭。
“京兆府那邊說毒是老鼠藥嗎?”于暖鎮靜的問道。
一聽這個江心便有些搖搖欲墜,閉着眼點了點頭。
于暖眉頭皺成了“川”字,心中忽然就生了自己為何早不去查此事的念頭。于晉既然将事情抛給了他,又怎會如此簡單。都道虎毒不食子,于晉究竟想做什麽,這麽逼自己去查這件事難道只是為了讓自己和顧南辰作對嗎!
想着,于暖握着拳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裏,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插手,于晉絕不會救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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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暖沒有回尚書府而是直奔京兆府,但卻被告知程遠不在。
“程公子在嗎?”于暖問道。
差役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見程遠的貼身小厮方白跑了過來,“于公子,我家公子讓您進去一敘。”
于暖松了口氣,帶着江心就要進去,方白卻有些為難道:“于公子,我家公子說只見您一人。”
“為何,讓我也見見程公子吧?”江心乞求道。
“對不起。”
“姨娘,您在車上等我,放心,有我在,沁兒一定沒事。”于暖溫聲勸道。
江心原是不肯,但又擔心因為自己的執拗反而弄巧成拙,便點頭應允。
“楊大哥,你好好照顧姨娘。”于暖吩咐道。楊駿應下。
邁進大門,繞過大堂直奔內廳,程尉早等着了,一見于暖進來,嘆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于暖沖他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程尉瞧着,有些好笑,“還沒見你這麽客氣過。”
于暖不走過場,也不說其他,只道:“不知程公子能否讓我見見我弟弟?”
程尉怔了一下,道:“我雖是我爹的兒子,但無官職在身...”
“拜托您。”于暖躬着身道。
程尉虛扶了他一把,“看在你每年書法大會都贏我,但從未讓我丢過臉面,便為你破例一次。”
于暖聽後,臉色舒緩了一些,道了聲“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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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的大牢真的不是什麽好地方,幽深黑暗,氣味難聞,且時不時的還有一股血腥氣飄來。人走在裏面都覺得渾身不适,且不說被關在裏面了。而且自進牢房,從臺階而下之時,便有鋪天蓋地的叫冤之聲傳來,一聲聲的像地獄裏的幽靈在嘶吼,聽的人毛骨悚然。
想到于沁被關在這種地方,于暖拳頭上青筋暴起。
“公子,于公子,還請快些,畢竟不合規矩。”獄卒打開一扇牢門,躬身道。
“行了,你先下去。”程尉揮了揮手。
于暖邁進牢房,擡眼便見于沁蜷縮着身子抱着雙腿蹲在牆角,腦袋埋在雙腿間,正在瑟瑟發抖。
“沁兒。”于暖輕聲的喚了一句。
于沁一聽到這聲音,在昏暗的光線中擡起了頭,“哥哥?”
于暖幾步走過去,于沁看清了真的是他,忙不疊的站起來撲到他懷裏緊緊的抱着他,“哥哥,哥哥。”
“乖,沁兒乖,別怕,哥哥在。”于暖撫着他的背脊安撫着他。
“哥哥,我沒有下藥,沒有殺人。”于沁縮在他懷裏,哭着道。
“我知道,沁兒不會做這種事的。”
于沁點着頭卻嚎啕大哭起來,委屈害怕極了。
于暖抱着他,任由他哭。
待哭過發洩過之後,于沁才從他懷裏出來,挂着淚痕對他道:“哥哥,我會不會連累你。”
于暖一聽,笑着擡手擦了擦他的眼淚,柔聲道:“傻瓜,怎麽會。”
“娘呢?會不會連累娘。”想到江心,于沁又哭了起來。
“不會的。”于暖跟他保證。
還沒說一會兒話,方才那獄卒便匆匆跑過來,道:“公子,于公子,差不多了,快走吧。”
“阿暖,我們先走吧。”程尉也催促道。
于沁一聽,條件反射般的緊抓着于暖的手,但想了想後又松開了。
于暖瞧着,從懷裏将油紙包拿出來遞給他,“路上買的,這家栗子酥也很好吃。”
于沁看着,眼淚大顆大顆的掉,用力的抱着油紙包,而後擡起手臂擦了擦眼淚,道:“哥哥,別擔心我,我沒什麽的,我沒做過,我不怕。”
于暖笑着摸着他的臉,“乖,等哥哥。”
于沁咬着下唇,死命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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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牢,程尉見于暖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便道:“你放心吧,不會對他做什麽的,一日三餐也會按照好的供應,他不會少塊肉的...”說着,程尉頓了頓方接着道:“至少在沒有定罪之前。”
這話一落,于暖停了腳步,看着他。
程尉不懼他陰雲密布般的臉色,負手道:“我說的是實話,若真跟他有關,即便他還小,但大渝卻沒有孩童或少年免罪的律法,該怎麽判怎麽罰,還是會怎麽判怎麽罰。”
于暖聽後,臉色愈發的沉。
程尉擡了擡眼皮,以為于暖要呵斥個什麽,然而于暖只是用肯定的語氣道:“京兆府尹是個得罪人的官職,随便查個案子,時常都會得罪随安中的權貴,所以歷來的京兆府尹都幹不長,不過一年半載就得換一人。但程大人卻一幹就幹了六七年,因為他很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會得罪權貴。所以,這一回是誰給了程大人勇氣,敢調查尚書府不說,還敢立馬帶走關押尚書府的公子?”
程尉聽聞此言,臉色比于暖的陰雲密布還要難看些,“你什麽意思?”
“我爹可是權傾朝野的于晉,程大人莫不是忽然想做個正直的好官了,敢如此得罪我爹了?”于暖反問道。
程尉喝道:“阿暖,我知道你擔心你弟弟,但你也不該因此是非不分。出了人命,捉拿相關人犯,不是一個官該做的事麽!”
于暖冷笑一聲,“是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誰讓程大人轉了這麽大的性子?”
程尉聽後,怒視着他。
于暖一個個的說着自己猜測中的名字,将朝中大臣幾乎說了個遍,最後說道:“顧大将軍?”
程尉原還沒有什麽旁的表情,但一聽這個名字,表情總算有些異樣,被于暖立刻捕捉到了。
于暖微詫,顧文津人都沒有在随安,怎會那麽快知曉這些事不說,還能讓程遠轉性子。
“阿暖,你別胡猜了...”
程尉正說着,便見方白跑了過來,對他們道:“大人回來了。”
于暖看着他,“煩請通報,我要見程大人。”
“大人知道于公子來了,但是,他說,為避嫌,不見。”方白應道。
于暖想起五年前在大理寺碰的那次壁,覺得同樣的事不能發生第二次,“他若不見我,無論他最後查出的真相是什麽,我明日便能讓他烏紗不保,畢竟這幾年,程大人打哈哈的案子還是有些多的。”
“于暖!”程尉臉色陣青陣白的喝道。
“抱歉程公子,我也是沒辦法。”于暖沖程尉欠了欠身,面上卻沒有一絲歉意。
方白看于暖的表情不像說笑,立刻又去通報程遠。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噠,我來噠,謝謝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360度旋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