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出陽關無故人

趙嘉敏并未掩飾身形,跟着那姑娘上了四樓,對方察覺到她的存在,站在門前轉過身來看她。

“不知公子,有何請教?”

“敢問姑娘腰間那玉墜。”趙嘉敏未刻意壓低嗓音,而是以正常的聲音說話,“是如何得來?”

姑娘一愣,仔細打量了番趙嘉敏,反問,“友人相贈,有什麽問題嗎?”

見她這樣回答,趙嘉敏高高提起的心落到了實處,笑道,“若是姑娘遇到友人,可與他說一句,前日風雪中,故人從此去。”

她伸手将紙扇遞給姑娘,“這扇子,盛滿了故人的心意。”

那姑娘神色莫辨,看了趙嘉敏一會,忽地移開視線,落在樓下,“看來今日,金吾衛來的挺快。”

趙嘉敏愣了下,連忙上前趴在欄杆往下看。果然,金吾衛已經帶人進入,一左一右隔開李斯文與歐陽柯兩人,周遭看戲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她心下一沉,看來是沒法呆在這裏繼續問下去。

“麻煩姑娘告訴那人,若想尋我,找到吏部尚書府上剛醒來的那位葉大小姐便可。”

說完朝那姑娘微微一笑,便轉身下樓去了。

可惜她預估錯誤,沒等下樓找到蘭兒,就被一只手拉進了房間裏,而等她擡頭看去,卻是一張放大的葉衡起的臉,她心中不由湧上一層慌亂來。

但是最震驚的,還是葉衡起。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妹妹會給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

原本他和鞠婧祎呆在房裏不出,是準備等到金吾衛全部離開,所以他一直盯着外面的動靜。

可沒想到,這一盯,卻盯出一個妹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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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鞠婧祎出聲打破倆人間凝重的氛圍,指了指樓下,“那個小姑娘,是你家的吧。”

葉衡起與趙嘉敏順勢看去,蘭兒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的模樣好像走丢了的小孩子,懵懂又迷茫。

“你。”葉衡起伸出指頭抵在趙嘉敏光潔的額頭上,卻不敢用大勁,“你怎麽還把蘭兒帶來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鞠婧祎再次打斷他,樓下的金吾衛已經注意到蘭兒的存在,正準備上前盤問,“讓人下去把這小姑娘帶上來。”

“我去吧。”

“不行。”這次葉衡起與鞠婧祎異口同聲。

他們互相看了眼,葉衡起沉默,鞠婧祎開口,“你去會暴露你哥的存在。”

正說着,金吾衛已經開始詢問蘭兒,而蘭兒低着頭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鞠婧祎眸色微沉,叫來守在門外的龜公,吩咐了幾句。

龜公前腳剛出門,葉衡起便教育起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妹妹來,“這種地方是你能來的嗎?”

“她不是也在。”

鞠婧祎坐在一旁,聽到這話,細眉一挑,眸子掃過趙嘉敏,那目光,依舊讓她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葉衡起毫無察覺,繼續教育,“太宰大人是有公事。”

趙嘉敏抿唇,她總覺得自己做出的所有僞裝在鞠婧祎看來,都有些跳梁小醜的感覺。

葉衡起喋喋不休,“都這麽晚了,爹和娘該擔心了。”

說是這麽說,但葉衡起最擔心的還是自己。

以自家爹娘寵愛女兒的程度來看,今晚,他可能會一夜無眠。

過了許久,等金吾衛離開,龜公才帶着蘭兒找到鞠婧祎這裏。

跟着龜公繞來繞去,蘭兒早已急得眼淚汪汪,見到趙嘉敏和葉衡起的時候,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小姐!您到底跑哪裏去了!奴婢找你找了好久!”

趙嘉敏有些心虛,抱着她安慰,“我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嗎,你就放心好了。”

“對了敏之。”鞠婧祎拿出一塊玉牌交給葉衡起,“看這時辰已經過了宵禁,拿着牌子,路上遇到金吾衛也有理由。”

葉衡起驚了下,顫着手接過。

這牌子是小皇帝當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親自賜給鞠婧祎的,并要求文武百官見此玉牌如見皇帝親臨。無論鞠婧祎去哪裏,都不得阻攔。

這玉牌,實在是太貴重了。

“那您。”

鞠婧祎輕笑,“金吾衛,還沒這個膽量攔我。”

“多謝大人。”

回到葉府,趙嘉敏早已做好被臭罵一頓的準備,卻沒想到葉夫人以及葉大人都沒有責怪于她,只是不停問她有沒有受傷,而葉衡起卻倒黴地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順便還被罰去跪祠堂。

趙嘉敏愧疚地偷偷給葉衡起送了個枕頭和半盒糕點,便回到自己屋子。

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她會有位訪客。

今夜的京師,注定不會安穩。

鞠婧祎剛剛回府,就被在她家大門口急得轉圈的京兆尹給堵了。

一向注重儀表的京兆尹大人出來的匆忙,頂着一雙熊貓眼,看見鞠婧祎就撲了過來,呼聲老大,“太宰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當然,他還沒那個膽子質疑這麽晚了連宵禁都過了而太宰大人為何還在外面亂逛這種問題的,是以連忙轉移話題。

“出大事了!”

能讓京兆尹大晚上跑來找她的,絕非太後侄子與洛陽王庶子在青樓争女人這種狗屁倒竈的小事,鞠婧祎皺了眉頭,“怎麽了?”

“戶部侍郎,梁大人,深夜死在死牢之中。”

“梁昌旭?”鞠婧祎剛辦了此人的案子,擡頭看向京兆尹,以眼神試探。

京兆尹重重一點頭,“正是。”

“死因?”

京兆尹四下裏看看,湊近她低了聲,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仵作說,一擊斃命。我看也是,脖子都斷成那樣了,出手狠辣,和先前那位來京述職的通判估計是同一人下的狠手,但是目前還未查出作案兇器。”

他沒有說的是,梁昌旭身上發現很多傷痕,似乎被嚴重虐待過。

“能對一個死刑犯做到這麽狠絕,多半是仇殺。”鞠婧祎了然地看了眼京兆尹,“明日便轉來大理寺吧。”

其實這案子也算京兆尹的管轄範圍,只是這位京兆尹大人一向怕事,自然不敢一個人兜着,而且距離上次那位通判身亡不過半月時間,犯人很快會再次下手,這樁案子遲早要移交大理寺接管。

得到鞠婧祎許可,京兆尹立刻神清氣爽,哼着小曲兒就上了轎,一掃剛來時的愁苦。

出門來給鞠婧祎送披風的娉婷看到這幕,不由嘆道,“這楊大人,可真是偷懶的一把好手。”

鞠婧祎笑笑,“正因如此,才能活得久,不是嗎。”

“我讓你們查的事,怎麽樣了?”

娉婷跟在鞠婧祎身後進屋,就着昏暗的燭火替她端來一杯熱茶,低聲答道,“葉大小姐一直昏迷卧床,葉夫人每日都會去看她,葉老夫人每年也會親自去看望一次,絕不可能存在掉包嫌疑。”

她有些好奇,曾聽聞過這位葉大小姐與昭陽郡主長相相仿,鞠婧祎也是知道的,今日卻在見過對方之後,傳消息回來命他們查葉家大小姐的相關。

這位葉大小姐,到底是有多像郡主本人啊。

“也是。”鞠婧祎抿了口茶水,“是我想多了吧。”

那個人,早就已經化作一柸黃土,她再無從得知那事的真假。

她唯一記得的是,那人最後看向她的眼神,不是悔恨,也不是怨怼。

那人的眼瞳,就如墨色深淵中燃起的團簇烈焰,瘋狂到能燃盡一切。然後,那人就真的點燃一場大火,連同那座盛名天下的宅邸一起,煙消雲散。

那個人不甘心,鞠婧祎明白,到最後都不願承認罪名的那人,在看到皇帝一紙诏書就此定論後,如何能甘心。

所以那人幹脆燒毀整座王府,連帶毀掉了王府中重要的物證,只餘人證,原本板上釘釘的案子就此複雜起來。

“大人?”

鞠婧祎回過神,“已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

娉婷依言退下,只留鞠婧祎一個人在房中對着燭火,不知在想些什麽。

“嘟、嘟、嘟。”

木制窗框發出規律的輕響,坐在床邊幾乎快要睡着的趙嘉敏騰地站起身,小心翼翼湊到窗邊,吹起口哨,三短一長。

“郡主?”

趙嘉敏起身拉開窗戶,“魏書俞。”

來人眼眸晶亮,像是天邊的星星,卻又在看清趙嘉敏的一瞬間,面露疑惑,“郡主?”

“不用疑惑了。”趙嘉敏扯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整個人都拉進了屋裏,“就是你家郡主我。”

魏書俞被扯進屋內還是愣了回神,上下打量了番趙嘉敏,才愣怔問,“郡主,您怎麽。”他糾結着,怎麽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語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言難盡。”趙嘉敏說,“難不成我換了個身份,你就不認我了?”

“不不不。”魏書俞連忙證明自己的忠心,“只要郡主還在一日,不管以何面目,都是魏書俞的主子。”

“你就不怕我是冒充的?”

魏書俞搖頭,“郡主親手所刻的玉墜,親手畫就的紙扇,絕無第二人能夠認出,也無人懂得其中含義。”說着,他激動道,“郡主果然聰明,借助大火逃了出來,還假扮成葉家大小姐。”

趙嘉敏看着他一臉興奮,将原本想解釋自己借屍還魂的話語給偷偷咽了下去。萬一她把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統領給吓跑,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魏書俞能來,趙嘉敏松了口氣。

但是。

“我準備為自己身上背負的案子平反,魏統領,你願意繼續跟随我嗎?”

“願意。”魏書俞神色堅定,連絲困擾或是猶疑也沒有,“從屬下進王府的那一天起,屬下的命,就不再屬于自己,而是王爺與郡主的了。”

“好。”趙嘉敏笑道,“魏統領,有你這句話,昭陽此生無悔。”

“郡主謬贊。”

太後侄子與洛陽王庶子在青樓争花魁打了一架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師,倒不能怪金吾衛的嘴巴不嚴,而是這兩人,居然沒過幾天便鬧上了朝堂,嚷嚷着皇帝一定要給他們個公道。

且不說各位大臣的便秘臉,就是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都一副無語凝噎。

“皇上表弟!”李斯文活像個大姑娘,撐起右邊袖袍擋住略腫的半邊臉,一邊拿出不知哪家姑娘的繡帕擦毫不存在的眼淚,濃烈的香氣惹得身邊不少大臣捂鼻子打噴嚏,“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皇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歐陽柯不甘示弱緊随其後,伸出自己的胳膊,展示上面的淤青,“您看看您那好表哥把臣給掐的,還有臉!”他指着自己額頭上一道紅痕,“這都破相了!”

本來衆臣正在讨論前晚戶部侍郎一案該由大理寺還是刑部接管,刑部一派幾乎要與鞠婧祎吵得臉紅脖子粗。

不過主要是刑部一方臉紅脖子粗。

去年的重大案件基本都由大理寺接手,根本不給刑部一點機會,他們早就看鞠婧祎不順眼了,再加上鎮國公一派又暗中搗鬼,一時争執不下。

歐陽柯與李斯文身上雖然沒有品級,但也是皇親國戚,自然無人敢攔。

見兩個刺頭來攪局,除了大理寺的人以外,都是松了口氣。

小皇帝今年也不過十五歲,一聽下面開吵便頭疼,見兩位表格堂哥的過來搞事,更是想翻白眼。

“那個。”

小皇帝還沒說完,站在首位的季興辰出列,突然開口道,“皇上,既然兩位一時相較不下,那麽不如交由太宰審理,通判與侍郎之案,仍舊由京兆尹負責,京兆尹若是不願,可交由刑部處理。”

年輕的丞相聲音清冽,不急不緩,卻為暈頭轉向的朝臣們指出一條‘明路’。

刑部尚書率先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季丞相所言甚是。”

不少朝臣應道,“季丞相所言甚是。”

李斯文與歐陽柯對視了一眼,倒也無異議。

小皇帝面色微沉,可餘光瞥見鞠婧祎朝他不動聲色搖了搖頭,緩緩吐出一口氣,說,“就這樣吧。”說罷擺了擺手。

身旁的內監吊起嗓子,“退~朝~~”

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可以參加朝會,葉衡起沒有感受到早朝風雲,倒是感受了把難得熱鬧的大理寺。

晚上回府,葉衡起把白日的事情當做笑話講給趙嘉敏聽,“你不知道,那倆個家夥從大殿一直吵到大理寺,裴雲隐那家夥臉都綠了。哦,裴雲隐與我一樣,官拜大理寺少卿,是鎮國公一脈的遠親。”

趙嘉敏并不在意這些,急急問道,“那鞠婧祎最後是怎麽解決的?”

鞠婧祎并沒有立刻詢問兩人,而是坐在大堂,等李斯文與歐陽柯吵到口幹舌燥,再命人上一壺熱茶。

“兩位,可否将當時情景複述一遍?”鞠婧祎面色平靜,她不繃着臉的時候,配上她幹淨的眸子顯得整個人特別無辜,“本官剛剛沒有聽清。”

這個時候,李斯文與歐陽柯哪還有畫蛇添足的心思,更沒有力氣去責罵鞠婧祎,只好一字一句把先前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鞠婧祎說,“是李公子先動手,歐陽公子只是還手對吧。”

“沒錯!”歐陽柯說,“太宰大人明智,此事有刑部侍郎木林森替我作證。”

“胡說!”李斯文氣得跳腳,“明明是你先打我的!木林森與你關系好,能作什麽證!”

歐陽柯怒道,“你可別胡說,我與木林森哪有什麽關系!”

“我可都看見了。”李斯文得意洋洋,“去年十月初九戌時三刻,我撞見你與他在黃鶴樓喝酒。當時我特地問了老板與住在附近的百姓,自三年前開始,你們每年這天這個時候都會去黃鶴樓喝酒,從不間斷。”

歐陽柯一愣,下意識便反駁,“你胡說。”可這語氣和神态怎麽都像是被人扒了老底的惱羞成怒。

但最震驚的,是上首的鞠婧祎。

她不會記錯。

宣和四年十月初九,太史令身亡。

除了從攝政王府找到的兇器以及鞋印等物證,最重要的,讓她判斷趙嘉敏曾出入太史監的人證,便是那位刑部侍郎。

如果。

她的心,開始砰砰急跳起來。

第二個反應過來的是裴雲隐,他神色微變,出聲提醒歐陽柯,“那麽晚了,李公子與店家也有可能看錯。”

歐陽柯像是找到主心骨,“裴大人所言甚是!”

裴雲隐假笑一番,卻撞上李斯文似笑非笑的視線,假笑差點維持不住。

不,李斯文這種纨绔子弟,應該不會想到那麽深的地方。

他轉頭看向鞠婧祎,但這個女人一如既往,神色平靜的看不出變化,外人無法從她的臉上探知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裴雲隐這聲提醒的不止是歐陽柯,葉衡起瞬間記起這樁舊事。

“如果不是裴雲隐突然出聲,我還想不到那麽遠。”葉衡起沖趙嘉敏嘆道,“沒想到如今,居然會出現這種轉折。”

“哥哥似乎對那位郡主并不反感?”趙嘉敏好奇問道,“外面人提起她,都是謾罵居多。”她很想知道,她這位‘哥哥’是怎麽看她的。

聽到趙嘉敏的疑問,葉衡起的面色開始變化,像是旁觀者在看到某種不可抗拒的悲劇發生而感到無奈與傷感,“她不是那樣的人。”

“啊?”

“太史令大人曾說過,郡主聰慧正直,雲心月性,過高的權勢會迷人雙眼,污人心地,她卻一直恪守本心,敢為天下先,為常人所能為,更是為常人所不能為。總有一天,時間會證明她所做的一切。”

趙嘉敏鼻頭一酸,沒想到那個老頭子還是能說點好話的。早知道那天,她就不該跟他吵架,讓着他一點。

這樣,他走的時候也能安心吧。

“怎麽太史令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呀。”

“其實不是我聽太史令說的,是太宰大人聽太史令說的,然後她又告訴我的。”

趙嘉敏本是随口一說,沒想到葉衡起認真跟她解釋的話語,卻讓她一怔。

鞠婧祎,告訴葉衡起的?

不等她問,葉衡起自顧自道,“聽聞郡主殺了太史令,太宰大人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可是證據确鑿,讓她不得不信。

趙嘉敏心頭亂成一片,突然就想起那時。

鞠婧祎跟在宣旨的內監身後,臉上除了悲傷還帶着少見的猶疑,她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自己一把推出門外,着人趕走。

難道那時候,她還在懷疑嗎?她是相信自己的清白的嗎?

記憶中的鞠婧祎,一直都是冷臉不好親近的模樣,也很少見她笑過。

趙嘉敏曾以為,鞠婧祎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該是和她那位赤子之心的太史令老師一般,瞧不起她這種行事不夠光明磊落利用人心挑起各方派系紛争的各種肮髒手段。

可沒想到,固執又刻板的太史令居然會這麽看她。

那麽鞠婧祎呢?

有件事,葉衡起并不知道。

親自盯梢主簿将李斯文與歐陽柯的證詞記錄下來後,鞠婧祎本想找到機會與李斯文問清楚,沒想到對方偷偷朝她比了個手勢。

那是王公貴族們近來流行的手語,意思很容易理解。

一刻鐘後見。

裴雲隐心神不定,恨不得立刻長了翅膀飛出去找到黃鶴樓銷毀一切證據。

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鞠婧祎甚至比他要早明白李斯文的證詞代表着什麽,如果這證詞被錄用,那麽他更是可以肯定,鞠婧祎會上訴重審舊案。

他害怕。

害怕鞠婧祎盯梢他,害怕他貿然行動會引起鞠婧祎的注意。

因為太過擔憂,他并沒有注意到,李斯文在走出大理寺大門之後,又悄悄從後門返回。

“太宰大人。”

“多謝李公子。”

李斯文笑了笑,一掃先前的纨绔風流模樣,“诶,您可別謝我,我也不過是個幫忙遞話的。”

他身後是誰,一目了然。

鞠婧祎沉默了瞬,倒是沒有猶豫,“不知太後她老人家身體如何?”

“不錯,心情也很好。”李斯文壓低了聲,“不過是舉手之勞,她也沒想要太宰大人回報什麽。”

“對了。”李斯文又說,“黃鶴樓的老板已經被我命人保護起來,太宰大人暫時可以放心,可最好盡早做了口供,不然,我也護不住多久。”

鞠婧祎起身朝李斯文行了一番大禮,“還請公子替下官謝謝太後娘娘。”

李斯文未動,生受了這份大禮,“太後她老人家說了,太史令大人雖然是個老頑固,總是叫她與先帝氣得夠嗆,可是不見他,又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麽。對她老人家來說,太史令大人,也算是半個老朋友了。”

尤其是年紀越大,她便越發想念以前的歲月。

“那張三省。”

“是我的人。”李斯文爽快地承認,“他沒有功名,平日裏又不務正業,正适合做這種跑腿的事,若是太宰大人有什麽不方便的,也可以去城西如意坊找他。”

鞠婧祎問,“不是沁芳院?”

李斯文笑了起來,“我倒是想過買下整個沁芳院,但是很可惜,沒能成功。”

他的眼神帶有深意,似乎是有意提醒鞠婧祎,“那個地方很亂。太宰大人若是有意,還是小心為妙。”

“多謝。”

“都說了,舉手之勞嘛。”

真的,只是舉手之勞嗎?

不過沒等刑部因為鞠婧祎無法插手戶部侍郎一案松口氣,便出了一件大事。

就在戶部侍郎梁昌旭身亡沒幾日,刑部侍郎木林森也以同樣的手法,死于自己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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