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氣到發顫
程遠一直等着于晉來找他麻煩,全副武裝着, 想出了百八十條拒絕接見的理由。但沒想到最後來的不是于晉而是于暖, 因沒做好準備, 便被于暖傳的話給吓住了, 管不了那麽多,只好接見。
于暖進入內廳, 見程遠帶着烏紗帽, 穿着蟒袍官服, 但這個時辰一沒上朝二沒升堂審案, 穿的這樣正式,定是去見了什麽位高權重之人。
“于暖見過程大人。”于暖拱手一禮。
程遠瞧着他,哂笑道:“于公子, 可不敢當,您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讓我掉烏紗的人。”
于暖直起身子, 凜目道:“既然如此,有些問題還請程大人如實相告。”
“你!”程遠沒料到他真敢這麽目中無人, 即便他爹是于晉, 但他自己卻也只是個無品階官職的公子而已, 怎敢對堂堂京兆府尹如此傲慢。
“于公子在随安的名聲向來好, 翩翩公子,清逸出塵, 多少人稱贊,但沒想到竟是個如此無禮傲慢之人。
程尉在一旁聽着,不知怎的, 也覺得他爹今日好似轉了性子。雖然他很是惱怒方才于暖在牢房外對他爹的評價,但于暖卻也不是全部杜撰,他爹對位高權重者向來禮待,還是“愛屋及烏”那種禮待,此番對于暖的态度......
“既然這樣,您也不想我再過于無禮傲慢,所以,還請程大人能夠如實相告。”
“你!”程遠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就沒見過承認自己無禮傲慢的人,還承認的如此理所應當。
于暖不想跟他在這兒繞詞,只道:“程大人,想必您已經想好了許多理由來應付我爹了,是吧?”
程遠正要說着,于暖又道:“這種事我出面就行了,不必勞煩我爹。”
程遠愣了愣,“是于大人讓你來的?”
于暖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承認不反駁,把程遠弄得不知該如何。
“我爹體恤程大人做京兆府尹不容易,戰戰兢兢地才能平安熬這些年,所以對于您搜查于府,帶走我弟弟,都未想怪罪。”
程遠聽于暖這麽說,心裏暗暗松口氣。
“只是...”
程遠心裏一緊,看着他。
“我爹是正一品尚書,統轄六部;而您只是四品京兆府尹,您搜查尚書府,可有皇上旨意?”于暖質問道,臉色不算難看,但就是這樣才叫人心裏生寒。
程尉見他爹被唬傻了,忙道:“我爹并沒有搜查尚書府,只是帶走了于沁而已。”
“進了尚書府大門,在我弟弟的院子裏翻查,這還不算搜查,那什麽才算?抄了尚書府嗎?”于暖側目道。
程尉看着他,于暖在他心裏一直是謙謙公子的印象,從不讓人難堪,沒想到竟是這樣咄咄逼人!
“行了,于公子說了這許多,就是想讓本官放了你弟弟,是吧。”程遠直截了當的道。
“不是。”于暖應道,“如果真是我弟弟做的,我不會包庇,我爹也不會,可我弟弟沒做,所以我此次來只是想知道程大人是如何查到下毒的人是我弟弟的?”
“待我明日進宮禀報皇上,你自然知曉。”程遠負手別過頭。
“但我現在就想知道。”于暖看着他,目光深沉。
程遠見了許多權貴,其中不乏兇神惡煞仗勢欺人者,但沒有一個人的眼神能似于暖這般讓他感覺到一股殺氣。
“不可能!不合規矩。”
于暖笑了笑,“程大人,我不知是誰做了你的靠山,讓你能轉這樣大的性子。但我能告訴你的是,若因為你的不配合,讓我的沁兒受冤獲罪,我必不會放過你。”
程遠往後退了一步,旁人威脅都是含沙射影的,從不見于暖這樣直接直白的,而這樣的直接直白讓他這個京兆府尹冒出一身冷汗。不知是不是于暖穿的一身紅的緣故,他總得他的表情狠戾中還帶着一絲邪氣,完全不像衆人腦海中熟悉的那個于暖。
“于暖,你注意言辭!”程尉喝道。
“程公子,你飽讀詩書,才氣過人,也辨得清是非黑白,我弟弟是受冤的,而我只是想知道實情,就這麽為難程大人嗎?”于暖說道。
程尉舔了下嘴皮,“這只是規矩。”
“大渝可沒有哪條規矩說,不能告訴家屬實情的,我弟弟的犯罪事實,難道全天下人都能知道,家屬反而不能了麽?”
“不是不能,是要先禀報皇上。”程尉喝道。
于暖冷笑一聲,“若要禀報,今日便可去,程大人為何偏偏要等到明日?”
程尉聽後,也頓了一下。
“程大人估計還等着靠山的下一步指示,指示未到,不敢擅動,所以只能等到明日。”
“一派胡言!”程遠憋的要瘋了,喝道:“是有兩個地痞來投案自首,說三日前夜裏接了單生意,從尚書府運了具屍體出城,那屍體就是衛儀!”
于暖對于這說法已經不詫異了,只是臉色深沉。
程遠喘着粗氣道:“昨夜仵作查驗出來,衛儀的致命原因是中毒,細查才知那毒的老鼠藥。老鼠藥要當時投喂方有效果,本官便派人查了查,三日內在城中買過老鼠藥的都有誰,這才查到了尚書府,搜出了老鼠藥!并且,于大人也親口承認,衛儀在中毒當日去過尚書府!”
程尉看着他爹被于暖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只給他爹倒了杯水,讓他順氣。
于暖聽了這番話,忽然後退兩步,像程遠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語氣态度一如往常,且還真摯了幾分,“多謝程大人。”
程遠正喝着水,見于暖如此,立馬嗆了起來。
“爹。”程尉忙給他順背。
“不知那兩個地痞何在?”于暖心平氣和的問道。
提到這裏,程遠才是無奈,“畏罪自殺了,屍體就在義莊,你不信還能去看看。”
畏罪自殺?那不就是死無對證。
于暖扶着額頭,此事他一時間竟想不出哪裏有錯漏之處。
人證、物證都有,且于晉還承認衛儀去過尚書府......
“程大人能告訴我,是誰讓您去搜查尚書府的麽?”
程遠看着他,臉色難看,“本官說的夠多了,于公子,你爹雖權傾朝野,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于沁若真是兇手,定要被判罰的。”
于暖心中冷笑,要不是于晉,這件事怎麽都不會扣到于沁頭上來。
“程大人既然不想說,那就罷了,只是我得提醒程大人,被別人當刀使不妥當,要做一個真正正直的好官才是要緊的。”
程遠臉色古怪,瞪着他。
于暖瞧着,再對他拱手一禮,“今日多謝程大人,還請程大人原諒于暖的無禮。”
程遠沒好氣的道:“不敢當,于公子今日是讓本官刮目相看了。”
于暖不應。
程遠看着,哂道:“你方才問本官為何不今日禀報皇上,那是因為顧公子說還有證據未有落實,本官正在等他的證據。”
于暖臉色一變,正要說什麽,卻又沒有開口。顧南辰是一直都在查這件事,這是他早就知道的,會查到于府也是于晉提醒過他的。
不過,于暖還是問道:“是顧公子讓你去尚書府拿人?”
程遠聽後,同樣不應聲不反駁,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
于暖瞧着,也不再追問,只欠了欠身,“告辭。”
待出了京兆府大門,江心立刻迎了上來,抓着他手臂急切的問道:“阿暖,怎麽樣了?”
于暖安撫道:“姨娘放心,我見到沁兒了,他沒事。”
江心安心了一點,又道:“那他何時能放出來?”
于暖一時未應。
江心表情絕望,“是不是,是不是...”
“姨娘,我們先回府,你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沁兒出事的。”
江心艱難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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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于暖走後,程尉才問道:“爹,其實我也好奇,到底是誰啊?”
程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抹着額頭上的汗,啧啧道:“這個于暖,比他爹厲害多了,你究竟是如何能與他相交多年的?”
程尉道:“阿暖平日不是這樣的,這一次抓了他弟弟,他着急。”
“一個着急他就敢堂而皇之的責問四品大臣,若哪日心裏真不痛快了,他不得謀朝篡位啊。”
“爹,您胡說什麽。”程尉沉了臉。
程遠搖搖頭,只道:“行了你就別問了,讀你的書去。”
“爹。”
“行了!”程遠低喝一聲,擺了擺手,再端起茶杯猛喝兩口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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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尚書府,于暖讓楊駿先送江心回去歇息,這才穿過長廊準備去見于晉,卻迎面瞧見于楓走了過來。
他現下沒心情搭理他,正要從他身邊繞過,于楓卻道:“你是不是去京兆府了?”
于暖“嗯”了一聲。
“你見到于沁了?”
于暖點點頭。
于楓略松口氣,又急道:“這件事你有什麽法子沒?京兆府那群飯桶也不知是怎麽搞得,于沁蠢成那樣,只知道吃,怎麽會是兇手!”
于暖聽着他的話,又瞧着他略有些焦急的臉色,應道:“還沒有,我要去見爹,和他商議一番。”
于楓難得沒有在他要去見于晉時挖苦他,只道:“我方才見過爹了,爹說京兆府把人帶走,他也沒辦法,總不能在皇上眼皮底下使用私權,被皇上知道不得了。”
于暖心中冷笑,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于晉使的私權還少了麽。
“我知道了,我先去了。”
“行,你去吧,總之得救于沁,不然日後我到哪兒都沒臉面,怕不是得被人指指點點有個殺人兇手的弟弟。”于楓說着,很是惱怒的跺了跺腳。
于暖瞧着,也不知他是在擔心于沁還是在擔心他自己,一時也懶得搭理他,只擡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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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晉正在書房看書,房內點着清晰凝神的檀香,一派安寧。于晉的做派全然不像一個兒子被抓走的老子,比平日看着還要悠然幾分。
“爹。”于暖進來後,面無表情的對他欠身問安。
于晉将目光從書上移到他身上,而後又收了回去,只道:“回來了?為父還以為你要在宮裏安身立命了。”
“爹,沁兒的事,您想如何?”于暖徑直問道。
于晉悠閑的翻了下書頁,“還能如何,若真和他有關,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可和他無關。”
“喔,那就是程遠的事了,若能查出和沁兒無關,那就皆大歡喜,查不出來,就是沁兒的命了。”
“爹,沁兒是您的兒子!”于暖加重了語氣。
于晉将書移開,看着他,“也是你弟弟。你現在着急了?為父是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這件事你得插手,不然顧南辰一定會查出端倪。為父不能倒下,若為父倒下,整個尚書府就都沒了。所以,只能委屈沁兒了,他是我的骨肉,就當是還我的生養之恩了。”
于暖被這一番話氣得渾身發顫,卻又強行克制,問道:“這麽說,是爹殺了衛儀,嫁禍給了沁兒?”
于晉扯了下嘴角,又把書拿起來繼續看。
于暖盯着他,目光狠戾無情。
于晉一面看着書,一面閑适的道:“要想救沁兒很簡單,你只要想辦法把衛儀的死扣在皇後頭上就行,皇後殺了她,顧南辰将屍體運出宮,扔到了自己的蓮湖裏。然後事情被發現,他們一步步的嫁禍到尚書府。就這樣,想來,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你在宮裏這麽些年,對宮中地勢也熟悉,而且,你和四殿下也交好,相信四殿下在這種事情上,也願意幫你。”
于暖瞪着他。
于晉仍看着書,“阿暖,你只有不到十個時辰的時間了,明日程遠進宮禀報皇上,就來不及了。而且聽說,顧南辰還在找關鍵證據,到時候要給尚書府,不,要給沁兒致命一擊。所以,你動作要快。”
于暖握着拳,“爹就不擔心皇上會遷怒您嗎?”
“呵,此事從頭到尾,為父都很是配合,不然京兆府怎麽能抓走沁兒?皇上不但不會遷怒,還會贊為父大公無私。”
于暖雙眸微眯,“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于晉擡了擡眉,“你在質問為父?”
于暖不置可否。
于晉放下書,目光沉戾,壓得書房的空氣一下子陰沉起來,“等你解決了這件事,爹就告訴你為什麽。”
于暖聽後,卻道:“孩兒一直不明白,爹與顧大将軍不和,怎就如此激烈了?顧大将軍支持太子,但爹卻沒有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即便是政見不和,但委實犯不着處處和顧家作對,這一回還冒這樣大的風險,只為了讓皇後受損,中宮不穩?
“且這中宮不穩,到底是內宮之事,爹到底能得什麽好處?如果顧大将軍這回攻打達瓦凱旋而歸,完全不會受此事影響。所以,爹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于晉猛拍了下桌子,喝道:“你在胡說什麽!”
“孩兒只是在道心中惑處,爹既然那麽想讓孩兒插手此事,不将事情弄清楚,孩兒如何達到爹的期許。”于暖一字一句道,氣勢竟然全不輸于晉。
于晉瞧着,儒雅的面容上烏雲密布,“你真以為你長大了?真以為為父打不得你了?”
“孩兒不敢,‘父母責,須順承’;只是...”于暖垂了下眸,心中也是有些糾結,但,于沁,誰也不能傷他的沁兒。想着,于暖擡起眼眸,看着于晉,篤定的問道:“爹是否暗中支持着凜玥?”
他的話音剛落,于晉便走到他面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斥道:“皇上最忌諱這種事,你如此胡亂猜測,是想讓整個尚書府和與你交好的四殿下都萬劫不複嗎!”
于暖伸出舌頭舔了下被打破而冒出血珠的嘴角,心裏卻想着,于晉的反應不是一般的大。
于暖平複着心中的情緒,只道:“孩兒失言了,請爹饒恕。”
看于暖冷靜了些,于晉才又道:“不管你用什麽方法,能救沁兒就行,救了他,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說着,于晉又吸了口氣,像是解釋一般的道:“不是為父不救沁兒,而是此事若你去做比為父去做方便許多,為父的一舉一動多少人看着,你不明白嗎?”
于暖盯着他,“是,孩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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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
才從書房出來,于暖便聽于連在對面喚他。
于連幾步走過來,看了眼書房又看了眼他的臉,道:“怎麽了,爹打你了?”
于暖搖搖頭,“大哥有事?”
于連應道:“我已經聯絡好我那些市井朋友,随時都可以做點什麽,只要你吩咐,哪怕劫獄我都去。”
于暖看着他,忽然問道:“大哥,衛儀身上的劍傷,是不是你造成的?”
于連一聽此話,擰眉道,“阿暖,你,你在胡說什麽?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那日是在賭坊和人起了争執...”
“大哥不必裝了,爹已經告訴我了。”于暖輕飄飄的打斷他。
于連這才露出個古怪不已的表情,“什什麽?”
于暖微微笑着,笑容冷的能淬出冰渣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木有顧公子,不過明天就出來了,顧公子一出,必有大作用!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